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零章 小妖精
不斷在耳邊是絮絮叨叨地萬人屠,衛小歌簡直快崩潰了。
從來不喜歡解釋,經常來一句「自己想」的萬老大,到底是誰給收進回收站了?
還按了永久刪除鍵?
不過,萬人屠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她仔細地聽著。
卻不知過了多久,一片薄薄的雪花晃晃蕩盪落到眼前。
緊接著第二片,第三片……
獃滯了片刻,衛小歌便愉快地叫道:「下雪了!」
「你喜歡雪?」
「不,我喜歡看梨花落下,與下雪一樣好看卻不會泥濘陰冷。」
雪越下越大,眼前一片迷濛,衛小歌感到有些恍惚。
幾乎有一種夢裡不知身是客的錯覺。
大氅的帽子被人扣上,隨即便感覺萬人屠將她抱得極緊,下顎壓在頭頂。
不管是體格還是身高,差距不算小,她整整矮了一個頭。
呆了一瞬間,大約是因為漫天雪花飛舞,衛小歌卻是懶懶地沒有動。
連她自己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彷彿就是這麼一點一點被萬人屠磨得辯無可辯,爭無可爭。
指著他的鼻子面紅耳赤地大喊大叫——不要臉、無恥、混蛋?
根本就是浪費口舌,反倒讓自己丟臉,落得一身蠢樣。
明明知道自己心中沒有他,可是萬人屠肯定依然故我,該怎樣就怎樣。
好在他並沒有什麼太過激的行為。
只等眼前的事辦完,便能安心躲著了,身邊有長富他們幾個小的,萬老大肯定沒辦法這麼肆無忌憚。
正胡思亂想著,她忽然感覺雙腳離地,被轉了個圈,卻依然沒有脫離禁錮。
面對著面,近在咫尺,鼻息可聞。
幽深的雙眸中,倒影著自己的發怔的面孔,衛小歌忽然真真切切感受到萬人屠眼中的情意。
專註,用心。
卻更加讓人煩惱。
「你……叫我怎生是好?」喃喃說了一句,她十分詞窮。
靜靜看了許久,萬人屠忽然笑道:「渾身毛茸茸的,若再添一對豎起的耳朵,加一條尾巴便是個女妖精了。」
什麼鬼話?橫了他一眼,衛小歌說道:「若是你肯去找狐姬,她肯定不敢拒絕,何苦尋我的麻煩。」
萬人屠嘴角含著點古怪的笑,卻是不言不語。
見他這副神情,衛小歌更是覺得此人腦子肯定在轉著什麼壞念頭,但是也不能指著萬人屠的鼻子說——你在打什麼歪主意?
半晌之後,萬人屠才悠悠說道:「別的妖精我不喜歡,我只要你做我的小妖精。」
一瞬間被這道天雷打得天翻地覆,直接被送到九霄雲外,衛小歌心頭老血狂噴,嗆得幾乎翻白眼暈死過去。
小妖精?
小妖精!
她無語到極點。
黑心狠辣的萬人屠,回來吧,再這麼下去,她分分鐘要暴走!
不,已經暴走了!
「快些放開我,什麼小妖精,真是讓人牙都酸倒了,再胡說八道,我就.……」
說到這裡衛小歌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威脅此人。
她連一走了之都做不到。
幾個孩子還住在紫薇星的地盤,眼下需要弄清楚金秀秀的意圖,洗脫自己與穆乘風的「罪名」。
「.……我就再也不與你說一句話!」
她終於吐出這句似乎真的沒什麼威懾力的話。
萬人屠哈哈笑了笑,緊緊地抱了一陣,這才放開。
小火慢燉,可剛才的火似乎燒得大了點!
裹緊了衣裳,衛小歌快步往回走。
雪花片片飛舞,撒在前方小姑娘的身上,似幻非幻,先前一瞬的歡愉卻突然變成了擔憂,萬人屠暗暗苦笑。
生怕這姑娘進了王府出不來。
人若沒了,買多名貴的棺材似乎也沒有用!
……
一夜大雪,次日一早整個天地一片雪白,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寂靜。
衛小歌的心很平靜。
吃過朝食,準備好的轎子便來了。
沒錯,是轎子!
當然不是壽王府那八人抬的大轎,沒有那個身份地位,乘坐八人大轎是所謂的逾越!轎子由戴遙所備,而抬轎的人,她卻猛然發現唐有德竟然摻和在裡頭。
有外快賺,這滾刀肉真是來者不拒。
衣裳是萬人屠親自準備,昨晚便送到房間,衛小歌啼笑皆非。
竟然與顧少欽那款白裙極其相似,裡外三層的宮裝,質料要厚重柔軟很是舒適。
前襟和下擺綉著粉色的桃花連枝,竟然在這寒冷的冬季,帶來一絲春意。
袖子不大,下擺堪堪蓋到腳面,並不影響打鬥。
仍舊披著那身軟毛氅衣,手裡捧著一個溫暖而舒適的手爐,薛紹奚撩開轎簾,衛小歌低頭鑽了進去,
忐忑的心早已經丟到昨天晚上了,今天沒有必要帶去王府。
沒有帶刀,卻帶著手爐的戰士.……也是戰士!
