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放肆
“韓宜年今早就讓人把碎瓷都轉出澇山了,下官看還以為是王爺的意思呢?”史鴻雲暗道一聲:“不妙!”
韓宜年病了都不安生。
“退下吧”,江馳禹屈指輕扣著桌邊,神色晦暗不明。
韓宜年一早便將碎瓷運走了,正午方到,李伽藍就來了,當真是士別三日,令人刮目。
有人離開了汴京,似乎更狂妄了。
史鴻雲躬身退了出去,澤也低聲:“王爺,李伽藍不簡單。”
“人在外麵嗎”,江馳禹壓著沉重的眼皮,朝門口輕輕瞥過去。
澤也“嗯”了一聲,道:“王爺不想見,就交給屬下去辦吧。”
江馳禹的陰鬱蒼白的聚在一處,他挑開話題,單單提起李伽藍都覺得心累,說道:“汴京怎麽樣了?”
“沒什麽動靜了”,澤也屏息,不敢提小世子的名字,隻道:“屬下讓他們加強了守衛,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王爺回京再定奪。”
“桉兒受驚了”,江馳禹驟然沉冷,眼中迸射寒光,道:“以後關於桉兒的事,第一時間告訴本王,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澤也頓時半跪在地,替留守淵王府的眾人求情,低聲:“決不會再有下次,是屬下督促不力,王爺恕罪。”
小世子被劫持一事,府中人怕消息走漏出去,待風聲過了幾日才敢向江馳禹傳信,此舉雖有不妥,可更多的是為了淵王府考量,畢竟小世子的身世……還不是昭告天下的時候。
江馳禹緩緩向前挺了挺背,擺手讓澤也起來,說:“帶李伽藍進來。”
澤也眼中有片刻詫異,起身就出去帶人。
容歌站的雙腿發酸,那侍衛緊盯著他的兩顆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搞得容歌很想抬手給他往裏塞塞。
幽幽歎了口氣,容歌方隨心的伸了個懶腰,澤也就從正廳出來了,他總是用刀子般淩厲的目光看容歌,容歌慢慢就習慣了。
“讓讓,你家王爺傳我了”,容歌抬著兩指輕飄飄的把侍衛推開,柔柔的笑著。
澤也見不得她裝這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冷道:“進來。”
容歌稍微休整了一番儀容,這才款款邁著小步跟過去,每走一步,從公主殿就拷住她的枷鎖便跟著晃動,看不見摸不著,卻寸寸都撕扯著皮肉。
斂住心神,容歌一步跨入了門檻,她借風而立,看見了高高在上的江馳禹。
恍然間,她像是看見了另一個自己,那個在公主殿正襟危坐,親眼隨著江馳禹步步而來的自己。
“王爺,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此刻的容歌是鮮活的,她就站在那,分明什麽都沒做,可江馳禹逆著光的雙瞳卻驟然一縮。
江馳禹可笑的想,透過李伽藍,他竟隱隱觸到了容歌的身姿,那如羽化仙鶴般的人兒,怎是李伽藍能比的?
“二小姐,別來無恙”,江馳禹仰了一下脖頸,忽地冷笑出聲,他說:“南後街一別,二小姐似又變了很多。”
容歌的心漸漸歸於平靜,她兀自向前走了兩步,在澤也吃人的眼神下優雅的落了座,輕笑道:“王爺還是老樣子,哪兒都沒變。”
還是個容歌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的人。
江馳禹蹙眉:“是本王低估你了,汴京的懶風果然會讓愚蠢,二小姐離開了汴京,人也清醒了很多。”
容歌嘴角微僵,對江馳禹道:“我就當王爺是在誇人了。”
“小小的曲陽,被你攪了一場風波”,江馳禹眉目冷峻,道:“你是如何讓韓宜年聽信於你的?”
“三爺可從未聽信於我,看來王爺對我還不夠了解呢”,容歌吟聲:“我的阿娘本就是韓家嫡女,韓老太爺是我外祖,三爺是我小舅,汴京容不下我,我自有我的去處,身為韓家人,我同三爺彼此扶持,又何來掌控一說呢?”
這點倒是讓江馳禹頗為驚詫,他說:“韓宜年能穩坐韓家,有你一半功勞。”
容歌垂眸沉思,並未應聲。
江馳禹又說:“韓宜年裝瘋賣傻,耍逗本王,自然也有你一半功勞,嗬!瓷器的事也是你做的?”
“我說不是,王爺能信?”容歌撇嘴,譏道:“既然不信,又何必多問我,我知道王爺手段高明,可我今日造訪,是帶著誠意來的,王爺要是因為重重疑心就對我一個弱女子下手,未免讓人不恥。”
江馳禹冷笑:“你還知道廉恥?”
容歌噎了噎,“比你清楚。”
“本王留下你的命,你非但不潛心悔過,還處處同本王作對”,江馳禹撩起垂下的袖子,摩挲著袖口,說:“從本王入河州以來,經你之手的事遠不止一件。”
江馳禹太聰明了,從容歌登門,他便將一切容歌做過的,沒做過的都捋清了。
無數條支流匯聚成河,清灩灩的一如江馳禹明鏡般的心。
容歌故作平靜,彎了彎眼角,上翹的唇角天真純粹,她眨眼道:“王爺是要當著我的麵數數嗎?”
她靈動的模樣無端撥了一下江馳禹沉鬱的心尖,有什麽東西蕩漾開來,江馳禹忍不住緊了呼吸。
他壓著聲字字清晰道:“二小姐第一過,便是借著韓宜年動了玄鐵的心思,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第二過,妨礙本王查案,但凡這其中因此出一點差錯,你都得死;第三過,讓韓宜年拿一些粗製濫造的偽證……都不知是些什麽玩意,這是在挑釁本王。”
容歌輕舔了舔幹燥的嘴角,淡聲:“還有呢?”
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之間,江馳禹聽見胸口“咯噔”一聲,他搭在衣擺上的手一緊,望著容歌說:“第四過,也是本王要問你的,誰給你的膽子在碎瓷上動手腳?”
“呀”,容歌側過身子,忽明忽暗之間翹起了二郎腿來掩飾自己的不安,嘖聲:“沒錯,我就是在挑釁你。”
江馳禹緩緩擠出兩個字:“放肆!”
漢州之行前,江馳禹把李伽藍視為災星一類,那時的厭惡是發自內心的,他從來沒那麽討厭過一個人,簡直能煩死。
可江馳禹沒記錯的話,他從漢州回來後,李暉已經將無品無德的李伽藍送離汴京了,詔獄再見,是她時隔四年,初回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