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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再往外走上兩個小時,便是荒無人煙的郊區。而且這裡的郊區與其它地方有所不同,原先這片土地上住著很多農民,不過隨著時代的發展,漸漸的,那些家庭逐步遷移到城裡去了,導致這裡僅剩下一堆快要倒閉的房屋,可以說,若是在這個地方走上一圈,只怕半個小時都看不到一個人影。


  此時,這般境況,對於趙靜而言,著實有利。


  清晨,天空微亮之際,趙靜所駕駛的那輛車已經駛入了郊區的範圍,坎坷的道路使得汽車略有顛簸,然而這並不能影響趙靜的心情,她的雙眼直視前方,一方面注意著兩側是否有人類活動,另一方面則是在尋找她所要去的目的地。


  回想一下,她應當也有很多年沒再踏上這片土地了,最後一次回來還是六年前,母親去世,她前來負責將其下葬,自那以後,再不曾來過。


  不一會兒,車輛的速度減緩下來,趙靜已經能瞧見那間老舊屋子的存在,於是車輪轉著彎,緩緩的駛入房屋的範圍,停了下來。


  趙靜站在老屋正前方,只感覺這裡比記憶里的還要老舊,不過好在因為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次大規模的修補,否則它也恐怕沒有辦法撐到現在。


  老屋旁邊有一間面積頗大的豬圈,正好可以用來藏匿汽車。雖然這個地方,應當不會有人過來,但為了保險起見,趙靜還是將汽車駛進豬圈,覆以枯草,遮蓋的嚴嚴實實。


  接下來就是將裝在行李箱里的那人搬運到屋子裡。農村的地面全都是坑坑窪窪的泥土,以致行李箱的拖動顯得較為麻煩,於是將兩個行李箱搬到屋裡的行為,整整耗費了趙靜半個小時。


  做完這些后,趙靜站在彷彿稍一用力就會坍塌的木門后,看了一眼外面蕭瑟但卻顯出別樣美好的冬日景緻,緩緩合上了木門,好似也同時關上了在今日之前,她的人生。


  行李箱露出了一個口子,可供呼吸,而且裡面的那人也還沒有動彈的跡象。趙靜看了一眼,覺得暫時還不用著急,「反正有的是時間。」她如是想著,打開了另外那個行李箱,取出昨夜所看的那些檔案以及日記本。


  她必須要再次確認自己的發現,否則她無法安心去做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半個小時候,一切得以證實。趙靜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也沒有猜錯。


  呆坐在指不定何時會散架的木椅上的趙靜,忽想起那日所發生的一切,記憶翻湧起來,好似只不過是昨日光景。


  那一年,她生日的那天,因為局裡有了突發性的急事,她跟林磊都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慶祝生日的到來,於是在此之前每年生日當天膩歪在一起一整天的慣例,不得不做了更改,他們約定好一等局裡的事情處理完,就都請假,好好的補過一場生日。


  於是,慶祝的時間被挪到了半個月後。


  趙靜還記得那天早上,林磊早早的就起了床,忙前忙后的準備著豐盛的早餐,本還在熟睡的她聽見聲響,慵懶的躺在床上,扭頭滿臉笑容的目睹著林磊那般家庭煮夫的模樣,心裡的甜蜜感頓時無以復加。


  林磊忙完后,溫柔的走向床邊,注意到這一點的她趕忙假裝仍在熟睡,等待著林磊用習慣的方式將她叫醒。


  果不其然,來到了床邊的林磊,瞧見她還在熟睡,便半蹲下來,將手伸進了被子里。一直習慣裸睡的她,裸露的身子感受著林磊手心的溫度,頓時不受控制的火熱起來。


  感受到了溫度的林磊,『嘿嘿』一笑道「你還裝睡。」


  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小臉也已不知不覺滾燙起來,雖然兩人在一起已有四年多時間,但那種親密感,還是會令她感到嬌羞。於是她的眼睛閉得更緊。


  林磊見狀,原本停留在她胸前的手掌立時愈發不老實起來,嘴裡還念叨著「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溫柔的手掌一點點的下探,她的身子已然火熱,喉間開始乾澀。漸漸的,當林磊的手掌終於停下,只有手指仍然動彈之時,她再也沒辦法繼續裝睡下去。


