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五章 難以啟齒
兩名女官帶著極為恭謹的姿態迎接,連眼角都不敢瞟一下。
岐郡王略略揮手,女官便退下了。
「你這兩日在做何事?」
「多數時間在養身,略略看了看棋譜。」
「可懂得彈琴奏樂?」
毛意思啊?衛小歌忍不住皺眉,拿人當歌姬戲子了?
並不打算回答「是否懂得彈琴奏樂」的問題,她裝傻充愣地地站在書房。
不讓坐下,就不能坐.……
而這兩天一直被她佔據的美人塌,卻是叫岐郡王懶洋洋地半靠著。
空氣中帶著些不太友好的氣氛,至少衛小歌是這麼覺得。
盤著花蔓的蠟燭搖曳,只聞呼吸之聲。
彷彿並沒有覺得被冒犯,曬笑了一聲,岐郡王悠悠說道:「替我擺一局棋。」
「尊郡王令。」
不是下棋,而是擺出殘局,衛小歌按照岐郡王口中吐出的位置,將黑白子一粒一粒放入紫檀木的棋盤上。
擺完大半滿的殘局,岐郡王卻沒有下棋的意思,「叫人送一壺酒來,不拘什麼酒。」
唉,好像又變成了「屬下」了!衛小歌沒奈何站起身來,出了書房的門。
外間聽不到任何走動的聲音,她一路走向小廚房,靠武修的聽風辨位,才發現人都藏在什麼地方。
茶水房中,十來人擠得滿滿的,生怕走出去被鬼吃了似的。
不許打擾的意思,就是能有多遠避多遠,而且全體人員都得呆在一起,衛小歌懂了。
她笑著說道:「郡王吩咐,送一壺酒,我在此等候,對了,順便給我準備些吃食!」
話音剛落,兩名女官便飛也似的疾步走出茶水間,雖不曉得她們要去哪裡拿酒,肯定距離不會太近,不然也不會這麼著急。
躲在茶水間,也不怕被人笑話,衛小歌飽飽吃了一頓。
大概過了兩炷香的功夫,女官沒有返回,卻是一名侍衛捧著一個玉質酒壺「嗖」地衝進茶水間,顯然是全速施展輕身功法取來的好酒。
一名丫鬟急忙將準備好雕花托盤遞給衛小歌,然後將玉壺酒盞擺上,順便還擱了兩朵嬌艷欲滴的玉蘭。
衛小歌納悶,蘭花是什麼時候摘的?剛才一個勁填肚子,完全沒發現。
上頭興緻所至一句話,下頭的人疲於奔命.……
如果沒有切身的必要,她一點都不喜歡與上位者打交道。
需要遵循必要的規則,膝蓋不能太直,也不能太彎。
骨頭太輕,自以為能與岐郡王閑閑而談感到沾沾自喜,生出什麼攀附的行為,連被輕視的價值都沒有,而是徹底被無視。
骨頭太重,太過與眾不同,或者以高談闊論博上位,肯定被人恥笑不知深淺,無知!
丁土的任務,她壓根不打算現在做,如果將來有機會再說。
如果顯露出任何功利心,或者有利用的意思,岐郡王分分鐘將她一腳踹到爪哇國去。
上次做「鐵漢柔情」的任務,馬上就被萬人屠洞悉其中的破綻,而岐郡王的細緻程度,說不定有過之而無不及。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主要還是見到金秀秀,其他的事,應付過去就算了.……
她穩穩地托著酒回到書房。
「去得久了些,可是有事發生?」岐郡王斜斜靠在軟榻上,懶懶地說道。
「此處並未備下酒水,因此耽擱了一陣。」衛小歌含笑說道。
「罷了,原是要你吩咐人備酒,卻不是要你備酒。」
其中有區別?她眨了眨眼思索,似乎有那麼一丟丟區別。
這孫子的意思要她去喊個話,然後立刻返回。
她是按照萬人屠「屬下」的行事方式解決問題。要酒要茶要任何東西,親手捧過來才算是完成了任務。然而這位的意思,顯然是「高」看了自己,她是個作陪的,而下人們只是下人.……
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誰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沒有來地,衛小歌卻想起「陪酒」這兩個字,腦門頓時冒出兩滴虛汗。怔了怔,她便若無其事在白玉杯中斟了一盞酒,送到岐郡王的身畔的矮几前。
酒看著很透徹,聞著沁人肺腑,讓人想起鹿鳴山老猴子的酒。
看了看低眉垂目的少女一眼,岐郡王忽然露出一絲幾乎看不出的滿意神情。
喝下小半盞便放下了。
「可懂下棋?」
「只愛觀棋,卻不懂得對弈。」
「書畫詩詞呢?」
「一竅不通。」
怔了一瞬,岐郡王忽然放聲大笑了數聲,「一竅不通.……」
有什麼好笑的,不就是不怎麼通文墨嗎?衛小歌悻悻,又不是要考狀元,也不是要在胭脂陣中當個花魁,武修需要詩詞歌賦做什麼,紙張最大的用途就是引火!
