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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貪癡

  容歌次日一早便出現在了費老院外,小藥童忙不迭的出來迎她,笑嘻嘻道:“師姐來的真早,我還想師父為什麽早早就收拾好了坐著,原來是等師姐呢。”


  “師父知道我會來?”容歌穿著襖子,襖領擋著脖子,顯得她憨憨的。


  小藥童也跟了費老好幾年了,平時叫聲“師父”是基本的禮數,見了容歌規規矩矩一聲“師姐”同樣是。


  他長的圓頭圓腦的,做事麻利,跟在容歌後頭說:“師父怎會不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容歌笑笑,被藥童領到了費老屋前,大清早的冷風吹在臉上還是會疼,可費老的卻屋門大開著,坐在小廳等著容歌。


  她站在門口看這個老人,江馳禹口中三次拒絕太醫院院判之職,一手醫術人人豔羨,這樣淡泊名利的人哪怕到了老年也該是風光無限的,可那脊背為何就彎成了這樣?


  費老同時也在看容歌,祥和的麵容下是盛滿的慈愛,他看著容歌一步步進來,對他行禮,喚他“師父”,緩緩的笑了。


  容歌頓了一下就跪地上了,磕頭道:“有負師父教誨,徒兒有錯。”


  江桉假裝昏迷能騙過其他人,卻不能蒙蔽費老。


  而費老並沒有把真相告訴江馳禹,容歌感激不盡。


  費老說:“起來吧,同師父說說,你昨夜驚險行事,可有懼過?”


  容歌抬頭,“不曾懼怕。”


  “那你現在再想,好好的想自己的所作所為。


  費老雙目如炬,強作硬朗道:“你可為自己的選擇後悔過?”


  師父什麽都知道,眼前的老人能看透人心,容歌在費老麵前甚至連隱瞞的念頭都不曾有,毅然決然道:“徒兒不後悔,昨夜救人,我選擇了自己認為正確的,就是再來一次,我還會這麽做。”


  “好。”費老起身,撫摸著胡子,緩緩道:“師父相信你以後的每天,路都會走的堅定而無懼。”


  容歌說:“會的。”


  “自今日起,師父便傳你醫術。”費老往案桌前走,容歌迅速起身去扶著他老人家,聽他說:“在師父終老之前,你要學的快一點。”


  他怕自己死了,到了閻王殿還會因為沒有盡數相傳而遺憾。


  ——


  容歌在費老院中待到了午時,費老的精妙講解讓她受益匪淺。


  從費老院裏出來,容歌哈了口冷氣去看江桉,江桉也在等著她,眼巴巴的抱著藥碗皺眉頭,捂的藥都涼了。


  嬤嬤朝窗外看了一眼,說:“世子,二小姐來了,趕緊喝藥吧。”


  豈料江桉眼睛一亮,掀開被子就跑了下來,容歌方跨過門檻就被小小的江桉抱住了,他眼睛亮亮的,像裝滿了星星。


  “怎麽不穿鞋?”容歌笑著把江桉抱起來,刮了刮他的鼻尖,愛不釋手。


  江桉嘴甜道:“阿娘怎麽才來。”


  現下有人,容歌步子微窒,略有些尷尬。


  好在嬤嬤及時解圍,無奈道:“世子一直在等二小姐,藥都不好好喝。”


  這孩子以前不這樣的,不管什麽藥嬤嬤端到跟前就閉著眼悶了。


  好像是自從見了李二小姐,世子就孩子氣起來了。


  “阿娘,苦。”江桉嘟著小嘴,親在容歌臉頰上,貼著說:“阿娘不在,桉兒更苦了。”


  到底是江馳禹親生兒子,同他爹一樣,隨口而出的話總能讓她心漏半拍。


  容歌將他放到床上,端過藥遞給他,道:“男子漢都不怕苦的。”


  江桉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皺著小臉喝了一口,委屈巴巴的望向桌上的蜜餞,容歌會意給他嚐了一口。


  江桉很享受阿娘陪伴的過程,硬是纏著容歌一口藥舔一下蜜餞,一碗藥喝了老半天。


  “阿娘。”江桉說:“你帶我去看父親吧?”


  容歌抬手示意嬤嬤先下去,等沒人了她才笑著對江桉說:“以後不能當著其他人的麵喊阿娘,隻能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喊。”


  “為什麽?”江桉突然急了,環上容歌癟嘴道:“阿娘不要桉兒了嗎?”


  “不是不是,阿娘怎會不要桉兒了呢?”容歌也被難住了,慢慢哄道:“桉兒知道父親是什麽人嗎?”


  江桉點頭:“父親淵王殿下,桉兒聽嬤嬤說過。”


  “那桉兒的阿娘是父親什麽人?”


  “唔……王妃。”


  “可我不是啊。”容歌蹲著看江桉,親和的完著眼角道:“我不是淵王妃,在外人眼裏就不能被桉兒叫阿娘,被人聽到了會怪你父親的,所以桉兒以後悄悄叫好不好?”


  江桉十分糾結的攥著手指想了想,忽地道:“桉兒明白了。”


  容歌讚賞道:“真乖。”


  “是因為父親還沒走光明正大的把阿娘娶回家。”江桉白嫩的像個瓷娃娃,奶聲奶氣道:“桉兒這就讓父親娶阿娘進府,阿娘做了王妃,人人都知道你是桉兒的阿娘了。”


  容歌:“……”


  “我聽婢女說父親受傷了。”江桉擔憂道:“阿娘帶我去看看父親好嗎?嬤嬤不讓我出去。”


  容歌本是不想去的,話到了嘴邊又不忍江桉失望,笑了笑說:“好。”


  嬤嬤進來給江桉穿上厚衣裳,不放心的問:“二小姐,世子還病著,不好吹冷風。”


  “我帶著呢,不妨事。”容歌扭頭道:“一直憋在屋裏也不好。”


  嬤嬤點點頭便退下了。


  容歌牽著江桉往主院走,出了門的江桉又小而沉穩起來,他像一隻對不符合自己的情緒能收放自如的小獸,容歌突就有些遺憾,江馳禹沒娶一個王妃來照顧桉兒,小小的孩子,他其實很孤獨。


  正因為孤獨,才過於依賴自己。


  容歌拉著江桉轉了個圈,江桉也不似世安苑那般放縱,規矩的笑了笑,容歌更遺憾了。


  垂眼看著他,容歌道:“桉兒能告訴我父親帶你去玄貞觀為誰祈福嗎?”


  每月都去,一定是對江馳禹很重要的人。


  能帶上江桉,多半是桉兒的娘親了。


  “不能。”江桉卻拒絕回答,毛絨絨的冬帽遮住了他的小臉,露出的兩隻眼睛轉了轉說:“父親說,說出來就不靈了,桉兒不能說。”


  容歌又問:“那祈福什麽啊?”


  江桉埋頭走了幾步,心想父親不讓說名字,可祈福的福條就掛在玄貞觀老福樹最高的枝丫上,要讓神明和世人都看到,應該……可以說吧?

  “平安、喜樂。”


  江桉攥緊了容歌的手,仰著頭說:“父親說人的一生隻要平安喜樂,不可以再多貪了。”


  輕笑出聲,容歌在心底臭罵江馳禹,就會騙江桉。


  身居廟堂,出朝入殿的江馳禹,會滿足於平安喜樂?


  他可貪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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