  「醒了啊,該吃早飯了。」瞧見她睜開了眼睛的林磊,手指不停歇的同時,溫柔的說道。


  「你的手這樣不老實,還要我怎麼睡嘛。」雖然早已過了少女的年紀,但面對林磊時,她還是會止不住的撒嬌起來。


  「你個小騙子,我在廚放的時候就看到你醒了。」林磊嗔罵到。


  見到被識穿,她立即又羞又囧的將腦袋埋進了被子里。林磊見狀,終於從被子里取出略顯濕潤的手來,蠻橫的一把就將被子掀了開來。


  「啊!」見到自己的身子完全裸露在空氣里,她不禁叫了起來。


  聽到叫聲的林磊,立即哈哈大笑「幹嘛,又不是沒見過。趕快起床!」


  她聽言,伸出嫩滑白凈的手臂,將被子重新拉上「呆會嘛,你先上來。」


  「你哦!」林磊雖然嘴上埋怨,但他還是趕忙脫掉衣服鑽進了被窩。


  因為事先早有準備,那天所需要的東西,前一天晚上就已經全部準備齊全。所以那一整天,他們就只有反反覆復的重複,享盡歡愉,根本不曾離開過屋子一步。


  然而,那樣的日子,那些年裡,時有發生。趙靜想「或者正是因為這樣,才使得日後我會忘了那一天,以致間接決定了林磊的命運吧。」


  想著,趙靜想哭,不過已沒有淚水能夠流出來。她通過破爛的木質窗戶看向屋外蕭瑟一片的風景,漸漸的有些出了神。


  待到思緒回歸現實,咽下內心無盡酸楚的趙靜,麻利的起身,尋找到屋子裡那把最為堅硬的椅子,將其擺放在客廳中央位置。隨即,裝有那人的行李箱被緩緩打開,趙靜伸手拉住那人的肩膀,想要將他放到椅子上,不曾想,一直沒有動靜的那人,卻在屁股接觸到木椅的那一刻,雙眼猛地睜開,抬起腳使勁踢向趙靜纖細的小腿。


  遭遇突變的趙靜,身子迅速往後退去,躲過那人蠻橫的一擊,同時,早有準備的手上,無比鋒利的手術刀乾脆利落的架在了那人脖子上,刀鋒已然貼近動脈「再動一下,你就要死在這裡。」趙靜無比冷靜的說著。


  脖子上傳來的冰冷觸感傳遞到那人腦中,呼吸到死亡味道的他,立時停住了本想再次攻擊的動作,乖乖收回了踢出去的腿。他扭頭看向趙靜,雙眼之中,恐懼的同時,還伴隨著一種難以言明的複雜之意,那眼神看上去就像是他知道自己肯定會死,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事情而已。


  那張被毛巾塞住的嘴,動了動,意味著他想要說話。


  趙靜無比專註的先將那人固定在了椅子上,確保他無法掙脫之後,方才面朝著那人,伸手取出了他嘴間的毛巾。


  感受到嘴巴已經得到了自由的那人,轉動了一下下顎,好讓嘴巴適應過來。「你知道我醒了?」這是他對趙靜說的第一句話。


  「我用了多少劑量,我清楚。」趙靜一邊搬過一張椅子坐到了那人面前不遠處,一邊冷冷的回答。


  確認了這一點后,那人直接閉上了嘴,認命般的注視著趙靜,不發一言。


  趙靜見狀,便將手中的手術刀放到了椅子的把手上,讓刀尖正對著他。「為什麼要來殺我?」


  「你知道為什麼。」


  「我不知道。」


  「你只是不知道你自己知道。」那人突然說出這串繞口令一般的話來。


  趙靜聽言,點頭看了一眼腳邊已經敞開了的刀具箱「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但我可以告訴你,既然我下定決心要搞清楚一切,我就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我相信你!」那人淡淡點頭,彷彿再無半點反抗的意思。


