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抹哀傷
天空如裂帛般漸漸被撕開露出一片澄澈的天地,那混沌終究緩緩散去,我仿佛似是睡了很久一般,骨子裏的疲憊與倦怠如影隨形,我摸了摸脖子,睜開迷蒙的雙眼向四周望去。
心出奇的平靜,隻是記憶卻一片空白,天依然很藍,空氣中彌漫著些許寂寥的味道,身後卻傳來一聲極輕的腳步聲,我能清晰的感覺到來人便是停足在我身後,終是抵不住好奇心向後看去。
一雙黑色緞麵的軟靴,一身玄色衣袍,寬大的袖袍隨著微風輕輕擺動,他緩緩伸出骨節分明的修長的手,一張俊臉透露出一股冷峻又似是一抹憐惜,我又回過頭望著周遭熟悉的景象微微一愣,混沌的腦袋瞬間閃過一絲片段。
這是桐華殿,是了,我抱著師尊從瑤池之境一步一步走回來,師尊死了,師尊死了,想到這裏,心裏驟然一痛,喉嚨一甜,一股腥甜直逼感官,卻又被我生生咽了下去,因是背對著他,所以他並沒有看到我現在的樣子,痛苦,頹廢又迷茫。
可是後來發生什麽事了?我把師尊放在庭院中央,那滿樹繁花之下,任憑梨花隨雨紛飛,落了一地殘瓣,我守了師尊很久,也在雨中淋了很久,隻是不知為何,肚子一痛,雙腿酸酸麻麻,腰腹之下有些沉重的墜感,我捂著肚子,跌跌撞撞的站起來,那是我和夙玉的孩子啊。
我不能讓他有事,隻是那轉身的瞬間,不知為何,天空有些暗沉了,那銅月緩緩升起,黑夜彌漫的夜空忽然飄出了許多螢火蟲,那個方向……是師尊所在的方位。
然而師尊終不是化作螢火蟲,那是漫天的星光啊,我就站在他的身邊不遠處,看著他像丹靈一樣身子變得透明,一點一點消失。
我將胸口的七曜神玉圈摘了下來,那裏麵除了安睡的老魔尊和丹靈的元魄並無第三個元魄,天空一下子暗了起來,夜雲將銅月緩緩包圍,而我終於肝腸寸斷,徹底暈了過去。
在心靈受到極大的創傷之後,人都會自我選擇封閉意識,龜縮在自己的軀殼之中,以無限溫暖的姿勢緩緩抱住自己,就這樣一直一直,仿佛沉睡了很久,久遠到從混沌之境開始,穿梭了千萬年的時光,直至當我以為快要變成一塊頑石之時,終於有了一絲靈識。
見我終是沉默著不說話,白瑾緩緩蹲下來,歎了一口氣,雙手環抱著我,將下巴抵在我的肩上,也隨著我沉默不語。
雖然我不知曉瑾哥哥為何心情也如我這般沉重,他知曉師尊的死訊了嗎?還是旁的原因,我不安的緊皺眉頭,在他臉蛋上蹭了蹭。
“顏兒,師尊死了是不是?”
我點點頭,淚水一下子便掉了下來,滴在自己的手背之上,滾燙滾燙。他細細捧著我的臉,眉宇間一絲哀傷莫名漫過我的臉頰,我靠在他的懷裏,吸了吸鼻子道,“瑾哥哥,是我對不起師尊,是我,是我,瑾哥哥,我好難過。”
他像是一棵救命稻草,以救贖的姿態一步一步走進了我的生命,月華淡淡灑出,他的周身散發著淺淺光暈,竟如那銅月般,哀傷無比。
我想,哀莫大於心死,看著最敬愛的人緩緩消逝在自己的麵前,那種哀傷便像是魚困死在沙灘之中的灼熱與無能為力。
身後一雙溫暖的手漸漸覆蓋了上來,他替我擦了擦淚水,我緊泯著唇,望著天,他說,“顏兒,無論怎樣,我信你,我會一直站在你的身後,做你的守護神。”
我回過頭去,望著他淡紫色眸瞳裏湧上的柔情與憐惜,心裏一暖。
隻是,我沒有想到,在我消失的這段時間裏,六界之中,便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是,這變化卻不是指戰爭,而是,令我與夙玉乃是神界產生了天大的隔閡的世間,我永遠沒有想到會以那樣的場景與他相遇。
與白瑾回到魔界之後,總是覺得大家都怪怪的,而我這幾日心神俱疲,便沒有細問,睡了整整一天,白瑾一直守護在我的床邊,他寬大的手掌將我的手全部包裹了進去,我的心裏亦是非常的溫暖,自從師尊去了之後,我便非常沒有安全感。
這日,陽光尚好,養了幾天的身子終於好轉,孩子也終是無事,我心裏壓抑的那口氣也順了上來,如今肚子微微隆起,我穿上寬大的袖袍,並不分明。尚且可以掩人耳目,隻是日子久了,總是不方便,看來,是時候找個時間禪位給瑾哥哥了,而瑾哥哥知曉我有孕在身,便也同意了下來。
瑾哥哥這幾日對我可算的上是無微不至,他眼裏的溫柔給他全身染上了一層溫潤如玉的氣息,倒是有些像當年的夙玉,沒了那份邪氣,多了份小心翼翼與溫潤如玉。
他待我與腹中胎兒都是極好的。
小憐扶著我坐在一旁的軟椅之中,我伸手喚出那柄軒轅神劍,在手心裏細細撫摸,師尊在最後和我說,我和夙玉都是這把軒轅神劍的有緣人,而我如今已是魔身,不方便長時間接觸這軒轅神劍,因這神劍之上正氣太重,我想,適逢世道大變,若是何時他來魔界,我將這軒轅神劍送於他便好。
瑾哥哥坐於堂正中軟蒲團之上,將焦尾琴放於雙膝之間,信手拈來,那琴聲優雅動聽,如一彎流泉緩緩漫山了心田,我從不知,瑾哥哥這琴竟彈的這般好。
我的心情變得一片寧和,微微斂目,卻在這時瑾哥哥琴聲突然戛然而止,我一怔,睜開雙目,不明所以,卻見他目光直直看著門外,回過頭去,因逆光,那人身影在光線之中尚且模糊,隻是離得近了,那一身搖曳的紅袍就這樣突兀的躍然於眼底,我的身子一震,隻是待再次看到他的目光時,那種冰冷的感覺竟前所未有的彌漫了全身。
就算從前,那般,也從未看到那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