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更近一些
此刻,衛小歌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是選擇在萬人屠的庇護下過日子,還是隨著穆乘風而去。對自己的實力,她實在感到不安,遙遙在烏金國的金山寺永遠像一座大山壓在心頭。
最痛苦的是,還有系統這座大山,她連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萬一倒霉了,在危樓這塊地盤,雖然缺人看管,但是小孩子們平安長大成人沒什麼問題。
至少目前為止,她無法像個普通女子一樣,憧憬與心愛的男子相守一生,而理由,卻是無法向穆乘風說明。
「大哥,等晚上孩子們都睡了,我有些話要同你說。」
穆乘風再次感覺到一絲淡淡的難堪。
在這裡,他是個外人,除了狐姬對他的到來表示熱切的歡喜,孩子們對他不親近。
孟飛翎只與他打了個招呼,便再沒有說第二句話,是埋怨當初將他們丟下,獨自走了?
從一丈的口中,穆乘風已經得知他走後的一切事情。
衛小歌一行人在沛陽郡遭遇兩千多名軍士堵截,在馬頭嶺又被蛟龍會伏擊。
萬人屠為何沒有照應周全?當初他曾對自己說過,危機關頭會有高手相護,只是不能露面。
除了難堪,最多的還是後悔和痛心。
衛姑娘感知力透支離魂……
感知力透支而離魂的法修,已經不是九死一生了,一百個人中,恐怕最多只有一名能回魂。
而自己,卻曾隱隱懷疑她是祖父的人,這是多麼大的誤會!
當初為何會有那般離奇的想法。
一切都是因為「奴籍」,讓他感到被欺騙,想到那些無所不用其極想攀高枝的丫鬟們,當然也因為秦棟林那些模稜兩可的話。
儘管他的離去其實是好意,不願意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這些人面臨祖父和父親更大的怒火,可是事實上所造成的後果,卻是難以估量。
孟飛翎的修為往後很可能無法寸進,賀遠山不知去了哪裡尋覓能治療她的葯,歸期不定。
衛姑娘.……幾乎死去……
想到這裡,穆乘風心中那一絲不滿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下無盡的愧疚。
面上一片溫柔,他看著眼前彷彿是死而復生的小姑娘,「你不用太顧及我,覺得怎樣做對你,對弟弟妹妹們最好,便怎樣做。」
晚間吃罷飯,哄著白天興奮了許久的孩子們睡覺,衛小歌便敲開了穆乘風的門。
「去外間說話吧!」
武修耳目聰敏,除了孟飛翎之外,另外還有兩名紫薇星成員在危樓後院養傷,實在不方便說些私事。
出了穿花巷,穆乘風忽然笑著傳音——你伏我我身後,我背著你可好?
衛小歌驚奇了一瞬。
從前雖然曾被穆乘風帶著飛,在虎嘯嶺是為了逃命,其他時候卻是因為受傷,似乎從未怎麼「浪漫」過。
她忸怩地笑了笑,「多不好意思,會給人瞧見的。」
穆乘風看著那帶著些羞澀的笑顏,頓時心中泛起無限溫柔,「嗯,不會的。」
比起南方的烏金國,大魏無疑要冷得多,此刻已近冬天,除了蕭蕭冷風,路上行人絕跡。
夜靜更闌,萬物凋零。
並不是很美麗的季節,然而穆乘風的心中卻是暖呼呼的,白天因為挑選居所的那一絲分歧,早被他放到腦後。
女子幽香在鼻端縈繞,髮絲劃過面頰,穆乘風心神蕩漾,不過卻並沒有過於分心,腳尖在屋頂與樹梢上輕點,整個人如流雲一般飛過。
「你為何這般重?」
這傻子,衛小歌輕笑,「帶著枕夢呢!」
「從不解下這柄刀么?」
「嗯。」
沉默了一瞬,穆乘風忽然說道:「總有一天,你能安心將刀放下,不再憂心。」
不知道有沒有那一天,衛小歌心想,其實她未必肯放下刀,即使哪天能擺脫系統,幾個孩子都長大了,也不會老老實實安逸地賞花望月,還是會不斷修鍊。
「我喜歡修鍊,喜歡成為強者,即使不為了保護家人也希望能突破自身。」
聽到這句話,穆乘風猛然想起衛姑娘從來就是個武修,並非是表妹那般柔弱的女子,他卻每每忘卻。
儘管很感激她在殺水妖時前來相助,然而這般行事的作風,卻讓人著實憂心。
對江陵並不熟悉,穆乘風只是順著來時的路,不由自主地回到那條江邊。
白天的攤販腳夫都消失了,只有一些停泊的船隻中,尚有些漁夫還未安睡,點點漁火倒影江中,只聞嘩嘩流動的水聲。
「你要去哪裡?」衛小歌問道。
「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穆乘風脫口而出,卻忽然覺得有些窘迫,好似有什麼不軌的意圖一般。
糟了,木頭雖然一貫守禮,可也是個活生生的男人啊,衛小歌不知如何作答。
原本只想將暫時不適合婚配的事向穆乘風說明,這才晚上來尋他,只要是個沒有人聽得見的地方為好。
結果「浪漫」了一把,好似搬起石頭砸了腳,這下該怎麼辦?
