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被遺忘者
繁茂的草木遮蔽了視線，陽光破開樹冠的蔭翳，在幽深的林間映灑斑斕。
跟隨科莫一行，格勒菲列小隊穿行在叢林深處。
傷員們謝絕了格勒菲列山地梭的好意，在羅巴坦等人的攙扶下綴在隊尾，撒拉弗羞答答的走在格勒菲列和墨斐附近，欲言又止，基路伯則面色矛盾的緊跟著撒拉弗，像極了犯了錯卻又不失警惕的忠犬。
「這小姑娘對你有點兒意思呢。」梅琳雅瞥了撒拉弗一眼，在心中調笑道。
「什麼有意思，有心事還差不多。」墨斐回到，「沒想到翼人居然住得這麼隱蔽，我還以為他們為了方便飛行，應該住在開闊地。」
「記載中，翼人多居住於高山或者高大林木上，倒也沒什麼奇怪，不過確實隱蔽了些，應該有什麼緣故。」梅琳雅答道。
「或許跟外面的位面結界有關？我問問看吧。」莉莉補了一句，隨即淡然的湊到撒拉弗身邊，低聲嘮上了話。
對於莉莉的主動攀談，撒拉弗忻然回應，但提到位面結界的舊事，卻瞟了瞟科莫，有些難於啟齒的嚅囁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是模模糊糊聽老人們說了一些，不過大家都不怎麼提……」
「唉，都是些陳年舊事了。」科莫敏銳的目光掃了過來，悲傷長嘆道，「當初翼人一族移居至此，繁衍生息，和樂幸福，卻不知從哪來了一些兇狠傢伙，專門抓捕我族。儘管我們竭力反抗，仍不是對手，整個族群都被結界關在了這裡，即便這些傢伙不知所蹤的今天也沒法出去。」
「這不就是豢養嗎？但歷史上自從翼人消失后沒聽說有任何消息，更別說大規模人口交易，那些傢伙來歷很古怪啊。」梅琳雅自忖道。
「誰知道呢，反正對翼人來說，確實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看著科莫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墨斐淡淡的應到。
隨行的翼人都陷入了追憶，臉上滿是沉痛，整個隊伍氣氛沉鬱。
一路無話，大伙兒最終來到了一處以數顆巨木為基礎、由藤蔓枝丫構築而成的樹屋群，外表看起來就像叢林的一部分，相當隱蔽，想來也是那段東躲西藏日子的遺產。
格勒菲列小隊的到來讓村落一片嘩然，好在科莫長老親自引進，如臨大敵的翼人才沒有過激舉動，但盛大歡迎之類顯然就沒有了。
村子的另一位長老埃德蒙森-龐佐尼，一名垂垂老矣卻不怒自威的翼人，隨同科莫一起接待了眾人。
雙方在樹腹的一間寬敞大廳坐了下來，廳內頗具綠色氣息，加上布置古風，看起來比精靈更有原生態風範。
幾名侍女模樣的翼人給眾人各上了一杯清飲，隨即緊閉了大廳。
「諸位，條件簡陋，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海涵。」埃德蒙森呷了一口綠油油的茶水，沉穩的說，聲音聽起來居然很有趙老師的范兒。
科莫苦笑著解釋到：「從前我們並不是這樣的，但經歷慘劇之後，如今部族凋零，很多方面都大不如前了。」
埃德蒙森接著說：「所以，我們很歡迎諸位這樣的來客，畢竟因為位面結界，我們已經很久沒跟外界接觸了。」
「可惜，我們多年期盼的第一批客人卻是一幫匪徒。」科莫臉上浮現出矛盾的神色，「其實，位面這麼大，我們從來沒想過要跟別人爭奪什麼。」
「當年泰坦也是這樣，強制我們做這做那，最後把我們逼上了絕路。」埃德蒙森憮然嘆息。
面對二人自顧自的跳躍式談話，格勒菲列連忙打斷道：「兩位長老，那幫匪徒是不是一夥黑袍法師？」
「確實是一幫黑袍法師，就像諸位一樣的外來者。」埃德蒙森目光閃閃，不知在想些什麼，「之前我們從俘虜口中了解了一些情況，看來這與世隔絕的萬年裡，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恕我冒昧，請問當年翼人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又如何定居於此？」格勒菲列忍不住問到，小隊成員都一臉好奇。
