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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局

  戰鬥,由衛小歌的這第一刀開始。


  枕夢蠻橫地劃過,削斷她身前所有挺著的長槍。


  切口平滑如鏡。


  第二刀,砍向離她最近的一人。


  是一名看著不到二十的年輕人,口中嘶喊著彷彿試圖打消心中的恐懼,挺著半截長槍刺來。然而他那一聲嘶喊只吼出一半,整個人便攔腰而斷,立刻成為兩個半截。


  衛小歌來不及想這人是十八還是二十,是否娶了媳婦。


  雖然有生命,但是士兵是武器,是一把握在掌權者手裡的刀。她收割的是年輕的生命,同時也是武器。儘管心中是這般想的,然而腦中卻閃現一些模糊的前世記憶,眉心忽然有著無法言說的緊繃痛楚。


  第三刀,再次收割了一條生命.……

  「小薛,跟在我身後,背對著我。」發現薛紹奚有被包圍的趨勢,衛小歌大聲喝道。


  普通士兵沒有通脈期的修為,但是全部修鍊過,被包圍在其中,即使能迅速殺死一匹狼的薛紹奚卻無法應付群攻。


  並且會有通脈期的小將領,薛紹奚若是與之對敵,必死無疑。


  衛小歌已經遭遇一名通脈期,以傷換傷殺死對方。


  寒刀很沉,更加鋒利,殺人很快。


  比起邑縣街頭殺死尖臉男子,此戰要艱難得太多太多。然而,人在不同的環境中,也會變得不同。遇強則強,衛小歌彷彿感覺到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變成了拚命三郎糜紅塵。


  單打獨鬥,與眼前這種冷兵器的戰場廝殺,全然是兩回事。


  除了敢拼和不怕死,並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正如她所料,場面血腥殘忍無比。


  一條血龍蜿蜒向前,滿地躺的都是斷開的肢體,遍地都是鮮紅的液體流淌。


  渾身上下被染紅,衛小歌無暇擦去額頭滴落的血,眼前一片暗紅。在殺戮中,人就是野獸,是比妖怪還妖的怪物!


  她受傷了,刀太沉的緣故,除了遭逢通脈期的小將領,還有躲避不及被冷槍冷刀劃過。腿上腰上胸前,足足有將近十道割開的口子,不停地淌血。


  然而別人的血更多。


  背後沒有傷,因為背後有薛紹奚,這名少年發出數聲沉悶的哼聲,自然也傷了。他會不會死?衛小歌沒有想那麼多,她只能儘力將前方的人掃空,將一兩個漏網之魚留給小薛。


  戴遙的箭不斷,每一支箭都收割了一條性命,其中有一名衛小歌全然敵不過的通脈期巔峰將領。


  這一千來名士兵,到底被戴遙殺了多少。看似紈絝沒有個正形的人,並不代表會手軟。


  衛小歌全然沒有時間去清點。


  這場沒有正義和邪惡之分的廝殺,持續進行著。


  這一戰,其實最關鍵的是賀遠山,他若是抵擋不住那名黑面將軍,那便必輸無疑。


  強者之戰,不是旁人可以插手的。賀遠山的戰鬥與大家不同,兵刃撞擊之聲極其龐大,恍若雷擊,沒有半刻停歇。


  伴隨著賀遠山與黑面將軍的雷聲似的打鬥之聲,猛然間,天上卻如共鳴似的傳來幾聲悶悶地春雷,直擊心臟。


  好似在抗議著這場師出無名的戰爭。


  悶雷響起后,也就是幾息的時間,黃豆大的雨點啪啪落下,最初只是稀疏的幾滴,隨即便密集起來。


  真下雨了,衛小歌念頭一轉,便渾然忘卻。


  雨下得極大,是一場真正的暴雨,彷彿真有人拿著大瓢往每個人頭上淋,卻沒有人猶豫或者停下來。滿地泥濘混雜著紅色的水,嘶喊聲在雨中顯得有些恍惚,衛小歌舉刀再次斬殺一人。


  滂沱大雨洗不去身上的血,因為隨時有新的濺上。


  在一片令人牙酸的砍殺中,軍隊的後方,卻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單人單騎,引不起任何的人的關注。


  此人在距離戰場還有數丈之遙便狂呼起來,「住手,住手!郡守有令,住手!」


  這名穿著藍袍並未披著任何皮甲的中年文士,騎著一匹馬,手中舉著一道令符。


  誰會住手?


  停下就會被對方捅死,衛小歌恍若未聞。


  藍袍中年文士不停地喊叫,「童將軍,住手,郡守有令,立刻住手,兵符在此!」


  那人將一塊金燦燦的令符舉得高高的,不斷晃動,即使在暴雨中也看著十分顯眼。


  「住手!」黑面的童姓將軍一聲暴喝。


  隨著這聲來自軍隊首領的命令,原本還在與衛小歌廝殺的士兵們,立刻收了刀槍,迅速退開。除了傷勢過重之人,但凡能走動的士兵全體迅速撤離,在雨中列隊站齊。


  戰鬥停止的時候,衛小歌有一瞬間的愕然。


  就這麼不打了?

  擺這麼大的陣勢做什麼?

  辦家家酒嗎?

  衛小歌沒由來的一陣憤怒!

