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自新世界（下）

  不！！！！！！


  難道就這樣完了？


  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莉莉在面前慘死？！

  混蛋法師近在咫尺，我卻毫無辦法。


  不甘心、我不甘心！

  莉莉不在了，我又何必苟活於世？


  要死，我也要與這傢伙同歸於盡！

  剎那間，萬念決斷，墨斐再無保留，飽和的「熵」如同火山爆發般從全身噴涌而出。


  以他為中心，「無序」的風暴肆虐。


  片刻間，一個直徑五十米的深坑形成，球形範圍內，無論實物還是能場，俱作潰散——不可一世的斐濟大法師連渣都不剩！

  一切消退，墨斐掉落坑中。


  不知道最後一瞬，莉莉是否脫困？


  顧不得渾身的酸痛無力和靈魂被掏空的感覺，視野模糊的墨斐拼力撐起來，滿是惶恐的四下摸索。


  少女虛弱冰冷的柔荑握了過來，墨斐瞬間覺得天地一亮，空乏盡去，身心從未如此清朗。


  還好、還好，莉莉總算無事。


  墨斐喜極而泣，緊摟劍靈少女不放：「莉莉、莉莉，對不起、對不起！」


  能量耗盡在即，少女身形虛浮，連話都說不出，只是死死的盯著墨斐的臉，眼中滿是關愛與勸慰。


  這一刻，一切彷彿靜止。


  這一刻，墨斐暗暗發誓，自己一定要更加強大，終此一生，守護少女！


  …………


  與異界文明的第一次正式接觸在一場慘烈的戰鬥中收場了。


  斐濟大法師，從此除名；最後的搏命讓周遭一切化歸混沌，無論是墨菲的皮甲彎刀，還是斐濟一身的寶貝。


  墨斐倆傷的傷、殘的殘，但好歹撿回一條命，莉莉也只需補補魔，稍作休養即可回復。


  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這次歷經生死，墨斐的心性意志和精神強度都得到提升，更領悟了「熵」的應用：熵爆（EntropyBurst）——雖說這是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技能。


  等到冷靜下來，墨斐這才驚覺：戰鬥已結束良久，居然沒有人過來查看。就算居民們限於積威，不敢靠近，法師塔怎麼也無人一探，難道斐濟這傢伙是個孤家寡人？

  「年輕人，不必擔心。斐濟任性乖戾，沒有什麼同伴弟子，否則一個大法師也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方了。」


  驀地，一個溫柔平和的精神之音從坑上傳來，言語中彷彿摸透了墨斐的想法。


  「誰？！」墨斐心下一緊，扶著莉莉掙扎著爬了起來，眼光向上搜索。


  一道美妙的身形背著陽光出現在坑沿。


  「年輕人，現在可不急著說這些。雖然你的身材真心不錯，不過，我覺得還是穿上衣服比較好。另外，你的伴侶也應該先回復一下。」來者略帶調笑的說到，順手拋過來一包東西。


  墨斐這才想起自己現在渾身****，不禁赧然。


  飛快感知了一下，確認沒什麼明顯問題后，墨斐拿起了東西，原來是一套法師袍、一顆滿溢魔能的魔晶和一枚精緻華美的胸針。


  墨斐疑惑的看了看胸針，不明白有什麼用。


  這時，來者的精神之音再次響起：「這是通譯胸針，別在法師袍上就會激活，通過它，你可以輕鬆地跟人進行精神交流，而不必這麼麻煩了。」


  「多謝。」墨斐一邊紅著臉說出感謝，一邊將魔晶塞給莉莉，然後迅速穿戴衣物：有著內襯的法師袍遍體潔白，金色幅邊，背上有一個暗紅色的巨大眼球圖案，也不知道是什麼標誌。


  墨斐穿好不久，莉莉也吸收完魔能，身形穩固，狀態好了許多。


  這時，坑沿的人左手一揮，墨斐只覺空間震動，兩人便輕輕浮起，升到了坑邊。


  站穩后，墨斐仔細打量來者：外表近三十的人族女性，齊肩金髮，眼神柔和，面貌親切，穿著一樣的法師長袍。


  對方也同時打量著墨斐二人，笑吟吟的說：「初次見面，我是特蕾莎-高根-聖光，阿爾泰拉利亞特派法師，准傳奇大法師，叫我特蕾莎就行了。你叫做摩菲，對吧？」


  墨斐驚訝的發現，儘管聽不懂對方的語言，但隨著精神力與胸針的共鳴，語意自然的出現在腦海里。


  太神奇了！無論是之前的交流魔法，還是這個通譯胸針，這個世界的法術實在奇妙。


  墨斐一時又驚又喜，連忙藉由胸針回應：「特蕾莎大法師，真是感謝您的幫助。我叫做墨斐，我的伴侶叫莉莉?塞麗卡。另外，如您所見，剛才的戰鬥實非我願，若是有什麼問題的話……」


