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六爻
宿青喬充耳不聞,摸著腰間的小折扇往二樓玄字道繞過去,半路還攔了個小夥計塞了錠銀子,說:“嘰嘰喳喳的,煩死了,把樂停了。”
小夥計摸著大銀錠,長喊一聲:“歇了——”
樓下唱曲的當即按住弦,給四方來客行禮,齊身退下了。
“咦,怎麽不唱了”,韓萱兒轉頭去看,奇怪道:“還沒聽完呢。”
“太吵了”,韓芊兒給了韓萱兒一個眼神,示意她專心吃飯,方才席麵上一直是她倆在動筷,表小姐興致欠缺,話茬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瞧著心不在焉。
她柔聲道:“我們吃快點,一會就回去吧。”
容歌抬首淺淺一笑,“妹妹慢慢吃,不急的。”
她餘光一瞥,江馳禹還在欄杆處看著他,時刻被人盯著,容歌說什麽都吃不下去。
這廝上輩子莫不是一條臭蟲,倒她胃口。
江馳禹打死也猜不到自己在容歌心裏的形象已經從卑鄙小人淪落到臭蟲的地位,春熙樓人多便悶,他額角滲出了層層薄汗,卻還是執意等著容歌落單再尋上去。
澤也跟著悶汗,歎氣道:“王爺,要不屬下過去請請?”
“不用”,江馳禹默默數著還能相見的日子,搖頭道:“別給她添亂,本王願意等。”
澤也摸著肚皮,回頭看了一眼他們訂的席麵,垂聲:“王爺過去坐著等不也一樣麽,飯菜都涼了。”
非要餓著肚子樁子似的杵在這,白瞎了一桌好菜。
江馳禹輕聲:“無妨,本王不餓。”
澤也:“……”
關鍵是他餓了。
一個不想吃,一個吃不下去,誰也沒討到好,容歌放下筷子,估摸著下午得去幫韓舟守鋪子,想著等兩位妹妹吃完就跑。
麵前人影飄動,傳出馨馨然的笑聲,容歌眼皮上抬,跟前站了個小白臉。
宿青喬像是路過,往前走了兩步又打量著容歌退回來,微斜著身子,那喜悅的表情跟深山裏逃出來的小妖精似的,看的人腳底發麻。
容歌不好他這口“嬌”樣,嘴角輕動,不太想說話。
“能跟小姐討個座嗎?”宿青喬不顧懷鬆的拉扯,反手拍開他擰自己腰的爪子,笑晏晏的摸出自己的小折扇,親和道:“小姐可信六爻排盤之術?我瞧著小姐麵相此生多有坎坷波折,給小姐算一卦。”
韓萱兒驚訝的張口,怎麽會有登徒子大庭廣眾之下搭訕,她羞紅著臉,指著宿青喬說:“你你你……不是對麵的公子嗎?”
她早就覺得這人不懷好意,吃個飯一直盯著她們這桌。
“萱兒,吃你的飯”,韓芊兒拉著韓萱兒往她這邊擠了擠,低著頭降低存在感,不想給容歌添麻煩。
宿青喬彎了彎眼角,“唉,小小姐眼睛真尖,相逢即是緣”,他說著習慣性的就要用小折扇去挑韓萱兒的下巴,懷鬆大驚,從後麵給了宿青喬膝蓋彎一腳。
宿青喬差點摔個狗吃屎,他扶著桌沿保持“端莊”的直起身,凶氣還沒漫上來就被懷鬆警告的眼神威嚇下去了。
“你敢胡來,我倆都就死定了。”
意會到懷鬆的良苦用心,宿青喬收斂了點,再看容歌,正用一種極輕極冷漠的眼神對著他,和他看定遠街上亂吠的乞丐狗差不多……傻缺。
“小姐印堂發黑了”,宿青喬說:“近日有災,禍及性命。”
容歌起初真以為小白臉是個有大病的,可見他的隨從膽顫心驚的阻攔過後,此人收斂了些,便曉得是個有小病的。
僵了老半天,容歌才敷衍的“哦”了一聲。
她看著宿青喬,麵無表情,可惡的江湖騙子,她又不是三歲小孩,無聊。
宿青喬幹瞪眼,仰慕容歌的穩如泰山的性子,樂嗬道:“小姐不信?我說的都是真的,挨過這一劫,以後便會大富大貴,尊享榮華呢。”
容歌稍一挑眉,瞥見江馳禹死了媳婦似的陰沉著臉,不知道又是誰觸了他眉頭,這麽一對比,宿青喬的春風笑容突然就舒心的很。
她淡聲:“榮華都享過了,劫也挨過了,你這卦術是上輩子算的麽?”
雖然不明白李二小姐說的啥意思,宿青喬立刻順勢溜下來,笑說:“天賜的機緣,讓我遇見了小姐,我就說夜夜夢卦,卦中擾我仙陣的是那位美…呸、仙姑,今日一見小姐,大夢初醒啊。”
容歌輕諷的笑了一聲,“我瞧著公子還夢著呢,要不去旁邊池子裏再清醒清醒?”
“小姐真會開玩笑”,宿青喬撩不動容歌倒也不氣餒,美人就該有硬脾氣,他裝模作樣的伸出手,道:“我給小姐看個相,若是不準,分文不取。”
容歌漠然:“我可沒讓你看。”
宿青喬:“那我偏要看。”
懷鬆這次沒拽宿青喬,因為在六爻算卦這唬人的事上,宿青喬還真有點伎倆,也不知道他打哪學的,反正每次隨口胡謅都準的一批。
大概是命好。
容歌餘光瞧著江馳禹按捺不住抬步過來了,她鬼使神差的把手伸到了宿青喬麵前,宿青喬賤兮兮的笑了聲,隨後又倏然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他抬起小折扇在容歌掌心畫了一圈,掐著指尖沉吟。
“還真是富貴命,鳳凰骨”,宿青喬訝異道:“小姐隨耳聽聽,我隨口說說。”
容歌點頭:“行,你說。”
“現在是天禧二十九年,小姐會有浴火重生的機遇,若是錯過了,直至天禧三十三年,都會深陷泥沼難以脫身。小姐此生最大的劫數才剛剛開始,你從金銀殿裏流落而出,幾經輾轉也很難回到過去,途中的磨難非同一般,一半機遇一半災。”
眼前人咋咋呼呼說了那麽多,讓容歌聯想到自己的悲催經曆,她麵上不為所動,追問:“能破解嗎?”
宿青喬想了想,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瞎說什麽呢”,劉盧山不高興道:“我家小姐順順遂遂,必將平安喜樂,什麽曆經磨難,你這人鬼話連篇。”
揣摩著容歌的心思,宿青喬了然道:“眼前一時的順遂能代表什麽?金絲雀離了籠注定活不長久,小姐腳下的路平不平坦隻有你自己知道,想要涅槃重生就得付出代價。”
她已涅槃,要什麽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