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消沉
時良策的回歸,讓容歌信心倍增,她站在廊下看雨,水窪微迸濺,雨珠跳進了她掌心,冰涼冰涼的,可她並不覺得冷。
容歌笑著說:“用不了多久,時言就能接我回去了。”
“苦盡甘來”,竹鶯心酸道:“奴婢恭喜小姐。”
“時言是因我受了牽連,而我和時言親近,時伯伯是知道的”,容歌慢聲:“時伯伯這次進宮,多半會向父皇問起我的事,有時伯伯鼎力相助,時言重回錦衣衛指日可待。”
竹鶯道:“小姐莫不是忘了,以時言的為人,是不會讓時老助他的。”
時言的為人容歌怎會不清楚,她任由雨珠拍打屋簷,耳邊錯錯雜雜,她輕揚眼尾,說:“時伯伯留在汴京,就是時言最大的助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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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雪蜈蚣躲開江馳禹的眼線,混在梁有才的商隊裏,悄然入了曲陽縣。
河州這場雨是臨冬的訊號,斷斷續續的下的不停歇,氣溫極速下降,紫芸重新把厚披風拿了出來,每天都纏著容歌披上。
江馳禹托史鴻雲送的那條容歌放在了箱子蒙塵,自回府後就一眼沒瞧過。
劉盧山昨日從外麵回來,謹慎小心的同容歌說,院外好像有眼睛。
這是他幼年飄蕩在船上練出來的本領,江水泛起一個波紋,他都能猜到水下有什麽,後天的敏覺。
其實不用他說,容歌都時刻存著提防之心,江馳禹已經懷疑到雪蜈蚣了,韓府自然首當其衝,是他盯梢的目標,自己就是那個順帶的。
所以容歌同梁有才議事時,便提前跟他打過招呼了,她會跟著韓舟一起去看看梁聽然。
梁有才見有女娃娃同她女兒交心,高興壞了,巴不得容歌天天去。
外麵大雨傾盆,街上行人稀少,雨珠落在水窪裏,泛起陣陣漣漪,容歌聽著車輪碾過深水蕩起的躁聲,讓劉盧山快點。
車頂要被拍碎一樣,到藥鋪的路上,容歌沒一刻清淨。
“小姐,大公子好像不在?”劉盧山停下馬車,回頭喊了一句,大聲:“門鎖著。”
容歌探出頭,當即被雨淋濕,她朝大門緊閉的藥鋪看了一眼,門口的豎牌都被衝垮了,倒在台階上。
劉盧山趕緊扶起來放好,回身跑到馬車邊給容歌撐傘,容歌扶著車下來,鞋麵浸了水,冰進了心底。
她提著濕了半分的裙擺,擰眉道:“韓宜年說他在這呢,我們過去敲門。”
雨太大了,兩人得吼著說話。
劉盧山點頭,他穿了蓑衣,不怕濕,將整個傘都撐在容歌頭上,容歌站在不怎麽遮雨的屋簷下,用力的拍門。
半天沒人應,她繼續拍。
尋思著韓舟這兩日是不是一直把自己關在裏麵,根本沒開門坐診,不免後悔,自己太忙忽略了韓舟,他本就心善,那個太監的死,給他的打擊太大了。
劉盧山見容歌手指都凍紅了,抬起空著的手錘了錘門,扭頭道:“小姐,會不會裏麵聽不見?”
外麵雨這麽大,聲音都蓋過了。
容歌搓了搓手,貼著門縫大聲:“韓舟,你開門,我快被凍死了。”
“我身子不好,衣裳都濕了……再凍會,我人就僵了,你先讓我進去暖暖。”
“……”
賣慘沒一會,咯吱一聲,門緩緩開了。
劉盧山笑笑:“還是小姐有辦法。”
韓舟麵目蒼白,穿的很單薄,他看容歌果真凍的雙頰通紅,連忙把門口讓開,咳嗽著說:“這麽大雨,你來幹什麽?”
“我再不來,你就把自己餓死在裏麵了”,容歌拍了拍身上的雨珠,哈著氣說,“為什麽不開門?你不坐診了?”
劉盧山把容歌安頓好,又趕緊去旁邊酒樓給韓舟提飯,他走之前重新把門關上了,
韓舟進去拿了個小手爐遞給容歌,容歌捧了一下便塞進韓舟懷裏,蹙眉道:“自己染了風寒都不知道嗎?你看看你,成什麽樣子了。”
“我不重要”,韓舟低著頭不敢看容歌,心灰意冷道:“我醫術不精,無顏再坐診了,怕再害人。”
容歌一聽就不樂意了,拽著韓舟坐下,道:“誰敢說你醫術不精,你可是我師傅呢,那太監的死不怪你,是你救了他。”
韓舟搖頭:“我沒有救他,我讓他死的都不安生。”
“你錯了”,容歌耐著心思,溫聲道:“雖說醫者仁心,可誰說救人結果一定會是生門呢?生死有命,世事無常,隻要你竭盡全力,便擔得起仁心二字,在我看來,你是我見過最好的醫者,若是因為一樁生死便自暴自棄,妄自菲薄,那你當初習醫的初衷又是什麽呢?”
韓舟愕然的看著容歌,想他的初衷是什麽呢?
“這隻是一個開始而已,你以後會親眼見到,親手送走更多無力回天的病人,難道每一個都要讓你消沉?讓你自此放棄醫術,渾渾噩噩的自責一輩子嗎?”
“我……也不想”,韓舟眼眶濕潤,弱聲:“可我一想起那日的血,就醒不過來。”
容歌神色堅定,說:“你必須醒過來,你再沉淪下去,老太爺怎麽辦?難道你放心讓其他人醫治老太爺嗎?試問河州,誰還有此等本事?”
韓舟心口一軟,他奔回大藥穀,便是為了韓泰初,他清楚韓泰初的身子,已到了油盡燈枯之際,隨著潑天的陰雨,恐怕會更嚴重。
他該一直伺候在身邊的,實在不孝。”
“雪蜈蚣呢?”韓舟痛苦起來,愧疚道:“淵王不肯給我雪蜈蚣了,我拿什麽救爺爺,我真是無用。”
“我找到雪蜈蚣了”,容歌看著韓舟,輕聲安撫他,說道:“我和韓宜年苦尋多日,終於尋得一半,我來找你,便是讓你跟我去拿。”
韓舟倏然起身,微顫著唇,不可置信道:“……真、真的?”
容歌跟著站了起來,笑著點點頭:“是真的,你吃過飯,我們便去。”
劉盧山買了一桌豐盛的飯菜,韓舟在容歌的監視下,含淚硬吃了一碗。
他們出去的時候,雨勢非但沒小,反而更狂了。
天公發怒,呼嘯著要掀翻整個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