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戰將至，全城動員（上）
血戰歸來的遊騎兵正當壯年，體格極為出色，雖然由於奔波勞累和失血過多而奄奄一息，但是在灌下一瓶青鋼藥劑之後，就恢復了不少精神，臉上重新浮現出屬於百戰強兵的精悍氣息。
看到愛德曼男爵走進房間，他立刻掙扎著起身，單膝跪下，「執政官閣下，第八中隊副中隊長杜蘭克向您致敬。」他一面說，一面伸手入懷，抓住一大把鐫刻著荊棘花紋章的金屬牌。「遊騎兵第八中隊遭到蠻族先頭部隊偷襲，血戰突圍，自中隊長以下二十一人先後殉職，沒有一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愛德曼男爵臉色肅穆，雙手接過那些染血的金屬牌，然後鄭重的交到了洛克納爵士手中。「都是好小夥子，洛克納總隊長，等到勝利的曙光出現的那天，為他們安排一個隆重的葬禮吧。」
「是，執政官閣下。」洛克納爵士滿臉哀傷的低下頭去，雙肩微微顫抖，看上去一下子就衰老了很多。「他們不會白白犧牲，我向諸神發誓，一定要讓那些野蠻的傢伙血債血償！」
「向諸神發誓，還不如向自己的劍發誓吶。」安森巴赫陰陽怪氣的介面說，「考文垂和沙漠蠻族的戰爭不是一天兩天了，諸神可未必管這些小事，何況蠻族那邊也有神明，數量說不定更多呢。」
洛克納爵士氣得鬍鬚顫抖，但是在愛德曼男爵面前，終究還是沒有破口大罵，而是雙手高高捧起金屬牌，梗著脖子，大踏步的離開了房間。
艾弗里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心裡不禁有些沮喪。考文垂的局勢確實不妙，蠻族大軍即將到來，荊棘花家族內部的團結程度不夠，似乎還有爭權奪勢的苗頭存在。不管愛德曼男爵內心究竟做何考慮，放任首席遊騎兵和遊騎兵總隊長之間發生衝突，顯然不是一位執政官應有的立場。
看來荊棘花家族內部的權力洗牌已經迫在眉睫了。
這是一個讓艾弗里非常沮喪的判斷，自從他離開布魯弗萊學院，一連串的麻煩就如影隨形而來，不禁讓他對自己的糟糕運氣有了全新的認識。
「只要事情告一段落，我就立刻去命運之神的神殿進行一番禱告，順便捐獻一筆贖罪金。」
艾弗里的內心活動固然沮喪，但是比起房間裡面的凝重氣氛來說，就不值一提了。杜蘭克副中隊長身為資深遊騎兵，對於情報的總結可謂精到，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經過交代了一遍。而在他講述完畢之後，整個房間都被寂靜所籠罩，足足持續了五分鐘之久。
正如艾弗里的猜測，考文垂的局勢確實到了非常糟糕的地步。自從維羅妮卡夫人遭到刺殺，不，或許更早，應該是自從前任家族掌權人意外身亡，荊棘花家族的裂痕就已經出現了。
從明面上說，上一輩的洛克納爵士以沒人有資格繼承為名，拒絕交出遊騎兵總隊長的位置；暗地裡的掣肘和摩擦只會更多，愚蠢無能如羅列克爵士，只因為是愛德曼男爵的堂弟，姓氏是布里佩斯，就擔任了撫民官這樣重要的職位。如果不是因為狂歡夜慘案的調查方面犯了大錯，愛德曼男爵甚至都沒辦法輕易撤換這個蠢貨。
內憂漸生端倪，外患接踵而至。愛德曼男爵接掌大權以來，沙漠蠻族對考文垂的進攻不止一次，但是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巨大的規模。在考文垂建城以來的上百年中，聯合十個以上蠻族部落的進攻屈指可數，而這一次光是探明的異動，就囊括了十三個強大的蠻族部落，精銳戰士合計超過萬人。
這是一場力量極不對等的戰爭。考文垂城邦雖然有超過五萬居民，但是城衛軍加上遊騎兵，總共不過兩千人馬，即使是愛德曼男爵發布******，把各大公會、商會和神殿的人手也加入進來，也湊不齊五千士兵。
