292 入京
汴京的繁華真能迷了人眼,這裏的街道修的寬敞,高牆都刷的幹淨。
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隻要稍一頓足,就能嗅見穿梭其間的紙醉金迷,那是一種誘人的飄香。
護城的運河一路向下,護著大周的命脈所在。
韓家人在李府門口逗留了好一會才進去,方一進去,連官袍都沒來得及脫的李暉就跑出來了。
門口的小廝說河州韓氏來了,李暉還以為他聽錯了,沒想到真的是韓家來人了。
韓老太爺!
韓泰初自跨進李府的門檻臉上就沒了表情,李府的大門擁擠在巷子裏,陳舊的朱門掉漆,逼仄的緊,還不如他韓家的大院新。
“你大姐說她過的好,可我知道,她騙我。”韓泰初不讓韓宜年扶了,他抬起頭一步步的往院裏走,院中景色荒涼。
韓宜年不由得皺了皺眉。
汴京富庶,可李暉未免太小氣了,換個門口寬敞,避街的清淨院子,能花他多少錢。
“爹別動怒。”韓宜年收回目光,勸著說:“大姐也是怕你擔心,你若是臉色不好,她待會豈不是難堪。”
韓泰初聽罷,眉眼微舒,可對李暉的怨氣一點都不少。
“真是苦了你大姐了。”
韓宜年顧忌韓宛樂的心情,好不容易把老太爺安撫下去,想著初見那名聲不好的大姐夫——李暉身為女婿總應該周到體貼的把他們迎進去。
從河州千裏而來,一路到汴京,韓宜年走走停停近一月,老太爺身子不好,半路總要歇幾日用藥……好不容易到了汴京,也沒歇下,就來李府了。
可僅有的一切幻想,在韓宜年見到李暉那一刻就煙消雲散了。
韓泰初等人都快到了正廳,李暉才怒目橫飛的從廊下過來,還沒到跟前就抬起嗓門吼道:“本官剛回來,下人就說家裏來了貴人,什麽風把韓老太爺給吹來了,還真是大貴人啊。”
“芝麻小官,裝什麽腔。”時隔多年,韓泰初聽見李暉虛情假意的聲音還是渾身不舒坦,毫不掩飾的低罵道:“還是一股子窮酸勁,白瞎了我韓家嫡女。”
韓宜年小聲:“爹,先別生氣,身子要緊。”
眨眼間李暉已經到了正廳門口,他隔著兩步遠沉著臉,耍猴一樣左右各走了兩步,將韓家來人各個瞧了個遍。
韓泰初當即就一肚子氣,見李暉這小家子做派,愈發的替韓宛樂不值。
彼此注視半天,李暉才猛地一拍大腿,抬聲:“還真是老太爺,你看看本官,都沒認出你來,還以為哪來的窮酸訛人,訛到本官這來了呢。”
韓泰初眉頭上攢,說:“還不趕緊請我進去!二十年了,你還能站在廳前笑話窮酸,怕是不知道,窮酸就看不上進這破院,丟人現眼!”
李暉最恨老太爺叫他窮酸,不由得想起二十年前在河州的貧苦日子,那時候老太爺是橫豎看他都不順眼。
冷哼一聲,李暉陰陽怪氣道:“這裏是寸土寸金的汴京,不是荒地河州,老太爺初次來,還不知道汴京的地價,門口出了街有間客棧,容你們住一兩日還是可以的。”
韓泰初被李暉話裏話外的譏諷氣的火冒三丈,青紅交接的臉就差抬手去打李暉這不識好歹的東西。
氣氛正僵著韓宛樂就來了,她提著長裙氣色好了很多,急不可耐的喊了聲“爹”,被梅兒攙著到了廳前,眼裏頓時有了淚花。
“宛樂。”韓泰初生瞪了李暉一眼,轉而就去抓韓宛樂的手,父女二人不見隔閡,韓泰初喜道:“走,爹趕了一路也累了,讓宜年置辦了宅子,咱們去家裏聊。”
李暉警告的看向韓宛樂,韓宛樂壓根沒瞅他,拉著老太爺說:“父親就在府上安心住下,汴京宅子緊張,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好住處,我讓人收拾收拾,還有一處空院能住下。”
“哪裏還有空院子?”李暉大聲:“要不本官搬出去,讓老太爺住下?”
相見的好心情被李暉拂了不少,韓宜年打量了會李暉,暗暗搖頭,溫和的對韓宛樂行了一禮,說:“大姐放心,我早在數月前就讓人在汴京看合適的院子了,已經租下來了,地段不錯,聽說在正陽街。”
“那確實是好地段。”韓宛樂點頭,“從宮門出來一條街,繁華地段,辛苦宜年了。”
“小事。”韓宜年抬眼,這次是對李暉說的,“爹舟車勞頓,身為小婿難道要攔著門不讓爹進去嗎?”
李暉方才跑過來,官帽也斜了,他不認識韓宜年,握著拳頭說:“老太爺站累了,就進來吧。”
他畢竟還惦記著韓氏的錢,本意也不想徹底得罪了老天爺,心下不滿出出威風就夠了。
韓宛樂說:“爹快進來,三弟和舟兒也是。”
韓舟輕說了句謝就跟上了。
他從剛才進來就站在後麵沒動,看見紫芸跑出來,小聲問:“二小姐呢?”
“馬上就回來了。”紫芸嘻嘻一笑,道:“大公子快請。”
韓宛樂讓小廝上茶,“爹到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下人說你來了,我還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就從後院趕出來了。”
“爹來看看你。”韓泰初覺得李府哪裏都不好,歎了一聲道:“若不是突然來,怎會知道咱七品編修的官威大過天了呢。”
韓宛樂略顯尷尬,理著袖子替李暉說了句好話,她道:“翰林院事情多,他也是剛回來,讓爹見笑了。”
“混了這麽些年還是個編修,窩在翰林院一輩子,尋常人連院子裏幾塊磚都數清了,人家新臣一茬茬的入仕,早就頂替了他。”韓泰初心中悲戚,想到李暉這庸庸碌碌二十年就皺眉,一針見血道:“就你在後院兩耳不聞窗外事,他能有多忙,真正忙的人早就入閣了。”
二十年了,李暉連內閣的門檻都摸不到,他就是老死在翰林院韓泰初都信。
李暉“呲溜”了一口茶,表示自己的憤懣,被韓泰初當著小輩的麵揭老臉,鬱道:“商賈之家,哪裏懂廟堂上的事,我再不濟也是文臣入仕,現在翰林院出進,誰見了不得恭敬的行禮叫聲李大人,哼。”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當年能打斷你的腿。”韓泰初指著李暉道:“褲兜比臉都幹淨,也好意思娶我韓家嫡女,要不是宛樂,你在我這算什麽東西。”
李暉倏然起身,怒拍桌麵,茶水晃了一手背,他紅著臉道:“老太爺今個就是跑來笑話本官的,你韓家再厲害,到了汴京還得夾著尾巴做人,有你們求我的時候。”
韓泰初當仁不讓,“我韓家做正經生意,河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了汴京同樣也能混的風生水起,用得著求你個假酸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