  「不必客氣，」特蕾莎打斷墨斐的話，「我跟斐濟沒什麼關係。此人素來劣跡不少，在盧比那也不受待見，何況他無禮在先，不會有人為他出頭的。剛才的事兒我已經上報了，這邊的意思是就此揭過，倒少了麻煩，自治境也就這點兒好處了。只不過斐濟既死，他的法師塔又是備錄在案的公產，你就不要再想賠償了。」


  本來還打算撿撿漏、發筆「越級殺怪」財的墨斐，聞言頓時泄氣。


  喪心病狂，還讓不讓人愉快的穿越！誒，不對，上報？

  猛地發現不對味兒的墨斐疑惑的看向特蕾莎。


  對方平靜的說到：「我是自治境管理委員會安排來考察盧比那近期情況的。唉，本來治理就夠糟糕了，沒想到在最後一站居然遇上這種嚴重治安問題，實在不像話！


  「說起來，我在旁邊觀察多時，沒想到你這樣的小夥子真有些手段。斐濟為人雖不濟，法術造詣卻不凡，尤其是在空間法術上，連許多傳奇法師也自愧弗如，今天居然栽在你手上！最後那個類似禁咒『崩滅（VoidDevastate）』的法術是怎麼回事？很有些古怪啊。


  「本來我還準備幫忙的，你自己就搞定了，後來見你和你的小女朋友一訴衷腸，不便打擾，我就先把事故跟各方面通報了一下。」說到這，特蕾莎促狹的眨了眨眼睛。


  簡單說，就是別人打生打死，你偷窺了老半天，最後還去打小報告？！拜託，不帶這麼玩兒的，你這麼頑劣，特蕾莎嬤嬤知道嗎？

  墨斐一臉汗，對這個腹黑大姐無話可說。


  特蕾莎饒有興緻的欣賞著墨斐臉上的表情，輕捻指上的一枚古樸戒指，黑光閃過，一輛形似懸浮轎車的流線型交通工具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雲梭』，接下來我要返回阿爾泰拉利亞了，從這兒到傳送陣有段距離，用這個代步就方便多了。」特蕾莎解釋了一下，對著墨斐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墨斐一時有些猶疑，雖然特蕾莎對自己的態度相比斐濟這廝簡直判若雲泥，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無條件信任對方，尤其是關乎自己和莉莉兩人的安危。


  「放心，我對你沒有惡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特殊體質也好，成長型侍靈也好，除非你自願，無論是我，還是阿爾泰拉利亞其他任何一名法師，都不會隨意侵犯你的隱私與權益。尊重他人，就是尊重自己，這是阿爾泰拉利亞的原則之一。再說，你們的情況雖然罕見，但特別事物研究中心的高級檔案庫還是有不少研究記錄的，也只有斐濟這種小人才會巧取豪奪。我邀請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你有能力、有追求，而無論你來自哪裡、出身如何，只要有夢、有才華、不作姦犯科，阿爾泰拉利亞都來者不拒。相信我，在阿爾泰拉利亞的舞台上，你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理想。」