考慮到精良裝備和堅固城防，五千士兵似乎完全足以抵擋一萬蠻族的進攻，然而實際情況並非如此，沙漠蠻族全民皆兵，無論男女，不滿十五歲的少年和年過六旬的老人也能披甲挽弓，鏖戰沙場，精銳的蠻族戰士足以力敵初級熔金戰士。
這樣一來，就不是五千對一萬的戰爭，而是五千普通士兵對一萬熔金戰士和十幾萬普通士兵的戰爭，雙方力量的比例猶如一座茅屋對抗狂風暴雨，一座孤島對抗整片汪洋。
在如此惡劣的局勢面前，茅屋裡、孤島上的人們即使是同心協力、不惜犧牲都難言必勝，如果還要爭權奪利、內訌自殘的話，就絕對沒有任何勝算了。
愛德曼?布里佩斯男爵年近四旬，正是一個人的體能和自信都達到巔峰的狀態，雖然局勢惡劣，但是他的決定依然沒有任何動搖。當著艾弗里的面，他一連發布了好幾條命令，不但進一步提高戒嚴令的等級，向考文垂居民以及各大勢力發布******，而且以精力不足為借口，暫時剝奪了洛克納爵士遊騎兵總隊長的職務，由首席遊騎兵安森巴赫臨時擔任。
這些命令毫無疑問強化了荊棘花家族少壯派的權力，然而也必然會加深家族內部的裂痕。至少從安森巴赫的彙報看來，洛克納爵士很不情願交出總隊長的徽章，直到他拔劍威脅，才把那枚利劍圍繞荊棘的徽章扔在桌面上，還留下了一句充滿嘲弄意味的話。
「只看到機會，沒看到危險，那小子……比他父親差遠了。」
聽到達拉斯管家轉述的這句話的時候，愛德曼男爵正在和「鐵大師」梅林?艾弗里共進晚餐，原本還算祥和的氣氛被這句話完全敗壞了。愛德曼男爵當即摔了刀叉，艾弗里也感覺入口的牛排突然就沒了滋味，乾巴巴彷彿在嚼著滿口燭蠟。
「把家族掌權人說成是『那小子』！」愛德曼男爵站起身來，難掩怒氣的在桌椅周圍踱著步子，「讓您看笑話了，鐵大師，荊棘花家族有這麼一些人真是罔顧尊卑，早就應該好好清理一下！」
艾弗里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貿然接下這個話題。因為救治了維羅妮卡夫人，他已經和愛德曼男爵站在同一陣營，不太可能隨意接受其他勢力拋來的橄欖枝。黑翼死神的出現和狂歡夜慘案加重了他的危機感，與剛剛離開布魯弗萊學院的年輕學徒不同，現在的梅林?艾弗里已經有了一些經驗和眼光，能夠判斷出隱藏在表象之下的東西。
沒有荊棘花家族內部人員的配合，身份特殊的維羅妮卡夫人根本不可能這麼輕易遇刺，而且刺客至今下落不明。雖然以無能著稱的前撫民官羅列克爵士頂了罪名，但是知情人都很清楚，那只是頭替罪羊，一張被拋出來的棄牌。
真正的幕後主使，早在幾年前幫助羅列克爵士謀求撫民官職務的時候，就在開始布局了。而由於來自家族內部的掣肘，愛德曼男爵直到維羅妮卡夫人遇刺，才算驚覺到局勢不妙，所以斷然作出了極為強硬的處置。
至於這番處置的效果如何，或者是否會引發更加強烈的動蕩，無論愛德曼男爵還是其他人，都沒有十足的把握。
艾弗里的心中更是充滿悲觀。
他已經在祈求考文垂能夠堅持得更久一些，至少堅持到黑翼死神迦娜恩萊斯醒來之後。有一位堪比宗師級熔金戰士的飛翼騎士作為追隨者，艾弗里至少可以保證，自己能夠在局勢最糟糕的時候有能力從考文垂脫身離開。
愛德曼男爵很快就恢復了平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過再也沒有心思把剩下的晚餐吃完。「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吧，鐵大師。」他頗感興趣的傾過身體，眼睛裡面閃爍著明亮的光輝，「告訴我，在您看來，考文垂想要打贏這場戰爭，還需要做些什麼準備？」
