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暴雨將至

  五根纖細若青蔥的手指中，一把飛刀游魚一樣的在遊動跳躍，點點刀光映襯在琥珀色的酒液里，像是夕陽下的一條小河。


  四周很喧鬧，數百人在這裡露天紮營，幾十個巨大的火堆在這黃昏里格外醒目，歌聲，笑聲，號子聲，呼嚕聲，叫罵聲此起彼伏。


  這一切看起來混亂，卻又於混亂中暗含秩序，所有的男男女女，都若有若無的拱衛著最中央的位置，那裡有一個女人，一個臉上很青春，很是充滿了活力的女人。


  一身剪裁合體的皮甲，踩著長長的筒靴，頭髮被很簡單的梳成了馬尾，額頭只有一小縷亂髮，那雙美麗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是野性和不羈，極度危險，生人勿近。


  而此時此刻，在火堆另外一側，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子正苦苦著勸道：「小夜，別任性了，跟我們走吧，現在誰不知道末日將至，地球人類文明已經被拋棄，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不做逃兵！」


  「這和逃兵根本是兩種概念，那些大人物都固化歷史了，大勢如此，你怎麼就如此固執？你知道留下來的結果是什麼嗎？是死亡！」那男子繼續勸道，聲音里滿是焦急和一縷無法控制的火氣在積累。


  「要你來管，滾蛋！少在姑奶奶這裡惑亂軍心，鄧九，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嗎？」


  那叫小夜的女人眉毛一挑，手中刀光一凝，空氣瞬間冷了十幾度。


  「好好好，我惑亂你的軍心，慕小夜，你這個野丫頭，你會後悔的，你根本不知道你錯過多好的一個機會，你知道我爺爺是誰嗎？」那男子氣得渾身直哆嗦，口不擇言的喊出來。


  慕小夜只是冷冷的瞅著他，幾秒對視之後，那叫鄧九的男子痛苦無比的捂著胸口，踉踉蹌蹌的離開。


  「老大，你應該走的，他說的應該沒錯。」


  火堆邊的另外一個女人忽然低聲嘆道，這一刻，整個宿營地都安靜下來，只剩下篝火里木柴噼啪的聲音。


  其實所有人都明白，之所以裝作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只是希望他們的老大在離開的時候，不必再牽挂他們這些生在爛泥潭裡的炮灰們。


  「我不走，你們也一個個別跟死了老娘一樣哭喪著臉！有什麼大不了的，末日就末日，死就死，特么的我們烈焰軍團出來的人難道會怕死嗎？誰怕死就站出來，姑奶奶立刻送他一張船票！」


  「還是說你們這幫王八蛋，蛆蟲，垃圾，蟑螂，老鼠，臭蟲們是想讓我走之後瓜分軍團財產啊，想都別想！這烈焰軍團是我從新兵營那個臭水坑裡帶出來的，是我們數千條蛆蟲干翻了那個狗雜碎管理員后所得到的榮耀！」


  「你們怎麼了啊？重新變成孬種準備縮回糞坑裡了嗎？我們從F級，一路拼殺，什麼困難我們沒遇到過，我帶著你們這些雜碎從F級到E級，從E級到C級，再從C級到A級，我們的烈焰軍團從一開始的笑話，不被人承認，最後終於站穩了腳跟，殺出了一條血路，屍山血海我們都沒怕過，怎麼今天一點小小的事情就讓你們怕成了這樣？」


  「我告訴你們沒門！這是我的烈焰軍團，這烈焰註定會燃燒一切，燒透這整個天地！所以我不會走，姑奶奶唯一能做且只能做的事情就一個字，戰鬥！戰鬥至死！」


  「老大，那不是一個字。」旁邊忽然有人低聲提醒。


  「滾蛋，姑奶奶就愛這麼說，你有意見？」


  「沒，沒意見，可是我們這小小的烈焰團在整個大勢面前毫無抵抗之力也是事實啊老大，一個浪頭過來我們就全死了，我們死了沒關係，反正都是蛆蟲，臭蟲，老鼠，蟑螂，您不能死啊！」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禿頭就小心翼翼的道。


  「姑奶奶憑什麼不能死？不給我一個理由我今天就剁碎了你喂狗！」慕小夜很暴躁，若霸王龍附體。


  「很簡單，您是我女神，夢中的，所以我們可以死一萬次，您卻一次也不能死。」禿頭一口氣說完，轉頭就跑。


  「女神你家二大爺啊！」慕小夜愣了一下，隨後展顏一笑，罕見的沒有發怒，而是放低語氣道：「大家都別擔心了，事情沒那麼糟糕，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呢。」


