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當鋪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將遠山，樹木，河流，小村都輕輕籠罩起來，幾道炊煙渺渺，也在雨霧中漸漸散開。


  這不是夢，但更像是一個夢。


  草堂里，教書先生還在上面搖頭晃腦的朗誦一篇根本聽不懂的文章，下面十幾個小腦袋也跟著一起搖晃。


  慕少安坐在後面，並不驚訝自己重新變成了六歲的胖娃娃，他脖子上的法則封印者鎖鏈可以確保他每一次重生都會是不同的模樣。


  這裡已經不是浮雲山萬里之內了，這一點慕少安可以肯定，但應該還是在這座星球上，而且這一回，他應該是可以安安心心的坐牢了吧。


  心裡這麼想著，慕少安就趴下腦袋，呼呼大睡起來，能睡覺是福氣呢。


  因為他就叫王大福，家裡是個小地主，吃穿不愁。


  平庸無比的去讀書，閑著沒事就捉蛐蛐，逗丫鬟。


  平庸無比的在長大，閑著沒事就上青樓，逗丫鬟。


  平庸無比的去應試，閑著沒事就上青樓，逗小姐。


  很難得，他都名落孫山了，但有點小錢的家裡還是神通廣大的給他謀了一個偏遠地方的縣令。


  他想裝病，家裡立刻就給他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母老虎。


  在被霸王硬上弓了之後，他只能唉聲嘆氣的去上任，本以為這輩子就要在這縣令任上終老，誰知道半路遇到一夥山賊，搶了財貨，還要搶人殺人，兇惡無比。


  眼看著就要刀斧加身，立刻身首異處，慕少安只能大喊：「好漢爺，我願意投降，請問你們是否需要狗頭軍師啊？本人精通造反，發財，種田，採礦，伐木，建設等多項技能。」


  那山賊獰笑，「我們不稀罕什麼狗頭軍師，我們就要你的狗頭！」


  一刀斬下，慕少安卒。


  ——


  又是煙雨朦朧，青磚白瓦，喜氣洋洋，鞭炮聲不斷，大紅燈籠高高掛。


  「恭喜恭喜，恭喜城主老爺喜得麟子。」


  「哈哈哈，同喜同喜。」


  前院歡聲笑語，後院一座正房內，躺在襁褓之中的慕老闆卻陰沉著臉，唉，他連自己都表情都控制不住。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了，第五始祖病毒又一次追殺上來了，是的，肯定是因為他算計紅塵客這件事露出了馬腳，結果被病毒發現了端倪，然後一路追殺過來，務求在這監牢之內把他殺成一級小號。


  「挺坑啊，這種獄卒監牢，真正的病毒是進入不了的，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唆使病毒代理人穿越進來，可是也不對啊，普通的穿越方式同樣沒這麼厲害，而且能這麼迅速的找出他慕少安的真身，並且唆使山賊砍了自己的腦袋，這足以說明這個穿越進來的病毒代理人非常聰明，要麼手裡就是有著不可思議的助力，難道病毒陣營又攻克了聖墟中的某種新技術？我湊，為什麼要重生成一個小孩子啊，我要逃跑，我要逃跑啊！」


  慕少安哇哇大哭，想要示警，結果很快一個圓鼓鼓的東西就塞進嘴裡，想哭都哭不出來。


  然後才不到半小時，他就聽到外面傳來一個公鴨嗓的聲音！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臨東城城主上官青竹勾結賊子，意圖謀反，罔顧君恩，豬狗不如，上怒，責大理寺督辦，滅其九族！」


  慕少安卒，享年0歲。


  ——


  黃沙漫漫，朔風凜冽，邊關鐵甲寒。


  城頭大旗招展，敵我雙方正在城牆上廝殺不休，羽箭破空，投石車轟鳴，陽光下無數兵刃揮動，鮮血噴濺，殘肢斷體橫飛，喊殺聲震天。


  慕少安一睜眼，就是這個局面。


  「將軍，將軍，不好了，東門被攻破了！」


  「將軍，將軍，左營全部戰死，北門失陷！」


  「將軍，怎麼辦？」


  一聲聲的告急讓慕少安的靈魂迅速抽離，再拉入凡塵。


  閉上眼睛，他沉吟了一秒鐘，立刻就想到了三個問題。


  第一，那個穿越進來的病毒代理人應該是掌握了某種演算法，然後破解了法則封印者的重生概率，所以才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找到自己。


