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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無人煙的農村土地上的道路,使得汽車行駛起來的難度遠比李念想象的要高。黎明之際,何青仍舊熟睡之時,便已離開了家的她,坐在汽車裡,仔仔細細的再次翻開了一邊那份文件之後,李念閉上眼睛想象著周五與趙靜之間可能發生的事情,並且在腦海里反覆作者推測,約莫一刻鐘后,猛地睜開雙眼的李念迅速的翻動著文件,直到目光停留在那一頁寫有關於趙靜家庭背景的資料上。
「父母離婚之後,陸續離開人世,父親落魄而亡,唯有母親仍舊留在偏遠鄉村,守著一處老房子,最後死在了那裡。」
李念小聲的念叨著,視線反覆移動在那個鄉村的位置描述上,根據她的記憶,那個鄉村應該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完全荒廢,渺無人煙。
「如果那間老房子還在的話,應當是最適合不過的地方。」李念語氣沉重的說著,隨即只見她快速翻動著儲物格,取出了一份城市地圖,手指很快的在地圖上移動著,不消片刻便已確定那處鄉村所在的位置,以及行駛的路線。
將第一個搜尋點確定下來后,李念收起了細長苗條雙腿之上的資料,將其放到一邊,發動了汽車,車輪轉向,上了主路。
因著天色尚早,道路上除了早起出來買菜做飯的勤勞主婦外,很少再有其他人。時不時瞧向兩側行色匆匆各色人等的李念,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悲涼的味道,感受著那股不願意體會的凄涼的她,腳底猛的加重,汽車急速駛向城外。
甫一出城,進入到鄉村範圍的李念,坐在駕駛座上,瞧見那般荒涼的景象,心頭還是不禁一陣詫異。來此之前她的確想象過這裡的模樣,只不過想象與實際終歸還是有所區別,特別是當她瞧見這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廣袤田地,立時發現地圖根本不會有任何作用,要想找到趙靜母親所留下來的那棟老屋,恐怕會要廢上一番力氣了,心頭正自焦急的情況。
更何況,這個地方的土路也是實在顯得艱難,越往裡走,顛簸的力度便越大。甚至有好幾次,李念都覺得車子差一點便開進了田地里。
在這樣的前提下,不得不提起萬分注意力的李念,根本沒有多少機會能夠將視線移向旁處,此時,最關鍵的問題還是不要翻車,儘快駛入平穩的地段。
李念緊張的盯著倒後鏡上顯示的道路邊緣,扶著方向盤的小手,一點一點的移動著,絲毫不敢有任何鬆懈,奈何即使這樣小心謹慎,突然響起了一聲『咯噔『還是將她嚇出了一聲冷汗,同時,汽車猛地停了下來。
感受到地盤像是碰到了什麼突起物的李念,鬆開了方向盤,極度緊張之後的疲憊感盡數襲來,她伸手抹了抹額頭的冷汗,長吁了一口氣。也就在這時,前面傳出一聲劇烈的撞擊聲。
聽見聲音,李念立即抬起朝聲音傳出的地方看去,只見那是一處相距較遠的農家,而根據此時滾滾濃煙里夾雜的茅草來看,像是農家用來養豬的茅草屋經不住多年的風吹日晒,終於坍塌。
想到這裡,李念不由得定了定神,正想要鬆口氣,使自己不要一驚一乍的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再次抬頭,瞪大了眼睛朝著那處濃煙看去。
「茅草屋早不倒塌,晚不倒塌,我一來就塌了,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當然,李念是不相信的,因此等待濃煙略微消散了一些后,她立即便瞧見了濃煙的背後那輛正急速行駛的汽車。
這樣荒蕪的地方,突然出現的汽車,李念似是有了一些反應遲鈍。不過好在眨眼的功夫后,她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不好!他們果然是在這裡。」李念大驚道,雖然那輛汽車已經駛出了一段時間,她無法清晰的瞧見汽車的模樣,但是李念無比確定,車裡的人必然是趙靜與周武二人。
慌亂強硬發動汽車,不再在意狹窄的坑坑窪窪道路的李念,猛踩油門就想要跟上去,同時她也認出了那輛汽車是屬於趙靜的。「但是為什麼,趙靜見到有人出現,會做出如此反應,難道說周武把什麼時候都跟她說了。」