  「可是老大，您好像不是那個高個子呀？」又一個聲音恰倒好處的響起。


  「湊，小鯽魚，姑奶奶今晚要喝鯽魚湯！你不毒舌你會死啊？」慕小夜狂怒，眾人狂笑，只是在笑聲中她卻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低低道，

  「我不是，但我爹是！」


  ——


  長城之外，一道劍光飛遁，星夜十數萬里，敢有病毒軍隊阻攔，皆一劍滅之。


  數日之後，劍光飛抵聖墟深處，此地外圍無盡病毒大軍正瘋狂進攻，但不得寸進，而在防線之內，重兵防禦之中，一座通天徹地的高台正佇立在那裡，高台之上，雷光耀宇，狂風大作，烏雲滾滾，好似天劫到來。


  但高台外一道道人影卻是如下餃子般不斷跳進去，被雷光一劈，就不見了蹤影。


  「站住！升仙台禁地，立刻出示身份！」


  隨著一聲吼，那劍光一散，蕭無妄就狼狽無比的摔在地上，渾身的青色甲胄直接就碎了一地，渾身是傷，這是一路殺過來的。


  「咦，老蕭，怎麼是你，怎麼搞得如此狼狽？你就算忙著進升仙台，也不用這麼拚命吧，以你的功勞，是可以輕易進入的。」負責守衛升仙台的中央軍團士兵就笑道，過去一千多年，劍仙蕭無妄在中央軍團那也是非常出名的，連軍團長閣下都非常賞識。


  「別廢話了，烏龜和大帝呢？沒進升仙台吧！」蕭無妄急著喊道。


  「發生了什麼事情？老慕呢，他怎麼沒來？」


  幾道人影一閃，隨後烏龜的聲音就響起了。


  「哎吆我的媽哎，老子真坑啊，差點就被活活累死，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累死的SS級劍仙。」


  蕭無妄傻笑一聲，拿著手指頭一二三四的數了數人，這才懶洋洋的躺在地上，「你們咋沒進升仙台啊？過去這三十年沒被急瘋吧。」


  「笑話，蕭無妄你扯什麼沒用的，咱們是一個小隊的，你和老慕不來，我們就進升仙台，那也太沒意思了，不過，老慕不會真的不來了吧？」大帝微微皺眉道，他們已經猜到了這結果。


  「是啊，誰知道那癟犢子玩意腦袋裡想的是什麼？我也不敢問，拍虧心，所以就一路不停的跑回來了，得，還愣著幹什麼，哥幾個，進升仙台嘍！」


  蕭無妄大聲嚷嚷著，但誰也沒動。


  「那怎麼辦？」烏龜就問，大禿腦門越發錚亮了。


  「涼拌唄，進升仙台啊！」亞瑟哼了一聲。


  「那你倒是進啊。」


  「你管我進不進，要不你先進，我保證跟上。」


  「扯淡！」大帝很不爽的吐了口唾沫，直接把地面砸出一個不知多深的窟窿，「現在不是進不進升仙台的問題了，而是特么的，我一想到那位卑鄙的慕大爺自己獨自一人堅守著堡壘入口，外面是鋪天蓋地的敵人，裡面是瑟瑟發抖的婦孺，他不停的戰鬥，鮮血像海洋，屍體像高山，一刻不停，日日夜夜，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也許是一百年，但總有一日他會死在那裡，屍體被敵人踩踏成肉醬，污泥！麻蛋，這畫面讓我心虛啊！老子可是聖騎士，這麼光輝的，偉大的，聖潔的一幕，老子怎麼可能不是主角！」


  「所以你們愛怎麼就怎麼，這升仙台，老子不去了！」


  「屁個光輝與聖潔，沒有人會知道的，你死了就白死了，你以為戰場邊緣有達芬奇在給你畫像呢？是不是要肖邦再給你彈一首愛麗絲夢遊仙境啊？」蕭無妄冷笑道。


  「笑話，我們做事情是要給別人看的啊？但求問心無愧！」大帝回懟。


  「阿彌陀佛，那就投票吧！」


  烏龜忽然插口道。


  「咦，烏龜你什麼時候皈依了佛門？」


  「沒有啊，我就是為了讓話題嚴肅一些，如果你們不適應，那我就再說一次無量天尊好了。」烏龜法相莊嚴。


  「投個屁啊，走吧，找那位軍團長大人給咱們送幾架暗金戰機，其實我回來的時候就後悔了，我是真的想進升仙台，但我把老慕扔在這邊，這良心會不安的，大帝說的對，一想到堂堂的野蠻人慕大爺就像是一條老狗，而且是一條掉毛的老狗，孤單單的守著城門，最後力戰而死，這情景忒心酸。」蕭無妄也從地上爬起來道。


