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名諱
小吏收了錢就客客氣氣的退下了,容歌看了韓宜年一眼,眉間淺笑,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韓宜年招手讓隨從過來,低聲他去駕車,緩步走到容歌很前,容歌也不多留,伴步跟上。
走了兩步,不知誰先笑出了聲。
容歌拱手道:“上次不知是韓家三爺,失敬。”
韓宜年換了身藏藍長衫,精明中不失穩重,竟在商才氣裏添了份矜貴,他笑著衝容歌回禮:“我也不知是我韓家流落民間的千金,失策。”
“你明知道我不是”,容歌麵容一哂:“這些地方的小差看人下菜碟,官風太差,該好好整治整治。”
韓宜年見慣了世人斂財的各種模樣,對這些倒也無什麽怨氣,比起這個,他更好奇容歌的身份。
於是側眸道:“昨日可是你說,下次見麵,要告訴三爺名諱的?”
容歌:“也沒想到相遇是這般場景,估摸著現在告訴你,你恨不得離我八尺遠了。
“那就讓三爺來猜猜”,韓宜年慢慢收起嘴角,抬手推上容歌的肩,將她攔在行人的街口,垂眸啟唇:“韓家小輩,三爺都認得,就算幾年不回添了一二,見了我也不得恭敬稱聲三爺,你可不是。”
麵前人忽地拿出了長輩的氣勢,還頗為唬人,容歌稍頓,拂開他重重搭在肩上的手,抬眼看著韓宜年:“三爺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嗎?”
韓宜年短促的笑了一聲,搖搖頭:“不太一樣。”
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同那個他未記事起就離家的大姐所生的,李家最是麻煩的二姑娘不一樣。
容歌靜默片刻,她對韓宜年是有好感的,孤身在外,有韓宜年這樣的朋友幫襯,能省去她不少事,可若是將這“朋友”換成韓家三爺,就不同了。
“來,給三爺見個禮”,韓宜年淡顏同容歌對視片刻,說:“叫聲三爺聽聽,重禮就免了。”
“……”容歌百般滋味,身邊人來人往,幾個人橫在街口,免不了被多雙眼睛注視,她多有躊躇。
韓宜年似是瞧出了容歌的不悅,驀然一冷臉,挑眉道:“不願意?”
容歌微退半步,拉開些距離,屈身微福一禮,溫聲:“李伽藍,見過三爺。”
耳邊的哄鬧聲像是停了,圍困在容歌同韓宜年周身的氣氛繃如弓弦,容歌深思熟慮,她猜到韓家多少對李伽藍不喜,殊不知境況比她想的還要糟糕一些。
“李暉的女兒,李伽藍”,韓宜年有些頭疼,扶了一下額角,回頭對隨從道:“阿順,先送二小姐回曲陽。”
阿順應了一聲,將馬車牽近了些,對容歌道:“二小姐,請吧。”
這就翻臉不認人了?
容歌無奈,這李伽藍真是個瘟神不成,她一隻腳踏上了車梯,又回身問道:“韓家三爺,叫韓什麽?”
韓宜年抬頭:“韓宜年,安宜之年。”
“韓宜年”,容歌說:“比那什麽三爺好聽多了,多謝你的馬車,伽藍擇日自會親自登門,給老太爺請安。”
韓宜年微愕:“別,李暉讓你來曲陽幹什麽,你就乖乖順命,千萬別去拜見老太爺,老爺子年紀大了,鬧心不得。”
“去不去是我的事,見不見是老太爺的事,就算是為了替阿娘賠罪,這麽多年過去了,這罪該賠。”
抿緊了唇,韓宜年站在原地,看著容歌往曲陽縣的方向離去。
他在外奔走這麽些年,去過汴京幾次,也曾在李府門前駐足,卻從未見到過韓宛樂。
他成長如今,在家中私下聽了不少有關大姐的事,也清楚,在老太爺跟前,“韓宛樂”三個字是最大的忌諱。
大姐出嫁那年,他還是個啼哭的奶娃娃,因是庶出,疼愛這種奢侈的東西,享的少,一直不太理解老太爺對大姐的感情。
現在想想,對老太爺而言,大姐於他,絕不是一個出嫁的女兒而已,這是他捧在手心裏都不舍得放下的小公主,一朝瞎眼跟錯了人,老太爺痛心了半輩子。
李伽藍性子卑劣,韓宜年聽聞她在汴京闖下了彌天大禍,三年前就被送回了曲陽休養,生活清苦,韓宜年私下聽老太爺身邊的管家念叨過幾次,說什麽瞎了眼瞎了眼……他便著人往鄉下送過幾次銀子,接濟一二。
當時若有人跟韓宜年說,讓他去同李伽藍打交道,認識認識這素昧謀麵的外甥女,他是萬萬瞧不起的。
可現在,韓宜年親眼見到的李伽藍性子敏慧,雙眼清明,謹言慎行……這樣的人,能在汴京犯下什麽大禍,或是惹上了什麽讓李暉忌憚的人,不得不把她送到曲陽來?
什麽人能有這般大的能耐?
汴京的官數不勝數,韓宜年埋頭一想,能耐大的還真不少,可針對的人就有些說不通了,李伽藍身為一個七品小官的庶女,刻意為難她豈不是自降身份,傳出去也讓人笑話。
或者之前關於李伽藍的傳言都是假的?空穴來風?
韓宜年收回思緒,後一步回了曲陽縣,他本就打算回家,結果在河州耽擱了半天,心下琢磨這李伽藍這事要不要同老爺子說一聲。
車子進了曲陽縣內,道路便崎嶇了很多,不過容歌已經被顛習慣了,眼看著到了傍晚,車子還不停,而且越走越偏。
容歌覺得不太對勁,扭頭問紫芸:“快到了吧?”
紫芸搖頭:“還得一會呢,奴婢知道小姐嫌棄鄉下清苦,暫且忍忍,畢竟那麽苦的三年我們都忍過來了。”
容歌木聲:“我們不留在縣上?住在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