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鬱積
韓舟輕輕吐出一口濁氣,不再好奇江馳禹的這份“重要”是什麽,他將蓋在崔古身上的被褥掀開,替他褪下上身的衣衫。
崔古骨瘦嶙峋,身上鬆弛難看的皮膚緊緊的貼在尖銳的骨頭上,因是太監的緣故,他的皮膚有些死白,若不是還能摸到他的脈象,韓舟都以為眼前躺著的是一具屍體。
總共得施三十二道針,連著三輪,一處都不能錯,說實話,韓舟沒有把握。
若是個年輕男子,他還能尋著有力的脈象,健碩的身骨一針一針的探索,可崔古都快死了,他就是紮錯幾出,恐怕老太監都不會喘一下的。
一旦失手,反而會害了人。
還沒開始,韓舟的壓力就大了起來,鬢角滲出汗珠,他也顧不上擦。
李伽藍還盼著他早去早回,看眼前這個情況,韓舟覺得自己一兩日都回不去了。
宜年會不會很擔心?會不會來尋他?
若是來了,淵王會不會又為難他?
韓舟差點分心,指尖一抖,停了片刻才聚集精神紮了第二針。
從江馳禹這個角度看過去,是韓舟細長的手指,隨著根根銀針沒入皮肉,崔古的胸口緩緩起伏著,江馳禹不由得蜷了一下十指。
崔古出現在河州絕不是偶然,大周數萬疆土,為什麽偏偏要選擇河州呢?
澤也站在廊下,呼吸沉的厲害,他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窗,便知道韓舟在施針,他這會進去多有不便,擾到了韓舟事小,崔古的命是大。
半晌,澤也緊握著拳,看著眼前垂頭不語的近衛,陰聲:“飛鷹傳信回京,留守府中的所有人,都不要再輕舉妄動,照顧好小世子,王爺回京再重罰!”
“是。”
“這次的事,誰都別想推脫,趁王爺還沒回京,讓他們好好想想怎麽將功補過吧。”
“明白”,近衛一拱手,兩步退下台階,準備飛鷹傳信回京。
鷹隼在汴京各大府邸很少用,一來是鷹隼性子暴戾很難訓化,二是律法森嚴,鷹隼傳信速度太快,很容易破開汴京上空的警戒,將消息帶出去,聖上怕被覬覦之人借此危害大周江山,所以下了嚴令。
要說訓鷹最厲害的當屬二殿下,他的漠北軍之所以能力破敵軍,少有敗績,同他的鷹隼脫不了幹係。
二殿下在漠北專門養著一批鷹奴,手段十分厲害。
淵王府隻有一隻鷹隼,是江馳禹早些年費了很大的功夫從漠北搞回來的,除了漢州那次,還沒輕易用過。
澤也在門口站了一個時辰之久,側耳聽裏麵動靜,仍然安靜如斯。
江馳禹抵著椅子扶手的小臂因僵了太久,隱隱發麻,手裏的茶不知何時灑了點出來,濕了袍子一角,他卻跟感覺不到一般。
韓舟終於施完了一輪,他滿頭大汗的直起腰,酸的他差點站立不穩,崔古的蒼白的麵色總算紅潤了些。
可自己是否紮對了針,韓舟心裏一直打鼓,目不轉睛的盯了片刻,發覺崔古沒什麽發作的反應,這才稍微放下心來,一回頭,就同江馳禹濃重的黑瞳對上。
江馳禹輕輕將半盞茶放回去,抬眸道:“好了嗎?”
“還沒”,韓舟有些口幹,他朝桌上掃了一眼,沙著聲問:“王爺,討杯水喝。”
“嗯”,江馳禹滿不在乎的拍了拍袍子上的水漬,良久又補了句:“茶涼了。”
韓舟受寵若驚,不自在的搖頭:“沒、沒事。”
江馳禹又歇了聲。
韓舟喝了盞涼茶,目光時不時的看江馳禹一眼,安靜下來的淵王也沒那麽讓人害怕。
他的眉頭比一個時辰前更沉了,唇色透著一股病氣。
韓舟說:“王爺,我剛才施針的過程中,老太監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也不確定……”
“本王相信你”,江馳禹打斷了韓舟的自我懷疑,看著他說:“你必須讓他醒。”
這是江馳禹最後一點期盼了,眼下除了信韓舟,他別無他法。
話落,江馳禹忽地擋著嘴角低咳了起來,兩聲過後被他沉沉的壓了下去,臉色更難看了。
韓舟猶豫一瞬,提醒道:“王爺鬱氣久積,非一日之功能根除的,河州天濕地寒,濕氣會不停的蠶食骨髓,王爺風邪又重,拖下去傷身動體。”
江馳禹從城外回來後,總共就吃了一副藥,又沒有正經的休息過,方才坐了一個時辰,竟有些撐不住了。
嗓子被什麽撓著一般,癢的他隻想咳,連著胸口都悶疼起來,好不容易才忍著邪勁過去,江馳禹沉沉道:“本王的身子不勞你費心,還有一個時辰。”
韓舟噎了噎,“王爺不拿自己的身子當回事,所以也不在乎別人疼不疼?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