「有什麼好說的呢，當初我們翼人族雖貴為『神使』，實際不過是泰坦的奴隸，長期受到壓榨，一部分心懷不滿的族人就跟蓄意謀反的地精、魔族勾結，期圖裡應外合，推翻泰坦的統治。可是，強橫的泰坦豈是那麼好推翻的，結果這些人謀事不成反引火燒身，連累全族受苦。還好我們消息靈通，雖然有不少族人犧牲，但總算逃過一劫，跑到這人跡罕至的外域避難。唉，誰想歷經坎坷，我們依舊逃不了滅亡的命運，慘死的慘死、擄走的擄走，遺棄下這點兒人，舉步維艱。」科莫悠悠的說到，臉上神情變換，彷彿重演著當初的悲歡離合。
梅琳雅不屑的瞟了瞟在場憤懣追思的翼人，心中冷笑道：「一幫奴性的傢伙，除了逃跑等死，竟沒有抗爭的意識，活該被世界遺忘。」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何必把自己的理念強加到別人身上，況且，如果翼人當初選擇了負隅頑抗，今天我們就真的見不到這個種族了。」
墨斐淡淡的勸了一句，開口對兩位長老道：「如此凄烈的往事實在是憶者痛、聞者淚，但我想二位叫我們來此，並不只是交流訴苦這麼簡單吧，請問，我們能幫到什麼忙？」
兩人聞言對視了一眼，埃德蒙森微微頷首道：「墨斐先生說的是，我們邀請幾位駕臨敝村，主要有兩個請求。」
說著，他看了看小隊眾人，見大伙兒反應平淡，又說：「第一個請求，是希望今後幾位能幫我族接觸外界，引領我族跟上世界的步伐。根據我們目前了解的情況，諸位應該是準備開發這個位面，我族雖然沒什麼積蓄，但畢竟在這裡生活已久，很多方面都能給予相應的幫助。」
「這算是互惠互利？」格勒菲列微微一笑說，「貴族既然有此打算，為什麼不跟前一批人談談？」
「這些入侵者根本就不給我們機會，他們的心裡只有囚禁和屠殺！」科莫咬牙切齒的說到，與會的翼人也是忿恨不已。
格勒菲列同情的點點頭，又反問到：「那，為什麼幾位敢相信我們呢？就不怕我們耍什麼手段？」
埃德蒙森無奈卻又堅定的說：「部族已經走到了這步田地，再不冒險一試，就只剩慢慢等死了，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而諸位來自悠久的大家族，從至今的表現來看，也值得信賴。況且，就算真走上了覆滅的道路，翼人也不懼犧牲，哪怕強如泰坦，當年的我們也抱著玉石俱焚的勇氣衝殺了出來！」
話畢，在場翼人連同整個大廳的精氣神似乎都為之一振，墨斐斜了梅琳雅一眼，梅琳雅側過了臉去。
「貴族的無畏讓我們欽佩。」格勒菲列懇切的說，「我們願意協助貴族復興，合適的話，等會兒就可以簽定契約，但進一步的合作還需要與上層協商。」
「這個自然，感謝您的慷慨與誠意。」兩位長老齊聲謝道，其餘的翼人紛紛致禮，而撒拉弗的灼灼目光在格勒菲列和墨斐之間掃來掃去，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話。
「長老多禮了，我也要感謝貴族的真摯信賴！」格勒菲列跟加布雷歐、貝倫、瑪麗相視一笑，信然回禮。
不不不，你最應該感謝的是自己的「主角光環」！
墨斐轉過視線，避開了刺得眼疼的光環異芒，暗忖道。
接著，埃德蒙森略顯遲疑的說：「我族已經承了天大的人情，第二個請求的話，諸位就酌情考量吧。」
「請問究竟是什麼請求？」格勒菲列問到。
科莫坦誠道：「我們希望諸位能協助我族對抗入侵者。」
「哈？」好幾個隊員驚愕失聲，為首的瑪麗苦笑道：「長老是不是太高看我們了，就我們這幾個人，能對抗連貴族全力都無法應付的敵人？」
格勒菲列擺了擺手，示意大伙兒冷靜，淡定的說：「長老這麼講應該有他們的道理，請談談具體的情況吧。」
埃德蒙森滿意的看了格勒菲列一眼，認真的回到：「諸位不必驚慌，我們不會做以卵擊石的傻事，更不會拿諸位的性命冒險。事實上，當初我們敗退是有原因的。
