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伏擊計劃，誰是獵物（下）
夜色已深，薄霧漸起。
考文垂的主要街道依然人潮湧動，喧鬧聲沸反盈天。雖然化妝巡遊和雜耍表演已經結束，但是狂歡之夜依舊無人安眠，所有出售食品和酒漿的商鋪都擠滿了客人，烤肉的香氣混雜著煙草和烈酒的味道，簡直令人入迷。一些商鋪的櫃檯上開始擺出大桶大桶的醒酒冷湯，湯汁清澈綿甜，用番紅花和月桂樹皮煮成；廣場的角落裡，打翻在地的酒杯被無數只腳踩過，不是變成了一地碎片，就是癟得像是一塊金屬薄餅。
如果不是在徹夜狂歡之際，潛入被荊棘花家族牢牢掌控的考文垂城邦，會是一件讓最精明的間諜也要頭痛的事情。
一代代的荊棘花家族族長雖然性格各異，品行不一，但是他們都有著縝密、謹慎和近乎神經質的頭腦，訓練出來的眼線遍及每一條小巷、每一處廣場和每一家酒店。
除非沙漠蠻族來襲，否則考文垂外城的城門很少關閉，無論旅客、流浪者、行商還是乞丐，甚至包括擁有身份徽記的蠻族傭兵，只需繳納一枚荊棘銅幣即可入城。
然而這些人全都無法逃脫荊棘花家族的情報網，如果安分守己，他們會發現考文垂似乎極為自由，缺乏秩序，繁華的商鋪鱗次櫛比，街道上卻只有少數手持棍棒和皮盾牌的治安官在巡邏。
但是如果情況相反，混進來的間諜或者暗探打算散播謠言、製造衝突或者接近內城的時候，他們總會驚訝的發現，考文垂城衛軍出現得那麼及時、準確，彷彿有雙無形的眼睛始終在監視著這座城市的一切。
不過至少在今夜，這雙眼睛短暫的閉上了。
迦娜恩萊斯戴著一張黑**女面具，用一件寬大的長袍遮掩住飛翼戰甲，步履矯健的走在貫穿考文垂城的中央大街上。在她周圍五十米內，五名九頭蛇衛士各自扮裝成不同身份，或者在尋芳買醉，或者在隨眾高歌，或者在大吃大嚼，都裝出一副盡情享受狂歡之夜的樣子。
在中央大街兩旁，幾棟建築的房頂已經被重金收買的流氓地痞所佔據。這些傢伙多半是來自貧民區的混血蠻族，眼睛裡面只有女人和烈酒，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能掏出刀子拼個你死我活。
荊棘花家族的情報網遍及全城，但是對於這些混跡於街道的小人物，監控力度遠遠不足。流氓地痞是做不成什麼大事的，明尼蘇達城邦的間諜同樣認可這一點，收買這些人的借口用的是稍微製造一點騷亂，但是送到他們手上的卻是許多用水晶瓶密封好的熾火膠。
這些流氓地痞根本不知道，如果救援不及時，他們手上的熾火膠足以燒毀半座考文垂。他們只知道一面聊天喝酒，一面瞄著下方街道的某個角落，直到那個角落閃爍出信號燈光，就把手中的罐子朝著下面猛砸過去。
在他們看來，計劃就是這樣簡單，罐子裡面裝的是散發濃煙的煉金藥劑，製造一場騷亂可謂輕而易舉。接下來就是找個機會溜回貧民區，等待接頭人帶來一筆豐厚的尾款。
裝成醺醺然醉漢的倫琴科晃了過來，湊近迦娜恩萊斯，挑逗似的大聲說笑，掩護住同伴施展傳訊術。
「鐵大師離開城主府了，有一隊守衛騎士護送，鐵大師在隊伍中間。」
「隨行人員中發現了情報里提到的導師級熔金戰士，還有一位藥劑師，等級不明。」
「目標接近，距離還有大約500米，預計五分鐘後進入伏擊區。」
「目標暫時停止移動……」
「目標轉向，前往另一處街區，請指示。」
倫琴科咒罵一聲，把手裡的酒罐狠狠砸在地上，「究竟是哪裡出了紕漏？這裡是從城主府到藥劑師公會的必經之路，鐵大師為什麼會轉到其他方向？」他咬牙切齒的瞪著迦娜恩萊斯，「是不是你的人暴露行蹤了？」
迦娜恩萊斯的失落感比倫琴科更加沉重，因為她是這次行動的總負責人，失敗的時候當然要負擔更重的責任。不過人生就是這樣，能享受成功的喜悅，也要能接受失敗的結果。
「追究責任的事情，可以等到安全撤離之後再說。」黑翼死神的語氣並沒有特別冷酷，卻讓倫琴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把接下來的污言穢語全都咽了回去。
「蛇和鳥沒法同路，女人，帶著你的小鳥兒先走吧。」倫琴科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撇了撇嘴說，「等你離開，我就按照原計劃發出信號，製造騷亂，這樣就可以……」
一種極為特殊的危機感襲上心頭，倫琴科下意識的轉過身，朝著危機感傳來的方向望去。而在他轉身之前，迦娜恩萊斯一把扯掉了隱藏身份的魔女長袍，黑色巨劍鏗鏘一聲滑出鞘外，劍鋒筆直的指向蒼茫夜空。