打道回府嗎?
「放我下了吧!」
「嗯。」
將衛小歌放下,穆乘風定定地瞧著眼前的姑娘,他不由得想起在虎王洞府,在這一生中最狼狽的那一刻卻與她相遇。
兩人患難與共,立下同生共死之約。
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她與自己更親近。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彷彿總是想與衛姑娘獨處。
身邊沒有旁人,兩兩相對。
或者,還想做一些很想做的事,然而.……卻必須要忍住。離江陵越近,他越無法忍耐,而最後那幾天,船上一直有人。
此時此刻,他還想更近一些.……
心中一股無盡的渴望,彷彿無法抑制。
他拿起撐船的竹蒿,隨手點開,那船如同一支離弦的箭似的,遠離了江岸,漂向江心。
「我們不要走得太遠,我有些話同你說。」
「我也有些話要對你說。」穆乘風笑著,聲音有些暗啞。
船行得很快很快,衛小歌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她猛然明白過來,這一路上,穆乘風撐船並沒有盡全力,他的速度還可以更快些。
這人竟然在拖延時間,應該是想兩人獨處更久。
衛小歌有些不安,「大哥,我們回去吧,改天再與你說話,我實在乏了。」
放下竹蒿,穆乘風搖搖頭。
「為什麼你要一直躲著我,我知曉你要與我說什麼,你要住在危樓左近,讓我一人住到別處。我想不明白,咱們已經訂下白頭之約,待我下聘,便迎你過門。我不會負了你,我穆乘風承諾的事,一定會做到。」
「大哥,我實在是有些難言之隱,此刻成婚卻不合適.……」
「妹子.……先不要說話好么?」
穆乘風猛地雙手握住眼前女子的胳膊,忽然感覺到心崩得很緊,緊得幾乎感到疼痛。
他此刻,很想很想做一件事。
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已經將眼前的女子擁入懷中。彷彿帶著與生俱來的一種渴望,他的唇落到光潔的額頭,柔順的眉,緊閉著顫動的睫毛。
唇輕輕吻上面頰,女子臉上的肌膚如此柔嫩,彷彿碰得重了就會破似的。
雙唇離了面龐,穆乘風定定地瞧著月光下,波光瀲瀲中的女子,越看越覺得心神俱醉。
抬起手指,他輕輕撫摸著那微微翹起的嘴角,果然是那般柔軟,與他想象中一樣。
「含羞倚醉不成歌,縴手掩香羅。偎花映燭,偷傳深意,酒思入橫波……我這般是醉了.……妹子,你可惱我?」
鼻端全是穆乘風身上清雅的味道,讓人難以拒絕,衛小歌心中煩惱之極。彷彿是生他的氣,又彷彿在氣惱自己不能自持。
她心慕這人良久,這會兒心跳得彷彿要蹦出嗓子眼似的。
此時此景,卻容不得她這般放任。
用力掙扎了一陣,衛小歌卻發現穆乘風竟然無意識地使出穆家獨門的功法,柔韌中帶著堅決,全然掙脫不了。彷彿又回到虎王洞府,她身中狐姬的迷魂之葯,被這獃子緊緊拴住。
長嘆了一口氣,衛小歌懊惱地說道:「我惱你做什麼,只是你這麼對我,讓人如何是好?」
穆乘風微微一笑,「你原本便是我的人,從頭到腳都是我的人。從寶梁國到江陵,幾個月朝夕相對,我天天便想如此,大哥似乎也不是個真君子。」
原來天天都想佔便宜,衛小歌心想,她還真沒瞧出來,偶爾發現一點點苗頭罷了,太遲鈍了。
這些日子,她並沒有花太多的時間去想穆乘風的事。
在寶梁國惦記著長貴還有乙魅的系統任務,離開寶梁國到了大魏,卻是一心想著早點找到長富他們。生怕中途出了岔子,幾個孩子並沒有送到江陵。
偶爾想起,多數還是覺得,因為系統的緣故,實在不適合與人談婚論嫁。
耳邊再次傳來穆乘風帶著些痛楚的聲音。
「.……今日聽一丈說起,你在馬頭嶺離魂,大哥悔恨交加,心想若你真是.……我該如何自處。」
「為萬人屠做誘餌本來就是我的任務,你抽身而去,本是好意,又如何能怪得了你。」衛小歌嘆息,其實心中哪裡沒有怪他,只是卻是無法說出口罷了。
感覺得到原諒,穆乘風心中那根讓他愧疚的弦終於鬆了下來,將衛小歌擁得更緊,彷彿要按入自己的骨髓之中。
「往後我再也不離開你。」
她默默無言。
要戰勝系統,等一切塵埃落定,才有資格談及這些男女的事情,不然一切都是水中花,鏡中月。
該怎麼對穆乘風說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