  比她更加的是那一名黑臉童將軍,此人已經收了刀,沖著高舉兵符的中年文士狂呼,「為什麼?殺人拒捕,還重傷了小鐵,難道讓他們安然離去?曾先生,你能給童某一個答覆嗎?」


  姓曾的中年文士,忙跳下馬來,抹了抹滿臉的雨水便無奈地說道:「童將軍,此女與穆公子關係匪淺。」


  雨水打在鎧甲上發出爆豆似的聲音,彷彿代表了童將軍此刻心中的憤怒,他手裡的刀「噗」地對著地面劈下,足足劈出一道一兩尺的坑,還有隨之而起的大片血色水花。


  「穆家初得國主之位便如此囂張,前番進城,百姓齊避,竟是以國士之禮。穆潛不過是一名王孫,無寸功可言,荒唐!」


  曾先生的臉色更加無奈,彷彿懷著一肚子的屈辱,「將軍息怒,將軍息怒!為了保我沛陽一方百姓的安寧……」


  他卻沒有繼續解釋,彷彿那言下之意,郡守大人也是無奈,只能默默退讓。


  童將軍掃了掃遍地死去的兒郎,面上的悲戚之色更甚,鼻孔一張一合。


  咬牙切齒,他吐出四個字,「欺人太甚!」


  場面充滿了悲憤,再添上這場絲毫沒打算停歇的大雨,好似老天都在站在他那一方,在拚命地哭泣。


  渾身被淋得濕透,靴子中都是水,衛小歌握著刀,對薛紹奚使了個眼色,兩人退到賀遠山和孟飛翎的身邊。這種僵持的情況,最怕有發瘋的士兵忽然來個冷箭冷刀。


  之前瘋狂地戰鬥,驟然停下,她此刻彷彿將潛能用盡,有些站不住的力不從心,渾身脫力。


  默默站在賀遠山的身後,她悄悄地打量了下這位童將軍。


  這條大漢很威猛,毋庸置疑。


  此人與賀遠山交手良久,竟然彼此都奈何不了對方。賀遠山極少出手,平時修鍊也十分低調。本事如何雖然不曉得,但是憑著他那個「三號」的名頭,怎麼也是個內竅巔峰。


  紫微星眾人的戰鬥力,千錘百鍊,絕非庸手。


  不過兩人都帶了傷,童將軍似乎傷得不輕,卻也沒有涉及到根本,這位將軍實在是一名悍將。


  聽他的口氣,似乎將白袍小將鐵將軍當作子侄之輩,甚為愛惜。


  童將軍的悲憤可以理解。


  衛小歌心想,自己滿腔的悲憤,卻要找誰去說理。


  這一步一步的棋走到現在,她從最初的迷茫,一步步被誤導,到現在已經徹底清楚。


  從穆乘風入城,一切都已經靜悄悄地展開。


  幕後的推手,要算計絕非是她區區小人物衛小歌,而是穆乘風和身後的穆氏王族。


  分明不需要弄出那麼大一場入城的儀式,以所謂「國士」之禮相待。如此「擾民」,陣仗那麼大,無數條街都封鎖了,但是秦郡守偏偏要那麼做。


  軍中之人感到屈辱乃是理所當然。


  民眾卻沒那等覺悟,反而會覺得新奇,甚至覺得對王孫的身份產生一些臆想。這是人之常情,對於出身高貴的年輕王孫,誰沒有好奇心。


  因此,就有進一步的各種流言傳出。


  好的壞的,各種各樣的,擾亂視聽。


  不過,人心就是那麼一個很稀奇的東西,好事不出門,壞事則可傳千里。作為一名善於玩弄人心的政客,對這點應該了如指掌。


  因此流言最終的版本,一定荒腔走板,讓民眾和軍隊對穆家更加的不滿。


  接下來秦郡守離間穆乘風,將他與自己分開。


  衛小歌身在局中,她一直看不分明,一直以為是為了搶奪虎娃娃。


  但是到了這一步,戛然而止的戰鬥,哪裡還有什麼不懂的。


  秦郡守的目的不是為了搶孩子,更不是為了殺她區區衛小歌。


  他的目的……

  鍾大有送來良民戶籍和路引,這是個大炮灰,是送給自己殺的。


  按照常理來說,以表面的證據來看奴籍的身份應該是鍾大有泄露的。不過對方料錯了,衛小歌心想,她從頭到尾沒懷疑過鍾大有,當然也更加不會因被穆乘風「拋棄」而殺人泄憤。


  因為奴籍身份這種事,她從頭到尾就沒怎麼隱瞞,半點不覺得屈辱。


  鍾大有死在自己手裡最好,不死的話,他也會被暗殺。不過,這個黑鍋,衛小歌輕巧地避開了。


  沒有屍體,就沒有證據說明她殺了公差。


  既然鍾大有這個無足重輕的棋子作廢,就只能臨時再尋第二個棋子,也就是哪位假的「帳房先生」。


  仗勢欺人的罪名立刻安在頭上,並且由一名全民偶像似的鐵將軍追捕,這其中自然有些暗箱操作。誰追不行,非得是鐵將軍?非得是看似被童將軍所愛惜的小將?

  於是,軍中大約地位很高的童將軍擺下陣勢,要緝拿自己這一行人,進一步將矛盾推大。


  殺到差不多了,再跑來一人告訴童將軍——你別打了,我們沛陽郡只能被穆氏欺辱。


  到這一步,衛小歌才算是真正懂了,悟了!

  秦郡守從來不打算與穆乘風正面衝突,也不打算真的殺了她衛小歌,而且非得保下來不可。


  只有她活著,逍遙的離開,才能——獲取軍心!

  所有的作為,最終得到的是沛陽均的軍心,取的是悲憤的力量!


  被穆氏王族壓迫,滿滿悲憤的力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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