「的確有這個可能!」李念心道「必須趕快追上他們。」
如是想著,挎包里那隻一般人都只能望而興嘆,而無法買得起,甚至買得到的手機出現在了李念手中,她一邊看著路,一邊迅速撥通了那人的電話。
『滴滴』聲響了三次后,對面那道滄桑的嗓音傳進了李念耳中,「嗯?」
「我找到了趙靜以及周武,他們果然是趙靜母親遺留下來的那間農村屋子裡!」李念著急的說著。
「他們人呢?」電話那邊的人聽到這個消息,好像並沒有多少情緒波動一樣,只是冷冷的問著。
李念的視線絲毫不敢離開前方漸漸拉遠了距離的汽車上,「趙靜遠遠的看到我出現,立即就開著車在往前跑!我正在追。」
「追的上?」那人的話,好似一直都是這樣簡短,彷彿多說一句都是在浪費他的生命一樣。
李念聞言,猶豫了片刻后,決定照實回答「農村的老路我不熟悉,但是趙靜卻無比熟悉,所以可能追不上!」
對面忽然沉默了一會,「確定是他們?」
確定?如果就事實而言,李念是無法確定的。但是此時此刻,李念覺得是,也希望一定是。所以她的回答變得很簡單「確定!」
「好,你去趙靜之前呆過的那間屋子等著,我讓人過去。」電話那邊突然這樣說道。
李念聞言,驚訝道「不需要追了嗎?」
「既然追不到,就不用浪費時間。」那人說完,徑直掛斷了電話,李念失神的聽著話筒里傳出的滴滴之聲,好一會兒后才將汽車重新行駛開來,朝向那間屋子。
她不想知道,也不在乎來的會是誰。因為在掛掉電話的那一刻,她已經知道這一切,恐怕很難會有結束的那一天。
接下來的那段路不知是因為確實平坦了一些,還是因著李念心境的改變,以致汽車的行駛變得很順暢,途中,她甚至都不用注意倒後鏡,只管直直的前進即可。
不一會兒,汽車隨著方向盤的緩緩轉動,駛入了那間屋子前,隨即停了下來。李念打開車門,剛剛出過冷汗的身體在接觸到蕭瑟的冬風后,立即顫抖不停,好一會兒,李念才感到了漸漸適應。
屋門大抵是因為趙靜慌忙離開的原因,正大開著,似是在歡迎李念的到來一般。
於是她朝前走了一步,然而也僅僅是一步,她便不願再往前走去。
那股濃烈的血腥味順著穿堂風一陣一陣的撲了過來,打在她的嘴上,鼻子上,感覺是那樣的清晰,彷彿帶著死亡的味道。
察覺出那是什麼味道的李念,在終於無法屏住呼吸之後,迫不得已深深的吸了一口,奈何,光是這一口呼吸,便使得她快要嘔吐起來。
「或許趙靜是害怕被人看到自己殺了人,所以才慌忙逃走。那麼我進去之後,就會看到已經死了的周武。」
意識到會有這個可能,李念本已適應了寒風的身子頓時再次止不住的顫抖起來,只不過這一次,無關寒冷。
「我可以在車裡等待,不用進去。」李念掙扎著想要逃避進入面前的這間屋子,她這樣勸說著自己,可惜理智卻是知道,她必須進去不可。
躊躇再三,她終於還是邁出了腳,步伐無比沉重,一步一個腳印的朝里走去,於是短短的一段路,硬是花了她二十分鐘的時間才將將走完。
站在門前暗暗給自己打氣的李念,一眼便就看到那兩張面對擺放的木椅,以及地面上幾乎匯成了一條溪流的暗紅血液。
「沒有人,沒有屍體!」這樣的發現不禁使得李念略微送了一口氣,她再度邁開的腳,登時多了些放鬆。
片刻后,她站在了那張半點血液都沒有沾染過的木椅上,下垂的視線緩緩的移開起來,直至停在了地面上散落的那一柄柄幾乎被血液染紅的手術刀。
見狀,李念彎下了腰,伸手拾起了一柄還算乾淨的手術刀,放到眼前,仔細看了起來「趙靜是警局的驗屍官,屍體解剖的過程應當需要用到這樣鋒利的刀具。」
思考著,「如此一來的話,使用這些刀具的,便有很大可能是趙靜。那麼。」想著,李念的視線再次回道那張乾淨的木椅上「這把椅子沒有沾到血,所以趙靜應該是坐在這裡,那麼對面,便應該是周武。」
思緒轉動,之前這塊位置所發生的事情好似幻化成了一幕影像般顯現在了李念眼前,下一秒,只見她忽然不由自主的徑直坐上了那張乾淨的椅子,同時,右手裡還握著那柄手術刀。
「根據昨日得到的資料上的記載,書寫那份資料的人推測,恐怕是周武想要綁架趙靜,以作要挾,可是他卻沒想到,雖然趙靜只是一名幾乎過著與世隔絕般日子的女人,但她卻不是那麼容易輕易得手的角色。這才導致,周武明明勝券在握的綁架,卻莫名其妙的產生了戲劇化的轉變,獵人變成了獵物。」
不知何時開始,雙眼變得空洞的李念,臉上露出了那副專屬於她思考時的表情,那是一種徹徹底底全身心投入的思考,一旦進入那種狀態,外界的一切便都不再想干,整個世界僅剩下她一人。