  第二，那個病毒代理人一定是選擇了雲夢宗作為盟友，否則若是沒有雲夢宗出手，區區一個病毒代理人也不可能在半個小時內就拿到聖旨，滅了臨東城城主的九族。


  第三，自己必須反擊，而且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頂多半個小時。


  「傳我將令，全軍撤退，由本將軍親自殿後！」


  慕少安大喊一聲，然後在諸多將士傾慕的目光下衝上去一刀砍了一個敵軍士兵的腦袋。


  「某等願隨將軍，共赴生死！」後面響起一群士兵齊聲大吼的聲音，慕少安就痛苦的閉上眼睛，何苦來呢，你們不跑我怎麼跑？你們這麼一根筋的跟在我後面難道不知道目標太大嗎？到時候就是一窩蜂的被幹掉的結局啊。


  大勢如此，慕少安想退卻退不了，幾十名親衛士兵就從他後面衝上來，每個人都捨生忘死的被感動了，居然發揮了難以想象的作用，一個衝鋒就把城牆上的敵軍全部趕回去。


  「撤！立刻撤退！」


  不管這幫傢伙的歡呼，慕少安趕緊喊道，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只是一群將士就看著他，然後一個滿頭浴血的中年將軍上前哭道：「父親，我們還要往哪裡撤啊，這裡就是我們家，這裡就是我們最後的一座城，到處都是敵人，天下雖大，哪裡還能容得下我們林家啊？」


  父親？


  慕少安一愣，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已經鬍子一大把了，怪不得他方才覺得砍殺敵人的時候力不從心呢，而且，他左腿中箭，右臂被砍了一刀，好像還有哮喘，類風濕，股骨頭壞死，腎虛，帕金森綜合症的初期癥狀，連一把刀都拿不穩了。


  我湊哦，法則封印者你個大爺的。


  「老夫壽幾何？」


  慕少安忽然詭異的問起這個便宜兒子。


  「父親，您已經八十有六了。」兒子哭道，卻不知什麼意思。


  「嘿嘿嘿，這不就得了，你帶人撤退，無論是隱居山林也好，做個農夫走卒也罷，活下去總有希望，而老夫的這把老骨頭，卻是沒什麼可留戀的啦，走吧，走吧，老夫為你們殿後！」


  「父親！」


  「將軍！」


  一群人跪地大哭，但這一次他們終於選擇撤退，趁著南門還未失守，能逃出一個算一個。


  而慕少安，就獨自一個人站在死屍遍地的城頭上，背後是殘破的軍旗。


  氣勢很悲壯，但他自己心裡則迅速盤算著，他此次重生的這個老頭兒身體資本太差了，根本來不及翻盤，與其受辱，還不如他自己了斷，而且這樣也可以讓病毒代理人的那種演算法增加一些更複雜的變化，進而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眼看著敵軍再一次潮水般衝上來，慕少安抽出長劍，直接自刎於城頭。


  他又卒了，享年86歲。


  ——


  天寒地凍，北風呼嘯。


  天空陰沉沉的，好似要下雪。


  慕少安瑟縮著從一個狗洞里爬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只知道餓得不行，肚子里火辣辣的，頭暈眼花，而且還發著高燒，一身單衣和草鞋，這樣子明天一早肯定得被凍死。


  居然是一個小乞兒。


  不過這樣也好，沒有太多牽挂，一個人才是王者狀態啊。


  嘿嘿的低笑了一聲，慕少安轉頭就在地上摸了一塊石頭，重新鑽回狗洞，那一邊，一頭大黃狗咬的正兇狠呢。


  仔細傾聽，沒有發現有主人在場，於是他就湊到那大黃狗咬不到的地方，二話不說，掄起石頭對著那狗鼻子就是一頓砸，不等把狗砸死，他衝過去咬住那狗的脖子就狠狠咬下一大塊肉來。


  他知道自己缺什麼，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他若再不吃東西，今天晚上都會熬不過去的。