「……放棄城市逃跑的準備。」艾弗里滿心苦澀的想，不過他至少還記得這句話不應該被說出口，「我不懂戰爭，執政官閣下，我只是在老師的圖書館裡面看過一些記載戰爭的書籍。僅僅從書上得到的經驗難以排上真正的用場，所以我也只能提出一些建議，是不是正確還要請執政官閣下您自己判斷。」
「您真是太客氣了，鐵大師。」愛德曼男爵把後背仰在柔軟的靠墊上，尋找了一個較舒服的姿勢拈起了羽毛筆。「您說吧，我會源源本本的記錄下來。」
「這場戰爭毫無疑問非常艱苦，這是我們已經取得共識的重要前提。所以為了打贏戰爭，很多犧牲都是必須做出來的。」艾弗里語氣沉重的開了頭，同時把想要說出來的話迅速斟酌了一遍。「執政官閣下，恕我直言，考文垂內外兩道城牆之間，現在實在是太雜亂無章了。」
「在最近的十三年裡，考文垂的居民增加了兩倍，所以搭建一些住宅和商業區在所難免。」愛德曼男爵頗為自豪的回答說，這十三年的繁榮當然是他的執政能力極為優秀的證明，考文垂也因此從一座單純的軍事要塞，逐漸演變為帝國西疆一處經濟文化的重鎮。
「這些建築在和平時期當然有其用途，但是戰爭來臨的時候，已經成為考文垂雙城防禦體系的巨大弱點。執政官閣下，您看，這是我畫出來的簡圖。」艾弗里一面說，一面從懷裡取出一卷羊皮紙，在桌面上攤開。這張圖是一份考文垂防禦體系簡圖，出自維克托頭領之手，參考了來自夜隼小隊的周邊信息情報，雖然遠不如真正的地圖比例精確、內容詳實，但是用於解說已經足夠了。
「從外城到內城，一共有十二條街道，每條街道都寬闊到足以讓四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並肩賓士。從整體防禦體系上面分析，這是為外城牆失守的時候，殘存守軍迅速撤退來設計的，這就要求我們必須做到兩件事情。第一是確保街道交通順暢，第二是確保在必要的時候，能夠迅速堵住這些街道。」
愛德曼男爵已經直起了身體，臉上的表情從故作輕鬆轉為凝重。最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把艾弗里的建議當一回事，因為鐵大師只是個年輕的鍊金術師，或許在融金術方面是位天才，然而戰爭和鍊金術本來就是兩個沒有一點關係的領域。
「您的意思是說，現在這些街道已經因為眾多臨時搭建的住宅狹窄了許多，撤退守軍的時候會有很大的麻煩？」
「不僅如此，這些建築還會成為攻城一方的掩體，所以必須被清除。我們需要的是無遮無掩的寬闊街道，而且在守軍撤離到內城之後，讓兩側的建築坍塌下來，形成阻礙行動的低矮廢墟。這樣在外城牆和內城之間，會成為沙漠蠻族的巨大墳場，只要我們能夠集中到足夠數量的氣動步槍，還要配發充足的鉛彈。」
愛德曼男爵捻著自己精心打理的鬍鬚，陷入了沉思。艾弗里的這番話讓他聯想起考文垂城邦最初的模樣，那是在十幾年前，他的父親還在世的時候，考文垂除了城衛軍、遊騎兵和墾荒民兵，幾乎沒有商旅和冒險者的行跡。這座貧瘠而頑強的軍事要塞曾經讓無數沙漠蠻族切齒痛恨，但是在愛德曼男爵看來，自己的父親除了是位優秀的軍事統帥之外，在其他方面的能力確實非常一般。
荊棘花家族不可能憑藉著對沙漠蠻族的戰爭強大起來，考文垂需要注入活力，不僅僅是帝國西疆人人忌憚的劇毒棘刺，而且還應該是一顆令人艷慕的璀璨明珠。
父親意外身亡之後，愛德曼男爵在數位家族長者的扶持下，順利登上了掌權人的寶座，隨後與鋼鐵公爵之女結婚，徹底穩定了自己的地位。在他的努力之下，考文垂逐漸繁榮起來，成為帝國西疆舉足輕重的大勢力，這是愛德曼男爵始終為之自豪的功績，也是他在逆境之中依然保持自信的重要原因。
然而在這個晚上，與一位並不是多麼精通軍事的年輕鍊金術師的這番交談，卻讓愛德曼男爵的自信開始動搖了。
這是艾弗里始料未及的第一個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