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三章 相見不相識
從源州到京城,平常人至少得以車馬行上三個月,丁土卻只花了半刻鐘。
剛復活的前幾天,衛小歌萬萬沒猜到,眨眼間她竟到了大魏京城。
打死了看守的嬤嬤,她奔離了這間叫做暢樂閣的樓子,極力隱藏行跡,向著曾經住過的廢園而行。
京城很個很麻煩的地方,尤其前段日子剛換了皇帝,京城夜間不但宵禁,並且防守十分嚴密。此刻天色已晚,四處除了巡邏的軍士,不見半個人影。
如今修為倒退數年,她還真有些擔心會被某個內竅頭目察覺。
到達荒廢的園子,沒有人打理,雜草早已長得齊膝。她向四周瞧了瞧,仔細聆聽,並未聽到任何聲息。
上回有幾名惡乞丐前來偷盜,不過這會兒園子里除了些簡單的家私,空無一物,想必偷無可偷。
奔入曾經住過的院落,衛小歌略略施展了風卷術,清理了灰塵,一顆心總算安定了下來。
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琢磨著,彷彿有一個地窖存著些沒運走的銀子,倒不用她冒險去當頭上戴著的幾樣首飾。
這一覺睡得昏死過去,晨間她猛地睜開眼,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獃滯了半晌,她慢吞吞地起身,打了些井水燒了梳洗,隨即便一個一個的地窖尋過去。果不其然,其中有一個角落裡最隱蔽的地窖中,藏著不少銀子。
堆了大半庫。
金子值錢,因此早運走了,而銀子佔地方,還有三十萬兩實在拿不走。那時萬人屠曾說,留在廢園,往後誰若是落難沒錢使了,可前來取用。
「不知他是否會猜到,落難的人是我。」衛小歌苦笑了一聲,取了幾十兩銀子放入荷包中,便出門尋吃食。
附近有幾家熟悉的食鋪,她一口氣買了兩天的食物,又添了兩身沒那麼扎眼的衣裳,外帶一個能擋住面孔的帷帽。
自己這副面孔是京城高官的女眷,雖然未必很多人都認得,但是略作遮擋總是好的。
回到廢園,她好好地舒展了一下不知多久沒有怎麼動的筋骨。在暢樂閣居住,每天得裝中毒沒真氣,因此連拳都不能打。
這具新的身體姓王,只曉得屬於被發賣的官妓,終生都是樂籍,其他一概不知,也完全無法向服侍的人打聽。
沒有正當戶籍大白天走陽關道出城門,並且通脈期巔峰的修為,就算有法術相助也無法偷偷摸出京城。
京城不同他處,無法拿銀子買現成的戶籍,衛小歌乾脆懶得想那麼多,足不出戶,潛心修鍊。
多一點修為便多一份自保的能力。
雖不用再做其他的垃圾任務,但是遲早還得面對長貴。
如果他將脖子伸過來求死倒罷了,可是萬一耍什麼新花樣折辱人,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長貴早非吳下阿蒙,長年征戰,身手高明不提,對修鍊一道的領悟力極其之高,按照凌雲子的說法,與知微相當,平生僅見。
如此聰慧的長貴.……為何心性如此奇異?
衛小歌想不明白,難道是腦袋太好用的副作用,想左了便會厭世。不是毀了自己,就是毀了這世界。
如此安安穩穩過了大半個月,這天她剛吃過晚飯,在廢園中走動,不料耳邊卻傳來衣袂飄飛之聲,正是沖著自己這方向。
修為沒有從前高,耳朵也不如從前好使,她來不及躲藏,站定了腳步,靜靜等候。
夕陽還未落山,璀璨的紅霞餘輝中,一名高大威嚴的紫衫男子如長空鷹擊似的,從天而降。
衛小歌頓時獃滯,彷彿整顆心停頓了數秒,幾乎窒息而亡。
為何是萬人屠?
除了靜心修鍊,這名她朝思暮想的男子,驀地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或許是沒料到是一名年輕的少女,萬人屠略怔了片刻便道:「你這小姑娘,為何私闖他人宅邸?」
衛小歌定定地瞧著萬人屠,心中痛楚不堪,縱使相見,卻不相識……
不過,萬人屠既好生生的,不見有任何傷勢,為何不與自己通消息,也不去源州?
或許是對他十分熟悉,衛小歌卻感覺萬人屠的面孔下,藏著無盡的蕭索傷痛,讓人恨不得潸然淚下。
愣了半天神之後,她才說道:「我無家可歸,見此地無人居住,便稍稍落腳。」
「此地乃是我荒廢許久的舊居,夫人過世后便想著來瞧瞧。」萬人屠點點頭,不知為何,原本顯得有些不愉的面孔,稍稍緩和了少許。
原來他已知道自己死了……衛小歌垂著頭,「我實在是無處可去,還請這位前輩收留一些日子。」
「此地不許旁人進入,你自去吧!」
哪裡捨得就這麼走了,衛小歌忙道:「我乃是犯官家眷,被發賣后私逃,可現今京城盤查甚嚴,出不得京。」
萬人屠露出一絲不耐,「我又不認得你,你這小姑娘如何對我說這等私密之事,你出不出得了京,不關我事,自己想辦法。再不走,我便將你扔出去。」
還是這般混蛋……衛小歌咬了咬牙,萬人屠一向如此,沒多少同情心,也從不愛管閑事的人,將自己轟走理所當然。
尤其是,他到此的目的應該是為了睹物思妻,哪裡願有旁人打攪。
不過,她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按說自己這副模樣,與原來的樣子十分相似,至少萬人屠會略略動容,可是他卻皺著眉,彷彿在看一隻礙眼的流浪貓狗。
若是按照往日,她萬萬不會求人,立刻便卷了包袱躲到其他地方,然而此刻哪裡捨得離開。
即使對方已百般不耐煩,似乎立刻就要將她一腳踢出去,她卻死皮賴臉地站在原地。
帶著一臉的可憐樣,衛小歌軟言央求,「還請前輩寬容數日,待我尋到其他藏身之所,再行離開可好?」
萬人屠上下打量了衛小歌幾眼,忽然曬笑了幾聲,滿臉鄙視。
「你這小姑娘一直盯著我瞧,別是見了個修為高的前輩,便起心賴上吧!我心中只有已故的夫人,看在你是個姑娘家,不欲下重手,還不趕緊走。」
衛小歌心中暗暗哼了一聲,這自戀狂.……難道是個女子就得對他傾心?
可是,瞧著他那張暗藏痛楚的面容,心中只剩下無盡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