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風雪
鮮血糊住了容歌的雙眼,公主殿的窗被暴虐的風雨撕裂了,她看到了手起刀落的銀光,哀嚎聲起,驚懼從地獄裏爬出來,帶著枷鎖綁住了殿外所有人。
一道道血光起了又落,她仿佛聽到了竹鶯她們的求饒,腦袋重重的磕在玉磚上,血一直漫進了內殿……
“……放過她們。”
容歌崩潰的想,她現在就去死,放過公主殿無辜的宮娥太監們。
她掙脫看守,踉蹌著出去看,分明聽見的是竹鶯等人的叫聲,也看到了他們俯在地上的臉,好陌生。
你們不是公主殿的人?
眼前的宮娥熟悉又陌生,每一雙盯著她的眼都帶著畏懼。
“竹鶯……他們不是殿裏的人”,容歌想去找竹鶯,去找時言,她跑遍了整個公主殿,漸漸的身後追她的人都沒了身影,整個大殿就剩她一個人。
她最熟悉的地方,此刻卻陌生的可怕。
容歌又做夢了,她經常做夢,似有一雙手牽著她越走越遠,穿過時光的洪流,她看見了少年時陰鬱沉悶的自己,看見了脾氣怪異,對身邊人動輒打罵的自己……那個糟糕的要死的自己。
可彼時在公主殿伴著她的人,好像有幾個不一樣了,在書閣裏,她挑著燈吃睡都在書堆裏,門口守著伺候的近婢她好似認得,可後來呢?
她們去哪了?
竹鶯為什麽從來沒跟自己提及過,她向來不看書的,怎會挑燈熬在書閣裏,她在看什麽書?
容歌被困住了,一瞬間頭疼欲裂,不由得蜷成一團。
短短片刻就悶出了一頭的汗,可是嚇壞了韓宛樂,她喝停馬車,將容歌抱在懷裏。
“伽藍,伽藍你別嚇阿娘……”,韓宛樂焦聲:“紫芸!紫芸!”
竹鶯挑開車簾進去,看容歌麵色蒼白,疾聲:“小姐怎麽了?”
韓宛樂淚眼朦朧,“我也不知道,突然就這樣了。”
容歌被哭醒了,混沌的意識驟然清醒,頭疼得快要炸開,眼角擠出了淚。
“小姐”,竹鶯跪在車廂裏,伸手就去探,額頭有些燙,促聲:“怕是早上染了風寒,奴婢現在就去拿藥來,小姐感覺怎麽樣?”
容歌緩緩睜開眼,她看見了竹鶯,心裏有個聲音提醒她該想起點什麽,奇怪的是,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韓宛樂:“伽藍……”
“我、沒事”,容歌能感覺到自己四肢發涼,臉頰卻燒著,一張口嗓子有些啞,低道:“想來是凍著了。”
容歌驟染風寒,拖住了行程,車隊連夜進了城,在客棧休憩。
竹鶯端了藥進來,在城內請了個郎中,這會熱已經降下去了,她對容歌道:“我就不該讓小姐下車。”
“不關你事”,容歌扶著額想了會,應道:“我也沒想到這麽不禁冷,休息一夜就好了,明早就走。”
“不行,得多養幾日”,竹鶯強道:“也不差這兩天,小姐安心歇著就是。”
容歌急著回京,說實話,她現在覺得自己生龍活虎,身體倍棒。
“我好像忘了點什麽,在車裏睡著後夢到了,一醒來就忘幹淨了。”
竹鶯將藥碗遞過去,抬眼道:“那是燒糊塗了。”
容歌幹巴巴的笑了聲,餘光瞥見屋裏的桌上還放著一塊香,她醒來後聞這那香能使她舒坦很多,便讓竹鶯拿了。
捏了塊蜜餞,容歌嘴裏發苦,皺著沒問:“阿娘睡了?”
“剛睡下”,竹鶯說:“我讓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宿青喬在樓下房間,他聽說小姐病了,想來探望,我拒絕了。”
容歌用舌尖卷著蜜餞,嚐著甜味點頭:“大家都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竹鶯用帕子給容歌淨過手,端著水盆往外走,道:“我待會進來陪著小姐,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她剛打開的門,就被一股子寒氣冰著了,竹鶯手裏的盆差點拿不穩,蹙眉:“王……王爺?”
江馳禹風塵仆仆,麵沉似水,啞聲:“能讓本王進去嗎?”
竹鶯堵在門口,怎麽都不是,這裏距汴京可有七八日的路程呢,江馳禹怎麽突然來了?
大半夜的讓人看見淵王出現在自家小姐門口,那還了得?
竹鶯為難,不敢細想江馳禹來此的目的,不等她反應過來,江馳禹低說了句“多謝”便側身進去了。
“王……!”
竹鶯胸口劇烈的起伏的,趕緊環視一圈,二樓樓道空蕩蕩的,大堂裏的燭火也熄滅了,守夜的夥計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塊翡玉,一手端著蠟照著屋頂看。
她阻攔不得,又慶幸早早叮囑其他人回房睡了,輕輕將水盆放下,竹鶯關上門一動不動的守在了外麵。
江馳禹進來那一刹那,容歌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像個乖乖認錯的小孩,眼中滿是驚詫與不安。
在兩步之外停下,江馳禹心快要從胸口破出來,他一路疾馳,幾乎沒有歇。
瞥見桌上的藥碗,江馳禹當即皺起了眉頭,他唇角幹的厲害,卻還是暗著聲問:“怎麽病了?”
容歌半張著嘴,四目相對,時間漫長的恍如隔世,僵著身子道:“你……怎麽來了?”
“來找你”,江馳禹兩袖裏盛滿了疾馳的風雪,他的肩,他的背都是潮濕的,緩緩向前挪了半步,深邃的瞳似乎要將容歌完整的裝進去,他接著說:“本王來見你,每時每刻都想。”
容歌不由得睜大了眼,又幻聽了不成?
笨拙的從床上下來,腳底吸上鞋,她才道:“王爺這個時辰不應該在王府麽?無論如何,都不該在這。”
江馳禹壓著濁氣,沉眸問:“為什麽不能?本王說了,想……”
“你迎著風雪趕過來的?趕了幾日?”容歌在江馳禹話尾冷冽的出聲打斷了他,沉道:“王爺儀容亂了。”
墨發上凝結的水珠落下來,滴在了大氅的領子裏。
江馳禹忽然就很難過,他還委屈,滿腔的話想同容歌說,想一口氣問個明白,可到了嘴邊,又被他和著悲傷咽下去,他怕嚇著容歌。
“夜裏寒涼,二小姐衣裳披上吧”,江馳禹收回目光,黯淡著神色,兀自去桌前灌了一口水。
茶水比酒還要烈,辣的他隻想流眼淚,嗓子被溫水過了一遍,燒疼燒疼的反抗。
容歌利索的披上了外衫,正猶豫著要如何開口,江馳禹就替她拉了凳子,低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