「發生了什麼……」倫琴科的喝問被一聲激烈的金屬交鳴打斷了。迦娜恩萊斯縱身躍起，黑色的金屬羽翼在她身後霍然張開，藉助飛翼戰甲帶來的浮空之力，黑色巨劍由下至上揮出一道凜冽的劍光。劍光在半空中與一個無形的屏障轟然交擊，爆發出來的強風讓迦娜恩萊斯身形一沉，差點失去了平衡。
「唔呼呼，真是個感知敏銳的小妹妹呀。」一個柔美動聽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姐姐我居然被你給發現了吶。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小妹妹要怎麼解決呢？」
話音方落，隨後就是宛如水晶炸裂的聲音，已經被劍光重創的無形屏障突然裂解開來，無數細小冰晶宛如鋒利的針刃散射，在數十米範圍內下起了一場攫奪生命的死亡之雨。
慘叫聲四起，正在街道上狂歡的人們紛紛倒地，冰晶穿透了外套、皮膚、肌肉和骨骼，製造出可怕而致命的貫穿傷。這些冰晶彷彿帶著魔力，就連堅固的鑲釘皮甲也像是羊皮紙一樣被切開了，街道的兩頭，幾名治安官倒在血泊之中，手中緊攥著的鐵頭木棒落在地上，然後咕嚕嚕的滾動開來。
變故又急又快，連幾名九頭蛇衛士都受了輕傷，只有迦娜恩萊斯和倫琴科毫髮無損。前者雙翼一合，冰晶針刃擊打在金屬羽毛上面，發出叮叮噹噹的一串脆響；後者低吼一聲，雙手合攏，一股猛烈的暴風轟然升起，繞身旋轉，形成了宛如扭曲灰色柱子的龍捲風。
「嘖嘖，應對還算不錯，可惜來不及了呢。」那個柔美動聽的聲音評價說，語氣里聽不出什麼誇讚的味道，「雖然換了一批客人，但是區別不大，火之盛宴，揭開序幕吧！」
一道耀眼的光芒從街道的陰影之中綻放，掀起了更加致命的騷亂。十多個裹著燃燒布條的罐子從兩側的建築頂端給拋了下來，落在地上，就像是熟透的水果一樣炸裂開來。
不過水果可不會發出彷彿惡魔脫身的銳利尖嘯，更不會綻放出紅色、橙色和黃色的光芒，伴隨著滾滾濃煙，高溫的火焰騰空而起。周圍的人們驚惶走避，稍被沾上一點，就整個人都化成燃燒的火炬，無論是在地上滾爬，還是用冷水澆淋，都無法阻止火焰的燃燒。
嘶啞的慘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前一刻還是歡樂的海洋，現在已經變成了活生生的人間地獄。親手造成這幕慘劇的地痞流氓都已經驚呆了，彼此交換著恐懼和悔恨的目光，他們沒有注意到身後堆放的筐子，那些還沒被拋出的半透明罐子裡面，有許多星星點點的光芒正在浮現。
「真是可惡！我們的計劃被利用了！」倫琴科大聲喊叫著絕對正確，但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然後下達了絕對錯誤、而且暴露身份的命令，「九頭蛇，分頭突圍！」
迦娜恩萊斯開始懷疑，其蠢如豬的隊友和意料之外的背叛，究竟哪一個帶來的破壞力更可怕一些。可以確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火起之時，挾制鐵大師的計劃已經徹底失敗，荊棘花家族和九頭蛇家族的裂痕也已經無法彌補。接下來她必然要面臨來自海德拉子爵的責難和懲罰，當然前提是能夠成功從這座憤怒的城邦逃脫才行。
伴隨著近百米街道陷入熊熊烈火，示警的鐘聲響徹考文垂的上空。設在外城牆的十二座煉金高塔即時響應，一道道蒼藍色的光芒從塔頂射出，在考文垂上空匯聚，形狀宛如一把巨大雨傘的傘骨。然後傘骨彼此共鳴，籠罩全城的半透明淡藍色屏障就此張開。
這是考文垂城邦能夠屹立帝國西疆的重要防護手段，僅次於最高警戒等級的烽火守護。這道淡藍色屏障的強度等同於導師級熔金戰士的斥力護盾，但是依靠著十二座煉金高塔的魔能池，持久時間絕非人力所能企及。
正在一整隊守護騎士的護送下，匆匆趕往城外的梅林?艾弗里停下腳步，望著空中的巨大屏障，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讚歎和驚訝的表情。
「這就是考文垂城邦著名的蒼藍防壁嗎？看上去確實氣魄宏大，難怪能夠抵擋沙漠蠻族上百年呢。」
「這算什麼，要是荊棘花家族開啟烽火守護，那才叫一個壯麗莫名呢。」剛剛向艾弗里通風報信的年輕冒險者抹了抹鼻子，笑嘻嘻的搖著頭說，「以我龍?馮德里克的利齒貓綽號為證，那群前來考文垂鬧事的外鄉人一個都逃不掉。荊棘花家族的情報網可不是吃白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