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此一時,彼一時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穆乘風穿著萬人屠的衣衫,尤其被山風吹動,卻比第一次更顯寬大。他肩寬腰窄,身體修長,肌肉緊實,原本並算不得特別瘦,如今卻是有些脫形。
衛小歌怔怔,一時間有些獃滯。
她活了下來,殺了虎王固然歡喜,可是表妹大約早死在虎王洞府了,穆乘風又有何歡喜可言。
暗暗嘆息了一聲他便道:「我們尋個避風之處打坐休息,今晚得在此過夜,可不能吹一整晚的風呢!」
「嗯,此處山巔並未妖怪棲身。」穆乘風沉沉答應了一聲。
一塊凸起的大山石后,恰好背著風。
衛小歌抽出那一對柳葉雙刀,隨手砍了幾段地上散落的枯樹枝,打算點一堆篝火,卻忽然發現手頭上沒有火石。想了想,穆乘風定然也不記得向萬人屠的手下討要。
尋了些乾草,用刀背在石頭上磕了幾下,就著火星,竟然真將乾草給點燃。
即使她極少覺得冷,卻是習慣夜間守夜的時候,能有一堆火。
兩人坐定,靜默了良久,穆乘風忽然說道:「衛姑娘,你曾經稱為兄師父,可願意正式拜我為師?」
衛小歌再次怔住。
拜師?
當時情急之下,只是為了免得虎王暴走,謊稱穆乘風為師,不想穆乘風還惦記著。其實,她心中確確實實希望能拜這位穆公子為師。無論是人品,還是修為,都堪稱名師。
並且,穆乘風走的是輕靈敏捷的路子,雖然是使劍,不過與她自己擅使短兵器並不衝突。
然而,餡餅終於從天上掉下來,對方主動提出,她卻是猶豫了。
此一時,彼一時。
肩膀上站這一個天使,一個惡魔。
天使說:趕緊答應,得遇名師機會難得,往後也能稍微提點照應這位木頭似的師父,免得他總被人騙得團團轉,被人欺負當褲子。
惡魔說:你真的願意有這樣一個名份的束縛么?你心中真的能只當他是個師父嗎?
天使又說:必須能當他是個師父,別想那些影子都沒有的事。大家身份懸殊,這位穆公子系出名門,況且人家一心惦記著表妹,身心坦蕩。你也得學著點,可不要太齷磋。
惡魔卻說:什麼叫齷磋,丁土都說了,身為女主就得有男主嘛。
天使:丁土那廝的話也能聽,萬年老烏龜都能翻身!你別忘記了還有女主系統,還得做你的主線任務賺功德點,不然三個多月後就得完玩。
惡魔:.……
天使完勝!
衛小歌咬了咬牙。
拜師便拜師,從此以後,便再也不用因為穆乘風那顯得木納的溫柔而分心。他所做的一切,壓根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位逝去的表妹。等他回過神來,想明白了后自然會極力遠著自己。
「撲通」一聲,她雙膝跪倒,「師父在上.……」
「且慢,為兄無法隨意收徒,不過卻能指導你一些日子。」穆乘風卻是快步趨身將她攙起。
不早說,真氣人。她鬆了一口氣,臉上泛起笑容,總算不用立刻將名頭定下來。「多謝大哥,我曉得功法不應該私傳,若是無關緊要的那些,還求大哥指點。」
「你頗有些天份,不過還得細細向為兄說明,你是如何能在短短半年時間修鍊到通脈期,為兄好斟酌你的進度,因材施教。」
衛小歌點點頭。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需要隱瞞的。
身具先天真氣,四個月打通了五條經脈。後來又在山裡挖到一株陰靈芝,賣給了百草堂顧家馬隊,換了十粒脈息丸。
因為有脈息丸的幫助,又很快打通了兩條經脈。
最後一條督脈,卻是因為被抓到虎妖洞府,誤服生生造化丸。生死關頭進入通脈期,雖然內傷嚴重,卻勉強活下來。
穆乘風驚異之極,衛姑娘差不多快十四歲,如何還有先天真氣。大部分人七歲就沒了,他自己頗有修鍊天資,然而不到九歲時節,先天真氣徹底消失。
「你是如何知曉自身具備先天真氣?」
「修鍊之時,感覺丹田內方法有一團暖暖的氣息,一旦吸收天地元氣,丹田內的氣息便會自行相助,打通經脈事半功倍。原本我也不曉得自己有先天真氣,後來在山間得遇凌雲子道長,是那位道長說的。」
原來是山中偶遇,穆乘風又問道:「因此,你並非是凌雲子道長的侍女?」
衛小歌呵呵笑了笑,「凌雲子道長閑雲野鶴似的高人,如何會有侍女。我不過恰逢其會,跟隨道長去了鹿鳴山鹿王的宴會長見識,被妖怪們以訛傳訛罷了。」
她想起就是這樣被虎王看上,結果就倒大霉了。
當時只不過想去宴會給鹿王送禮,將白澤順便借了。其實送禮什麼時候不行,偏偏好奇得很,要去湊那個熱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誰料到虎王會在呢!