於是她開始假想,資料上有一段沒有結果,甚至沒有多少猜測的記錄,便從這裡開始。李念回憶著,不管是誰書寫了那些資料,那人都始終無法弄清楚,獵人與獵物角色互換之後,趙靜為什麼沒有選擇報警,反而是連夜帶著周武離開躲了起來。
「聯繫那個疑惑,結合此情此景,不難看出這裡曾經發生過殘酷的審訊。自然,審訊的對象便是周武,而且地面上這些血液,可以表明周武所遭受的審訊絕對不是簡單的談話而已。」想到這裡,李念心頭咯噔一聲「趙靜那樣的人,能夠做出這種事?」
隨即,李念決定先將這個疑惑放到一邊,集中注意力去推測趙靜這樣行事的原因。
「周武前去綁架已經是深夜時分,趙靜顯然沒有預料到那樣事情的發生,所以可以斷定,趙靜做出帶走周武的決定,是突發性的。那麼,會是什麼導致了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思考著,李念皺起了眉頭「根據調查,這些年來,趙靜過著的是一種寡然無味的生活,沒有戀愛,沒有家人,沒有男朋友。生活是徹徹底底的工作然後回家,再無其它。試問這樣的人,會因為什麼而突然性情大變,甚至做出這樣殘忍的審訊?」
「咯噔」一聲,李念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能夠讓趙靜那樣的人不顧一切,可謂說放棄一切,不惜改變自己的。只有一個可能,或者說是一個人:林磊!」想到了這一點,李念心頭的疑惑,猛地增漲了數倍。「但是,一個已經死去了八年的人,又怎麼會對趙靜造成影響。」
沉默片刻,「難道說那夜,在周武闖入她家之前,趙靜發現了什麼?」
「是的,只有可能是這樣,但是她又發現了什麼?」隱約覺得快要將這一切理清的李念,瞬間思緒飛轉,終於在約莫一刻鐘后,她想起了第一次與那些人見面之時,其中一人不經意提起的一句話:有沒有可能林磊並沒有死?
感覺到底還是觸碰到了答案的李念,整個人不由得激動開來。只可惜這股雀躍之情並沒能持續多久,因為她忽然意識到了矛盾的存在。「那夜,趙靜一直呆在家裡,並沒有離開過半步,她不可能突然知道林磊真的還活著,否則只怕她在意識到的那一刻,就會立即離開前去求證了。」
「那麼,會是什麼,會是什麼?」好似思緒已經陷入深淵,完全沒有辦法拔出來一般的李念,只覺得腦袋快要爆裂開來,那種明明就快要理清,卻卡在終點線前的痛苦,讓人根本無法忍受。
煎熬最讓人無奈,李念只感覺渾身痛苦難耐的站了起來,完全無視地面上的血液,來回的踱著步,直到最關鍵的一點閃現到她的腦子裡「已經過去八年的時間,趙靜應該早就能接受林磊死亡的事實,但卻有一點,她應當是永遠都無法釋懷,那就是林磊是帶著殺人犯的身份而死的。當年,那起連環殺人案突然的結束,也有很多人懷疑林磊是否就是真正的殺人犯,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的那些懷疑之聲也就黯淡下去直至完全無法聽見。」
「但是,趙靜卻不是那些人,當年的那些懷疑之聲,她必然盡數聽了進去。既然存在懷疑,那麼她那樣的人便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還林磊一個清白。既然如此,拋去所有的不可能之後,便只剩下一個可能:趙靜找到了證明林磊不是真兇的線索。」
終於理清了的李念,猛地停下了腳步,視線閃爍不止的同時,話語從她的嘴間滑出「會是什麼,會是什麼,根本沒有離開過家的趙靜,又是從什麼東西上找到了線索。」
一陣微弱的汽車行駛之聲忽然傳進李念的耳朵,她知道,那人所說的人,已經要到了。
「不行,必須要搶在他之前找到那件東西,趙靜在慌亂之中,可能並沒有帶走!」
心念及此,李念那雙滴溜轉動的眼睛猛地停了下來,那股從一開始進入這個房間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感覺,突然清晰了起來。
「周武是被審訊之人,三天的時間裡,他可能一直都被綁在這張椅子上。但是趙靜不可能也不眠不休的進行審訊,她必然有地方休息!」
於是,李念瘋狂的跑動開來,她知道,那件東西如果被留了下來,只有可能是在趙靜晚上休息的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