  此刻是趙靜第一次好生打量起面前這名不久前還想要殺死自己的男人。片刻后,她開口道「你比我年輕不少,因此我確定自己不可能與你有過交集。所以,是誰派你來殺我?」


  「你為什麼不問我是不是要綁架你?「男子不答反問道。


  有的是時間的趙靜,對於這種事,表現得倒是也沒有多在意。只聽見「跟屍體打交道久了,我都可以聞出來人的味道。所以我才確定你是要來殺我,因此才會有我們現在的談話。」


  趙靜說完,並不急著再次提問,而是輕輕取過木椅把手上的手術刀,輕柔但卻毫不留情的沿著那人被死死綁在扶手上的手臂滑了起來。瞬間,一道約莫手指長的口子顯現出來,疼的齜牙咧嘴,卻硬是沒喊出半個字的他,額頭冷汗直冒。然而即使是這樣,他還是選擇了親眼目睹傷口的形成。


  「你要明白一點,我是有醫學背景的人,所以我完全可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趙靜看都不看一眼那道剛剛自己製造出來的傷口,平淡的沖著那人開口如是說道。


  那人聽言,忍著疼痛竟然還能露出一絲微笑「我知道。」


  趙靜並沒有將手術刀放下,「誰派你來的?」


  額頭的冷汗流了下來,片刻間,那人整張臉上已都是汗水,「我不能說。」


  「呵。」趙靜冷笑一聲,刀落刀起,又一道血淋淋的傷口顯現。


  那人臉上的肌肉已經因為這般疼痛而扭動不止。


  「誰派你來的!」


  「我不能說!」


  一問一答,反覆間,那人左右手臂之上已有數十道正無法抑制冒著鮮血的口子,妖艷的血液緩緩流出,打在地面上,悶聲作響。


  終於,已然是咬著牙在說話的那人開了口「你不該再調查當年的事。」


  此話一出,趙靜立即知道這一次她沒有做錯,果然,如今發生的一切,都與當年有關。果然,石中的猜測並沒有錯,林磊真的不是兇手。


  「為什麼?」


  那人咧嘴哭也似的笑了笑「林磊的死,就已經為那件事畫上了一個句點。其餘的,該發生的,將要發生的,都與你,與林磊無關。你不該再攙和進來。」


  等等!趙靜聞聲,眉頭猛地跳動起來,「將要發生的?你說的是什麼?」


  那人支撐著抬起頭看向趙靜,雙唇動了動,卻是半天都沒有話語出口。趙靜見狀,手中那柄已沾染不少鮮血的手術刀,再次向下,精準無誤的繞過動脈割了下去。


  「啊!」那人終於無法承受,尖叫了起來。「當……當年一切的錯誤,到了該償還的時候了!」這句話,他幾乎是吶喊出來的。


  「錯誤!林磊的死難道不是錯誤?我為了還他清白,難道是錯的?」趙靜略微憤怒開來。


  「呵呵!」那人嘴角止不住抽痛的同時,硬扯出了一抹冷笑「錯了,大錯特錯。一切都是林磊的錯。當年他造下了孽,本該由他來終結。可是他個懦夫,竟然選擇一死了之。」那人說著猛地咳嗽了一陣「他的死,掩蓋了太多太多本該公諸於眾的真相。也令得大部分人都認為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可是……可是真相終究是真相,它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


  說實話,此時的趙靜是迷惑的,他對於面前這人所說的話,完全是沒有半點頭緒,但她又感覺自己隱約應該知道一些,可卻還是根本無法清晰意識到。


  「你是說,是林磊害你的?可是林磊活著的時候,你還只不過是名少年!」趙靜忽然覺得面前這人即使承受了那般疼痛,卻還在將她誘導向錯誤的方向。想到了這一點的趙靜,手中手術刀再次舉起。


  那人瞧見趙靜手中微微舉起的帶血手術刀,身子本能的就想要往旁邊躲去,即使他的身子已經被死死的捆綁在木椅上。


  「呵呵,你以為你了解林磊,可事實上,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懦夫,魔鬼。呵呵,真是可笑,他竟然將你這樣精明的女人騙得團團轉,以致即使這麼多年過去,都還在妄想幫他洗脫罪名,可笑可笑!」


  話音落下,他的肩膀上立時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血流如注,慘叫連連。


  這一刀,純粹是因為憤怒。發現了林磊並不是殺人兇手的她,內心的懊悔早就無以復加,此刻,哪裡還能容忍別人對林磊進行這樣的誹謗。


  「呵呵,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這都是事實。」那人說話的同時,嘴角已經溢出血來「至於你的問題,難道你就沒有聽說過,父債子還,父仇子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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