見眼前的少女隱隱露出一絲不以為然,岐郡王微微一笑,燭火中眼神更加幽暗,「如此不解風情,卻有一副七竅玲瓏的性子,去看看那副殘局,與我說說你的見解。」
什麼鬼話?瞧你這孫子似乎是個九竅玲瓏的性子,要不就解點風情來取悅一下在下?轉過身子看著棋局的衛小歌,不由得暗暗腹誹。
耐心都快用光了!
這局棋是取酒之前由她本人一步一步擺下,她早看過,也略略琢磨了幾分。
這局棋並未下完,如果沒有意外,黑子或許會輸,然而白子則是勝之不武之嫌。黑子的實則是有意避讓,數次留了一手。整個局勢而言,黑子卻仍舊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其中有數子暗藏玄機。
這只是她個人的淺見,作為一名庸手,也只能看到這一步。
衛小歌將心中所思隨意說出。
反正之前連「一竅不通」這種話都說了,再胡說什麼也不見得更加丟臉。
岐郡王閑閑聽著,彷彿就是來飲酒作樂一般,卻是讓她感到難言的屈辱。
這孫子明明是個極懂得洞察人心的人,明知自己並不樂意做這些垃圾事,偏偏卻一再逼迫!
冷凝的氣氛卻並不能影響到岐郡王。
「嗯,與對弈之道你有幾分見解,卻無甚大局觀!」隨意點評了一句,岐郡王頓了頓,彷彿帶著點獎賞的口吻說道:「衛小姐,你要見的秦小姐,此刻不在壽王府。」
「什麼?」
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衛小歌滿心訝異。
岐郡王似笑非笑,「你想知道緣由,我卻有些難以啟齒呢!」
這句話就更讓人驚異了,如果她沒理解錯誤,秦玉靈離開王府與岐郡王有關,並且這種「有關」似乎還不太雅。
衛小歌傻了半晌,嘴巴不小心張得大大的,足足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這個.……她忽然有一種錯覺,似乎一點都不想知道這位秦小姐的去向。
太他奶奶的能折騰了!
難不成是遺傳因子,長貴那熊孩子也是個折騰狂,秦郡守更加是個心理有毛病的神經病。
不過不等她詢問,岐郡王已經娓娓道來。
「當日壽王在潞州建府,王叔知曉我喜愛紅梅便種下一片梅林。多年來規矩從未變過,梅林不許任何姬妾踏入,以免落了什麼釵環佩飾,香囊帕子,掃了我的雅興.……」
一個月前岐郡王到達潞州,除了讓手下探查譚家船隊的事,同時也帶了大批其他公文。到晚間略作歇息,去梅林中走走,在林子的外間見到秦玉靈。
覺得秦玉靈不似平常女子,不亢不卑,岐郡王閑著也是閑著,問了幾句話。聽話音,秦玉靈被壽王收留在府里,不過卻沒有委身,彷彿是壽王打算留給他的。
大約是感到其中有些疏漏,語音不詳,岐郡王見秦玉靈衣衫單薄,將她帶入暢春園。
就是這座菡苑。
恰好也就是這間書房。
「.……美則美矣,未盡善焉,一味顯其傲而不知傲為何物,是為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
岐郡王緩緩點評了一句,彷彿將秦玉靈當作貨物一般。
衛小歌對這評價,感到極其困惑。
漂亮而不知天高地厚。
秦小姐到底做了什麼?
「秦小姐通曉詩詞,雖是未聞之作,然詩詞意境並非出自一人之手,因此我推斷並非她所作。此舉無可厚非,其意在取悅與我,顯其才華。而後,侃侃而談,表示人與人皆平等,意有藐視皇權之意……」
說到這裡,岐郡王忽然呵呵笑了兩聲,「雖有幾分不同於當世的見識,然而,秦小姐寄居王府,這般抬高自身的身價,可意在委身與我,豈不是.……」
未盡之言——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清高這東西可以有,但是不能吃人家的飯,還罵人家的娘。
聽到這裡衛小歌忽然臉有點發燒,虧得她暫時沒敢做什麼「王者的解語花」的任務,「展示」一下自身的本事。
一個不好,也被人看成個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再說,她沒那個高人一等的見識,如今才是剛入內竅的修為,還是別費那個心思了。
「當晚我並未留下秦小姐,隔日王叔前來詢問,秦小姐有些孤傲之意,與外竅高手厲行淵有些糾葛,本就是為我備下。可惜虛有其表,差之千里也,甚不合我心意……」
隔了兩天,秦玉靈又去了梅林外面等候。
「.……原想將秦小姐遣走,不過的確是一名絕色,便我生平並不好女色,也為之所惑。」
岐郡王決定和秦玉靈「走了走」。
一路隨意說了些話,秦玉靈這次沒有顯露什麼才華,也沒有與岐郡王爭辯什麼,大體都是順著話頭。因為有些見識,人也聰明,算是相談甚歡,比一般閨閣女子要高明不少。
接下來.……秦玉靈的腳扭了。
扭得很及時,也扭得讓岐郡王覺得——不吃了就對不起美人心意。
在菡苑春風一度。
隔天一早送了避子的湯藥,結果……秦玉靈偷偷倒進花盆裡。
服侍的女官鼻子靈得很。
緊接著——灌了雙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