  特蕾莎的一席話聽得墨斐目瞪口呆，印象中的魔幻世界十之八九都是弱肉強食、爾虞我詐，現在這種「你的夢，XX夢」的說法簡直匪夷所思。


  墨斐隱隱覺得，或許這個世界的文明要遠超自己的想象。


  看了看緊靠自己的柔弱少女，她神情平靜，滿是信任與堅定，墨斐心中升起一股豪氣，在特蕾莎的笑容中，攙扶著莉莉邁入雲梭。


  新世界從腳下開始！


  ************

  雲梭疾馳在荒野上。


  莉莉安靜的靠在墨斐身側，之前峰迴路轉的戰鬥令兩人都身心俱疲，不過對新世界的好奇令墨斐精神大振，一路與特蕾莎交談不止。


  墨斐首先講了自己的經歷，除了地球和部分秘密外，大致都說了一下，至於蟲洞穿越，就說成是空間風暴。


  特蕾莎耐心的聽完，沉吟了一下，說：「沒想到墨斐你有這樣的經歷。你的家鄉跟外界缺少接觸，應該是某個偏遠的小位面，不過不用擔心，每年阿爾泰拉利亞接納的異位面來客以千萬計，你這樣的情況也有不少。何況從你的情況來看，你的思維方法還是不錯的，至少很快融入阿爾泰拉利亞不成問題。」


  墨斐對這個世界的位面概念不是很清楚，連忙詢問了一下。


  特蕾莎笑了笑，說：「看來你的家鄉對於世界很缺乏了解呢，我就跟你稍微講解一下吧，具體情況等你到了阿爾泰拉利亞再深入學習。


  「墨斐，我們所在的世界叫『愛珂』，在費羅語中就是『多元』的意思，它是由星辰大海中的無數大小位面構成，位面間旅行或者在已知相對坐標的情況下，利用特殊的傳送，或者直接突破位面壁，度過浩瀚的星界虛空，像你遭遇的空間風暴就是特殊傳送的一種。


  「位面內有著不定數量的浮遊大陸，高懸天空的日月，與周圍的星辰一起，相互作用，規律運行。多數大位面都有自己獨特的生態和智慧種族，目前已知的幾個大位面，包括泰坦的『神界』，精靈和龍族的『聖域』，魔族的『深獄』，水族的喀拉斯，卡托族的薩利亞、多拉斯特，以及我們阿泰利亞族的阿爾泰拉利亞。之前你遇到的那個巨獸就是龍族中被稱為『亞龍』的低等種，而剛才的紫發種族就是卡託人。」


  「那自治境又是怎麼回事？是單獨的小位面，還是分離的國度？」


  「都不是。自治境是一些團體以一定的自治權，在阿爾泰拉利亞邊域上建立的半獨立轄區。而說到『邊域』就要先從泰坦族說起了。


  「泰坦是愛珂世界最古老的種族，他們身形巨大，壽命悠長，智慧超凡，格鬥、魔法實力連被稱為『戰鬥種族』的上位龍族都難望項背，若非他們人口稀少、生育力極其低下，恐怕諸多位面早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遠古時代，泰坦建立了發達的文明，他們自稱為『神』，君臨各大位面，奴役各族。泰坦一族的語言費羅語就是在那個時候廣泛推廣，成為各大位面的通用語的。


  「不過，泰坦過於倚仗自身，閉關自守，不思進取，在文明演進的大潮中逐漸落後，最終被崛起的各族聯手擊敗，退居於被他們稱為『神界』的米提納斯位面，再不出世。


  「米提納斯並不是天然位面，它是泰坦一族以數個相鄰的大位面融合而成。而阿爾泰拉利亞，就是我們阿泰利亞一族，改進泰坦這一技術，在三千多年前以原始的阿泰利亞位面為核心，融合周邊大小几十個位面而成。但因為阿泰利亞位面本身與聖域、深獄、薩利亞、喀拉斯毗鄰，為避免影響到這些位面，我們的融合併不徹底，外圍一些小位面處於半融合狀態，這些半融合的位面就被稱為『邊域』。


  「大多數『邊域』目前都已經探查清楚，但仍有極少數尚未考察，這些地區被稱為『荒境』，你當初流落的孤島應該就是其中之一。邊域與阿爾泰拉利亞主位面之間、邊域相互之間雖然沒有位面壁的阻礙，但在交界處仍存在強烈的能量活動，你遭遇的風暴很可能就是這種情況，此外，邊域的時長、星辰跟主位面也不太一致。」


  穿越至今，直到此刻，墨斐總算對這個世界有了一點兒初步的了解。聽起來這是一個迥異於地球的多元宇宙，存在著各色的發達文明，單從位面融合這種壯舉上看，其先進性就不低。


  似乎不用擔心是城堡?國王?野蠻人了？


  欣喜之餘，墨斐又問：「那這個盧比那是怎麼回事？從特蕾莎你的敘述來看，阿爾泰拉利亞應該是一個平和的文明，為什麼這裡就有點兒不堪？」


  「盧比那自治境是激進團派伊比魯那齊建立的自治境，這幫瘋子自以為是，推崇法術至高和施法自由，藐視其他一切，結果『至高』得只剩自己、『自由』得只剩混亂。」特蕾莎冷冷一笑，很是不屑的說。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允許他們存在？」墨斐很是奇怪，這種社會毒瘤早就該和諧掉了嘛。