即使路滑不好走,紫薇星的通脈期少年們,加上唐有德這個做什麼事都是熟手的傢伙,轎子走得很平穩。
糜紅塵不在,只有戴遙與薛紹奚在轎子兩旁,衛小歌卻沒有想那麼多。
她正低著頭沉思,細細琢磨著該如何行事。
自己並非聰明絕頂之人,動作往往比腦子快。
這個世上的聰明人很多,若是將旁人當傻子,胡亂說謊肯定錯漏百出。
據萬人屠所言,從往日那些大案子來看,岐郡王不但是個心思極為細密的人,手段也相當大刀闊斧。冤案子有,不過卻是權利鬥爭的結果,其中的首尾做得非常到位,讓人看不出詬病。
換言之,此人能夠成為皇太孫的候選,絕非偶然,他具備了上位者的無情,也具備洞察人心的頭腦。
所以.……衛小歌笑了笑,忽然覺得此行不會有什麼危險,或許會很有趣也未必可知。
轎子從王府側門而入,並沒有人搜身,連戴遙身後背著的大弓,也沒有人看半眼。
正門絕非常人可行,這點壽王府並沒有刻意顯示起鄙視,惡補了一頓權貴制度的衛小歌眼下已經略有了解。
壽王府一共有大門五個,除了有聖旨或者是壽王本人,需要擺出陣仗出行,正門幾乎從來不開。
其他四道門也各有各的規矩,分了嚴格的階層。
能從側門走,已經很給面子了!
進了門,在守衛的關注下,轎子從一條筆直的青石路向前,大約一炷香之後,停在一道關閉的門前。
聽到外間有女子說話的聲音,衛小歌知道她該落轎了。
門帘被掀開,是一臉沉穩之色的薛紹奚,「妹妹,我等需在此處下轎,換王府的轎子。」
即使回訪的帖子上說明要以親眷的身份拜訪秦小姐,然而眼前的女官此刻卻告之,她即將要見的人,是岐君王!
兩名戴冠的女官瞧瞧打量了下這位女客。
她們並不知道來者是誰,只曉得是一名女子,並且是岐郡王親自要見的女客。
瞧著年歲不大,有些弱不勝衣之態,最多十五六歲,一張雪白的瓜子臉,眉目清秀淡雅,脂粉不施。瞧著並非絕色,但眼神清澈見底,彷彿不是紅塵之人。
見慣府中各色女子的她們,並沒有對眼前這名年輕女客的姿容太過動容,但是這位姑娘卻讓她們感到有一些不同。
想來想去,她們忽然明白了,這世上從來沒有誰明知道要見岐郡王,還能如此從容不迫。
一個都沒有!
衛小歌只是對著兩名前來迎接女官略略頜首,便抱著手爐一言不發的等著。
王府的轎子有自己的轎夫,是四名三四十歲的女子。
內院除了女人,就只有去了勢的男人,這點衛小歌也很清楚,送到這裡戴遙和薛紹奚必須回去了。
薛紹奚卻有些不甘願,對兩名女官行了禮之後便問道:「在下是衛小姐的哥哥,可否隨著她一同入內。」
其中一名圓臉的女官帶著些客氣的口吻,沒有任何遲疑地回絕了薛紹奚的請求。
衛小歌暗嘆,傻小子就算進去了能頂什麼用?
對著薛紹奚給了個安撫的笑容,她便輕言細語地說道:「哥哥還請安心,說不準今日便返家了,你且在外院先等等。」
乘坐王府的轎子,進了內院大門,卻拐入一間熏著暖香的屋子。
在這裡,衛小歌被客氣地搜了搜身。
這點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穿過無數被雪蓋住的疊石假山,曲廊亭榭,數處宮殿,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停了下來。其間衛小歌偷偷撩開了帘子的一角,刻意記下了路線。
不管怎樣,逃跑不能迷路吧!
轎子遙遙停在一處垂花拱門前,女官在外頭表示,到地方了。
隨著其中一名女官撩開厚厚的錦緞轎簾,衛小歌緩緩步出外間。
兩名女官行了個禮,仍舊是先前那名圓臉的女官開口,「衛小姐,我等無法入內,還請小姐移步親自前往。」
衛小歌再次微微頜首,表示感謝,卻仍舊未發一言。
略略看了一眼,她便瞧見拱門內的一片小池塘。
明明是大冬天,四處一片冰天雪地,可是池塘上卻漂浮著幽綠的睡蓮,點綴著粉色蓮花。不單單是這睡蓮開放,其他並非當季的花朵也半含花蕊。
一片蒼翠,並未半點雪痕。
走進拱門,她便明白了,此處燒著地暖。
或許還有什麼特殊的手法,讓花兒在冬季開放。
目力甚好,衛小歌已經瞧見池塘邊上的水榭,四面敞開錦簾捲起,遙遙背對著她站著一個人影。
男子戴著玉冠的頭,略略仰著頭望著天空,彷彿在沉思。獵獵風聲,吹動華美的袍角,露出一雙青靴,隱隱還有明黃色的軟褲。
彷彿遺世而孤立,有幾分王者風範,卻隱含一絲幾乎看不出的蕭索。
這姿態卻讓人十分熟稔,她一時間恍惚,還以為瞧見了習慣負手而立的萬人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