  「亞瑟你呢？」


  「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特么的堂堂的SSS級大魔法師這輩子算是被你們給坑死了！豬隊友果然太可怕！」亞瑟絕望道。


  「還有我。」一直習慣默不作聲的張瀾也開口道。


  「也算上我吧，我也是聖騎士呢。」卡拉克憨厚一笑。


  ——


  同一時間，混沌基地各大戰區的分支系統NPC所在的位置都被人山人海所包圍，想要固化歷史，無需什麼條件，但都得去這些分支系統NPC這裡來申請，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但也有不一樣的情形。


  第三戰區，青龍軍團駐地訓練場，二十九萬六千名軍團成員默默站立，目光齊齊注視著最前方高台第16任軍團長趙方寅，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日子，卻也是決定了青龍軍團所有人命運的日子。


  「我就一句話，夠資格的，想走的，可以走！沒有人會嘲笑你。不想走的，不夠資格的，留下，我也會留下，但我們不會成為孤魂野鬼，不會成為奴僕，野獸。我們會成為屍體，腐爛的泥土，慘白的骷髏，這就是我們的歸宿！」


  「現在，全員都有，目標，混沌基地總部，長城防火牆防禦中樞！」


  ——


  第四戰區，中央車站。


  一個頭髮油膩的老頭兒背著小包裹，扛著一根拐杖，慢吞吞的走著，四周沒有人，殺毒獵人們都忙著去申請固化歷史了，所以再沒有人前往任務世界，那些世界已經被荒廢了。


  只是轉過一個大廳，老頭兒就楞了一下，前方那寬敞的大廳里，七八百人很安靜的等在這裡。


  「吆，一群龜孫子，你們想幹嘛，我六餅什麼人物啊，陷陣營屠夫團長是我老大，野蠻人慕大爺是我老闆，一千多年前死亡擂台的時候，我們一起喝過酒吃過火鍋！散了吧，都散了吧，各尋各的出路，你們一群沒下限，沒節操的獨行狗，在這當兒發揚什麼風格？很高尚嗎？」


  「散了，散了，去過好日子吧，不要死乞白賴的跟著我，老子純粹就是活膩了，一千多年前死亡擂台的時候就該去死的，是屠夫老大替我擋了那一刀，麻蛋，老子座右銘就是不欠人情的啊。」


  六餅無所謂的喊著，但那蒼老的面孔上卻滿是悲戚，最終熱淚滾滾，對天怒吼起來。


  「屠夫你個王八蛋，你說你死得冤不冤？那麼多兄弟死得冤不冤？這世界是怎麼啦？怎麼一夜之間就變了，我們曾經用老命守護的東西怎麼就忽然一文不值了！怎麼就廉價到被那些小兔崽子們不屑一顧了？老子不服，不服啊！」


  ——


  第六戰區。


  「就剩這麼點人了？章副軍團長呢？跑了，固化了？哈！」


  唐笑笑的臉冷的可怕，而在她面前，是129名暴風軍團的成員，是的，她數了三遍。


  暴風軍團在一千年前還是一個只有1200人的小軍團，但是這一千年來不斷發展，已經成長為總兵力達到五萬人的中等軍團了，可是，這看似強大的外表下，卻是在一夜間如黃沙崩頹，自副軍團長以下，一口氣就跑了百分之九十九。


  是，末日將至，人類傾頹，混沌基地崩潰在即，誰都不想死，誰都不想放棄進升仙台的機會，可是這也太——


  唐笑笑嘆了口氣，她無法評論或者怒罵什麼。


  「你們呢？你們怎麼不走？」


  「呃，軍團長大人，我——我們還需要推薦書。」一個暴風團成員小心翼翼的回答。


  「什麼鬼？」唐笑笑瞪眼。


  「就是——就是臨時考核推薦書，第六戰區給出的臨時進階指標，所以，這這，這不算違反軍團命令的。」那暴風團成員支支吾吾道，聲音也越來越低。


  「哦，好，滿足你們，祝各位好運，一路順風！」


  唐笑笑刷刷刷的簽好推薦書，幾分鐘之後，她面前空無一人。


  「呵呵呵！」


  唐笑笑無意識的笑起來，然後猛然回首，隔空就將暴風獵殺團的軍團旗幟扯下來，鋪開，刷刷刷的寫了一行字。


  天堂向左，戰士向右！

  「一個人的暴風軍團，那也是暴風軍團！」


  唐笑笑一把披上旗幟，大踏步走出去，身後狂風暴雨襲來。


  末日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