不知為何,穆乘風心中輕鬆了不少。
想來也是,若衛姑娘被凌雲子道長收為侍女,哪裡還需要他指導修鍊。想來衛姑娘這樣的女子,又如何肯去做侍女。然而,她到底是怎麼樣的女子,似乎其實也並不清楚。
溫暖的火光映照下,還顯得有些稚嫩的臉,帶著彷彿與生俱來的笑容,帶著說不出的自在。
這是個心思坦蕩,如風一般自由的小姑娘,穆乘風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詞去形容,她當然不會去給誰做僕從下人。
或許是被這張笑臉所感染,他不知不覺心情鬆快了許多,臉上泛起微笑。
良久之後,才想起指點修鍊的事,穆乘風忙開始細細講解通脈期所需知道的一些修鍊要點。最主要的,還是需要一部適合她自己的功法。從前書寫的那份基礎功法,太過簡陋。
此法只能在八大經脈中運行周天,真氣不夠凝實,並且修鍊之時,能吸納的天地元氣有限。
其實他手上有最適合敏捷度高的武修的功法。穆家的修神訣,在整個大陸諸國中,未必不能排到前十。之前已經傳授了療傷的那一部分,可是現在要將整部傳給衛姑娘?
穆乘風猶豫了。
祖傳功法,卻不能外傳。且不說穆家從不收外人為徒,便是本家子弟也不是人人得以修習。
除非衛姑娘是他的妻室,並且必須稟明祖父,由祖父決定是否能傳授。
察覺到穆乘風面上的猶疑,衛小歌不解地問道:「大哥可有什麼難處?」
搖了搖頭,穆乘風說道:「為兄有些事,需要再考慮一番,今日暫且到此為止,不若先歇息。」
「嗯!大哥先睡,我來守夜。」
「守夜?」
「是啊,帶著弟弟們在山間行走,習慣每晚守夜。荒郊野外,此地又是妖怪雲集之地,還是得稍稍留心為好。」
穆乘風輕輕一笑,「不必,你只管睡。」
衛小歌想了想又道:「我每天睡兩個時辰便足夠,等下換你。」
穆乘風不再堅持,點了點頭。
靠著石壁,衛小歌閉上眼睛,雖然心思有些在雲中霧裡,深深呼吸了幾口氣,便將一切拋之腦後。
她的確是累得狠了,沒一會兒便真的沉沉睡去。尤其是在虎王洞府的這十幾天,除了有穆乘風在的那兩晚,其他時候哪裡敢真的睡去,生怕虎王半夜跑進房間。
這時候,穆乘風才真正明白,衛姑娘與他一樣是一名武修。靠著石壁便可以安睡,自己怎會一再將表妹與她混淆。
凝視那安詳的睡顏,長相雖然完全不同卻與玉靈如此神似,小巧的下巴微微翹起,嘴角噙著淡淡的笑。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卻不敢觸碰,只是虛描著唇的輪廓。
彷彿帶著些任性的沉淪,由著自己第一次不用去想那些禮儀倫理,不去想那無法擺脫的陰霾人生。
夜慢慢沉了下去,穆乘風也慢慢收回那不應該伸出的手指,端正坐著入定療傷。比起衛小歌每晚需要睡兩個時辰,他只用睡一個時辰便罷了。
大多數的時候,卻是在修鍊,他沉迷於武道,不愛與複雜的家族有過多的接觸,從小便是。
沒過多久,他卻睜開眼睛,竟然無法平心靜氣?
罷了,穆乘風長長嘆了一口氣,提起身邊的酒罈子,揭開塞子,然後猛地灌了一大口。妖怪的酒,他苦笑了一聲,想不到竟然會喝妖怪的酒。
本以為和妖怪的食物那般劣質,不料此酒卻是極好。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果香,卻並不會過甜,飽含凜冽之意,很是純厚。
怔了一瞬,他再次灌了一大口。
不料喝得稍微急了些,竟然嗆到,咳嗽了數聲。側身剛放下酒罈,他卻見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瞧著自己,原來是衛姑娘醒了。
「為兄的不是,竟吵醒姑娘了!」帶著歉意,穆乘風略顯尷尬地說道。
「沒事.……」這是在借酒消愁?衛小歌心想。
穆乘風臉上泛起一絲潮紅,倒不是因為喝酒的緣故,而是如此窘態被人瞧見。他酒量算不得大,卻因時常常結交一些豪邁的武修,久而久之,隨意喝上幾斤也不打緊。
這一罈子酒,也就十斤上下,大約全部喝光才會醺醺然。原本是留著給衛小歌,以防她毒發,不料自己卻喝上了。
手指按在酒罈子上,他訕訕說道:「為兄又失態了。」
「又」失態了,這個「又」字是指什麼?
衛小歌覺得自己彷彿化身為那些為情所困,情竇初開的少女,聽見那男子說任何話,便開始沒由來的胡思亂想。
無論穆乘風有什麼痛和愁,說到底與她徹底無關。
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生出這不應該有的心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