  「自由、平等，是阿爾泰拉利亞的又一原則。只要不危害阿爾泰拉利亞的和平發展，任何不同的聲音都是允許的。儘管早就有人提出取締盧比那，但不管怎麼說，伊比魯那齊管理雖差，問題卻只局限於內部，對於中央管理還是很配合的。」特蕾莎聳聳肩，表情無奈——墨斐懷疑，她就是那「有人」中的一員。


  「如此放任，你們就不怕造成分裂與動蕩嗎？」


  「確實，這是一個問題。但只要是問題就可以解決，相反，倘若因為這種可能，就因噎廢食，直接抹殺自由的思想，那造成的惡果才是難以計量，泰坦的衰敗就是最好的例證。」


  說著，特蕾莎的語氣漸漸變得鄭重，「萬年前的偉大先哲昆西就說過『合理競爭促進持續發展，文明進步需要思想交互』，阿泰利亞一族走到今天，以並非超凡的天賦，從愛珂諸族中脫穎而出，建立諸位面中最強大的文明實體『輝煌國度』，取得無數先進的文明成就，與此密不可分！」


  特蕾莎眼神漸漸飄忽，追憶著阿泰利亞篳路藍縷的艱辛，緩緩說到：「墨斐，你要知道，阿泰利亞族並不是一個單純的種族，它其實是由你我一樣的人族和獸人組成。上古時期，我們龜縮於阿泰利亞一隅，卻坐井觀天，妄自尊大，明明飽受外族欺壓，偏偏自相殘殺，直到位面殘破、滅族在即的時刻才翻然悔悟。


  「先哲昆西曾說『所有阿泰利亞的爭鬥，都是我們的內戰』，確實，無論文明如何發展，歸根結底只是為了種族的延續。為此，我們搶資源、搶土地、搶人口，甚至搶思想，但本質上與生存鬥爭的動物沒有區別。然而，我們畢竟不是僅靠本能活動的動物，摒除狹隘的種族觀點來看，兩族並沒有你死我活的矛盾，相反，完全可以擯棄舊恨，團結一起。


  「終焉之時以來，兩族之間逐漸消除隔閡，同仇敵愾，奮發圖強，這才有了今天的輝煌。可即便今日，我們也不敢保證相互理解、完全包容，但，正因不同才有了競爭、正因差異才相互學習、正因不足才需要進步，阿爾泰拉利亞要的，不是模板化，而是共同精彩！」


  特蕾莎肅穆的看向墨斐，聲音漸漸變得激動，「墨斐，你來自與阿爾泰拉利亞完全不同的位面，不論是阿爾泰拉利亞對你，還是你對阿爾泰拉利亞，都是新奇的存在，都有著可能衝突的文化。但阿爾泰拉利亞不需要你去強行改變什麼，保持自己的習俗，學習先進的思想，交流不同的文化，不僅是對你、對每一個異位面來客，對於阿爾泰拉利亞自身，都是這樣！


  「差異帶來了變動，但變動卻未必衝突。就如人生來有不同的天賦，效用不盡相同，卻相輔相成，一齊促進種族生存於世，這樣的話，身為一個施法者，相對那些不會施法、不能施法的存在，又何來高人一等？由『叢林』走出，才會明白群策群益、平等互助的彌足珍貴。對此，我的老師，傳奇法師安特里大師曾給予我一句忠告，現在我又把它贈與你——墨斐，切記：『混亂決定始末，秩序帶來發展』！」


  一席長話振聾發聵，墨斐心神激蕩，久不能言。


  也許有所偏頗，也許尚不完善，但不可否認，這是何等進步的文明，而有生之年能遇上這樣的文明，自己又是何等的幸運？！


  慨然間，墨斐對眇目老頭的話越加信服，一股欲展拳腳的自信油然而生。


  同時，他心下又一陣慶幸：某些穿越者妄圖用牙刷碾壓智商的野望總算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