「大約三年前，一百多黑袍法師闖入了米迪安，一進來就燒殺搶掠，我們翼人雖然人丁凋敝，也不甘坐以待斃，以犧牲兩位長老、上百名英勇戰士的慘痛代價，最終跟雙方形成了僵持局面，畢竟兩座大陸這麼遼闊，對方也犯不著跟我們死磕浪費時間，不過因為不了解米迪安，他們一時間也沒做出什麼大的作為。
「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幫黑袍法師突然沉寂下去，原以為相安無事了，一年前這幫傢伙又糾結力量發起了猛攻，但都被我們竭力抵禦住。然而，就在前一段時間，我族本來正在夏爾大陸忙於秋收，這幫傢伙帶著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巨龍發動了突襲。一來我們有老弱婦孺拖累，二來確實勢單力薄，不是兩伙強盜的對手，只得緊急撤退到蒂安大陸的越冬地，連秋收糧食和多年積蓄都被入侵者搶走。
「眼下我族已被逼上了絕境，全靠封鎖大陸間的傳送陣苟延殘喘，而對方估計正忙於分贓，也沒有急攻，即便如此，我族也命運堪憂。可是，諸位的到來，讓我們看到了希望。
「對方如今還剩三百餘法師，其中高階法師六七十名，但大法師僅有兩人，而我族目前有四百來名戰士，高階近百，加上我、科莫和撒拉弗、基路伯，若非多了七頭上位巨龍，原本已構不成威脅。倘若諸位能夠加入的話，僅以這位墨斐先生表現的實力，相信我方對上也不落下風。
「何況，就我們所知，對方是突破特殊的傳送法陣來到夏爾大陸的，既沒有跨越大陸的其他法陣，也沒有航行的飛船。而格勒菲列先生已經坦承貴小隊有自己的飛船，所以，科莫計劃以此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這一點我也是非常贊成的，就是不知道諸位意下如何？」
聽了長老的介紹，小隊眾人頓時風輕雲淡——對方不清楚，他們還能不清楚自己的實力？開玩笑，四名頂級大法師階、三名大法師階、十名高階，外加一艘衛隊級的飛空艇，再算上翼人的戰力，奇襲之下，就算不能一鍋端，至少也是手到擒拿。
格勒菲列告了一聲失禮，張開隔音結界，集合隊員們商討對策。
「這些巨龍應該就是聖域事件中外逃的激進分子，沒想到當初他們受了連環騙，最後還是跟黑袍走到了一起，至於伊比魯那齊，這應該是東拼西湊的最後勢力了。」格勒菲列率先說到，「如果能一舉解決這幫傢伙，不僅能徹底消除隱患，還能搞好跟翼人的關係，唯一的問題就是大家承擔的風險很大，所以，我持謹慎態度，想聽聽各位的意見。」
「隊長，這有什麼好猶豫的。以敵我的實力對比來看，我們穩操勝券。倘若求助外援，一來二去夜長夢多不說，一旦走漏風聲，這個位面就成了別人的菜，畢竟韋恩家現在不能參與位面開發。而一旦完成此事，我們不但可以從土著這入手，還有機會佔據對方的傳送法陣，這會進一步降低後期的開發難度，怎麼看都是利大於弊。」加布雷歐毫不猶豫的答道。
貝倫沒有說話，但神情表明跟加布雷歐意見一致，其餘隊員也都抱持樂觀的態度。
「墨斐，你們呢？」格勒菲列看向了墨斐。
墨斐早已和莉莉、梅琳雅私下交流，這時淡然回應：「我們沒什麼意見，小心歸小心，這件事值得一做，真正需要擔心的，不是伊比魯那齊，而是那群忽來忽去、布置位面結界的神秘人。」
提到這一存在，大伙兒興奮的神情頓時一滯。
格勒菲列連忙鼓勵道：「既然大家都同意參戰，就全心全意積極準備吧。至於那幫曾經的強人，他們的目標顯然是翼人，既然如今已經放棄，想來不會再有動作，大家不要顧慮太多。」
於是，敲定的隊員們向埃德蒙森和科莫表明了態度，在場的翼人欣喜之餘，無不感激。
眾人隨即詳細商討了一下作戰計劃，因為考慮到後方婦孺的看護，兩位長老聽從了格勒菲列的意見，決定派出三分之二的戰力，由撒拉弗、基路伯領頭參戰。
聽說能隨行協同作戰，撒拉弗表現得異常激動，連對完全聽從格勒菲列指揮這一點都沒有異議，眼睛滴溜溜的盯著墨斐，不知打什麼主意。
最後，秘會在心滿意足與感恩戴德中和諧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