  大黃狗嗚嗚嗚叫著，遠處傳來人聲的怒喝。


  但慕少安不管，嘴裡吐出那塊狗肉，就咕咚咕咚的喝狗血，不管什麼滋味了，誰在乎。


  腳步聲傳來，一股大力將半死的大黃狗拖回去，然後露出一個暴怒的家丁的臉，但是當他看到滿臉都是血，眼睛兇惡的如同野獸一樣的慕少安，還是被嚇得哎吆一聲，連連後退。


  而等他反應過來，慕少安已經跑了。


  肚子里有了些積澱，慕少安也就有了底氣，以及一種野獸般的兇狠，他很生氣，被人連續坑死了三次，也就等於減少了百分之三的整體實力，換誰也不會高興的。


  他不認識這座城，但沒關係，繞過一條小巷，躲在角落裡瞄了一眼有些蕭索的正街，他就抹了一下臉上的血，又扔了一把土，深呼一口氣，活動了一下被凍成紫蘿蔔一樣的雙手十指，當一陣狂風從街上卷過，塵土飛揚的一刻，他突然衝出去，一塊石頭就把一個戴著狗皮帽子的大漢撂倒，然後在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從那大漢懷裡順走了一個鼓囊囊的錢包，順便撿走了那作惡多端的石頭。


  風停了，大漢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街道上的行人大喊大叫，但已經與慕少安沒有任何關係。


  「老闆，給我一套上好的成衣！」


  一塊碎銀子拍在櫃檯上，慕少安盯著櫃檯后比他高出大半個腦袋的胖掌柜。


  「成衣？你？」


  胖掌柜似乎有點疑惑，然後小眼睛眨了眨，嘿嘿笑道：「小乞丐，是從哪裡偷了銀錢的吧，不過沒關係，上門的就是顧客，銀子少了，再來三兩，我立刻就給你一套最好的成衣。」


  寒風從門縫裡刮進來，呼呼作響，慕少安的眼睛一眨不眨，良久，他才啪的一下把那個錢包拍在櫃檯上。


  「很好！」


  「嘿嘿嘿，這就對了嘛，小乞丐，吶，這套衣服給你了。」胖掌柜隨手就甩出一件臭烘烘的單衣。


  但就在這一刻，慕少安突然上前一步竄起，等他再落下，一把巨大的剪刀就已經穿在那胖掌柜的咽喉上。


  慕少安目光冷的可怕，隨手別上店鋪的門，快速的選了一套衣帽鞋子，取了自己的錢包，從後門離開，出門之前，一根火摺子就扔在了地上。


  五分鐘之後，他就已經坐在一公里之外的悅來酒樓上，慢吞吞的喝著暖烘烘的小米粥，吃著精美的菜肴，看著那裁縫鋪子火光衝天，面無表情。


  只有他的目光深處，陰沉，可怖，兇殘，暴虐！

  一天後，本城最大的鹽商的小兒子在家裡被人剁去命根子，失血而亡，同時還丟失了銀票五萬兩，紋銀三百兩。


  兩天後，本城縉紳楊員外忽然暴死在家中卧室，丟失了銀票三萬兩，紋銀二百兩。


  一時間，滿城風雨，人人自危。


  第三天，本城最大的黑幫頭子在酒醉后被人穿了三刀六洞，流血而亡，同時丟失的還有一萬兩銀票，還有黑幫頭子最寵愛的小妾。


  而與此同時，一輛華麗的馬車沿著官道飛馳而去。


  馬車之中，慕少安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個清瘦卻高冷的富家子弟，衣著華麗，旁邊還有著如花美眷，一個十六七歲的美麗少女。


  這是那黑幫頭子一年前搶來的良家，所以對於慕少安的所作所為完全不介意，甚至願意和他浪跡天涯，這是一個很不錯的掩護。


  半年後，曾經大宇王國的都城，現在則成了左遷所建立的大梁王國的都城內的一座安靜小院里，慕少安扶著已經有了幾個月身孕的夫人，一臉微笑，只是這微笑中，還藏著一分得意。


  很不錯，他無所不用其極的策略發生作用了，非常有效的干擾了那個病毒代理人的演算法，現在，那個演算法要想重新捕捉到他的真實身份，至少得需要十幾年的工夫。


  如今，該輪到他出手反擊了。


  事實上，這半年來他已經大致理清了情況，如今，他只需要一一去驗證即可。


  「夫人在家好好保養身體吧，我該出去找些營生了。」


  慕少安語氣輕柔的道，出了院門，就直奔都城內最大的牙人鋪子，他三天前就已經在這裡登記了，他想找的活計是掌柜或賬房先生，而且尤其擅長鑒定書畫寶物，如果能夠有當鋪之類的活計就再好不過。


  沒錯，他喜歡當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