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海與老人
十幾天後，酣暢的大笑從林間角落傳出。
墨斐佇立樹木之間，意氣風發，眉宇間掩飾不住的得意與興奮。
如今，意念甫動，他體內的「熵」不但能定點溢出，效能也提高了許多，若非身體承載要求高、精神消耗巨大，距離和可控等又很差，他都打算以此作為常規技能了。
至此，墨斐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獲得的神技竟是「熵操控」，塑能都不過是附贈。
唯一令他困惑的是，自己到底緣何具備了這一逆天能力。要知道，「無序」不可迴避卻又不可琢磨，他現在居然可以隨心操控，而一起穿越來的莉莉卻沒有這樣的能力。
莫非，這就是「主角光環」？那麼，這意味著什麼？「穿越」是否並非偶然？後面又有著何等神秘？
亦喜亦驚的墨斐一頭霧水，只能暫時將這些疑問埋入心底，思緒則回到了自身上。
按照現代理論，生物穩態就是以攝入「負熵」為條件，而墨斐的身體既然能自發「隔離」塑能中的熵增，對平時機體產生的些微「正熵」當然也不會放過，長此以往，必然穩而不衰。
換句話說，極有可能，他長生不老了。
各種意義上說，現在的墨斐已不能算「人」了！
想到此處，墨斐又禁不住哈哈大笑。
這時，一道身影閃出。
「墨斐，問題解決了？」
莉莉淡淡的看著墨斐，嘴角掛著笑意。
面對少女的溫和，墨斐反而頗為不安，兩人向來開誠布公，這次他卻撒了一大通謊，雖說是怕少女無謂擔憂，心裡總掛礙不住。
「失態了、失態了，總算解決了船的問題。」墨斐目光略有閃躲的搪塞道。
「墨斐的身體沒事就好，下次請不要瞞著莉莉。」莉莉抿了抿嘴，神色認真卻似有些生氣。
「嗯，啊？！」墨斐一驚，好不尷尬。
「莉莉和墨斐靈魂相通，就算墨斐不說，也能感受到。莉莉知道墨斐這是好意，但這些天，莉莉一直在旁邊看護，反而更擔心。莉莉還是那句話，作為墨斐的劍，無論發生什麼事，莉莉都希望能在墨斐身邊，為墨斐戰鬥！」少女目光灼灼，語氣堅定，堅毅的面龐在陽光下猶如寶石般閃耀。
墨斐的眼睛有些濕潤，上前把住莉莉纖美而堅強的香肩，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
「對不起，莉莉。我答應你，以後絕不這樣了！」
少女沒有說話，緩緩抱住墨斐，抬頭凝視他的雙眼。
還是那樣的溫香軟玉，還是那樣的款款深情，但或許因為驚喜后的激蕩吧，墨斐心頭一熱，回憶起莉莉雙唇的柔軟，猛地吻住了少女。
莉莉乖巧的接過熱吻，香丁順從的蠕動，秋波中漸漸漾起春水。
迷迷糊糊的，二人絞纏在了一起。
林間，傳出了陣陣愉悅的呻吟……
墨斐總覺得自己和莉莉的初次應該是水到渠成的，卻沒想到來得那麼突然，而且還是在野外半推半就，偏偏又如此水乳*交融，甚至給他一種完成精神藝術的幻覺——看來跟契約劍靈的愉悅完全不同於愛情動作片啊。
感嘆之餘，墨斐也喜歡上了這種雙重的舒爽，莉莉雖然嘴上沒有說，顯然也非常享受。
推倒事件之後，兩人的情感羈絆明顯又深了許多。
墨斐不但順利解決了隱患，還發掘出了意外之喜。
心無掛礙的二人再次全力投入到造船之中。
大半年轉眼逝去。
明媚的春光下，一艘長達數十米的帆船滿載淡水食物和魔晶，緩緩駛出孤島海灣的船塢。
船體按照蓋倫船樣式打造，因為僅兩人操控，船上只有單桅縱帆，可升降式舵尾，一些操控設施也作了調整，並配備了一根作為緊急動力源的長櫓。
沒有羅盤，不了解洋流風信，更不清楚大陸海事。
未知就在前方，誘人而又危險。
然而，文明的感召和回家的渴求讓墨斐無法止步。
浪濤拍響，海風拂面，他手把舵盤，視線從前方收回，舉目看向正操縱桅帆的莉莉，相視一笑。
今天的風兒有些喧囂啊。
…………
浩蕩大海，一望無盡。
出航至今，一路順風滿帆，也沒遇到什麼危險水獸，墨斐時不時與莉莉調笑溫存，相當愜意。
這天，墨斐確認了一下風向與航行情況，又跟平日一樣與莉莉對戰，接著再練習塑能與熵操控。
「小子，你還真是古怪吶。」
突然，半空中傳來一個清亮而深沉的聲音，不是熟知的語言，而語意卻在心中清晰浮現，頓時將沉浸於技法的墨斐驚醒過來。
語言！智慧生命！
剎那間，墨斐渾身微顫，心中的激動與喜悅難以言表。
但隨即他就冷靜下來，在這種情形下突遇陌生人不見得是好事，何況對方似乎從自己的特技中看出了什麼門道，墨斐可不想接下來的日子在囚籠與切片中度過。
循聲望去，墨斐看到一個老人，滿面溝渠，白須白髮，身形卻不佝僂，一套灰濛濛的舊袍，看起來頗有甘道夫的風采，但歲月卻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更為滄桑的痕迹，而最引人注意的是老人那雙渾濁的白目。
墨斐稍稍鬆了一口氣，卻也沒有放鬆警惕，畢竟光憑老人這手縱橫汪洋的浮空之術就非同小可，而他那雙眇目，更讓墨斐有一種渾身上下被看透的感覺。
與莉莉一起暗暗做好了戰備，墨斐正想回上兩句，卻發現自己並不會對方的語言，想要比劃手勢，偏偏對方又看不見。
一籌莫展間，老人嘿嘿一笑，說到：「不用費勁了，小子，看你的樣子也不是主位面的人，老夫一開始就用上了精神交流法術，你只要通過精神力與老夫說話就行了。」
仍然是聽不懂的語言，同樣的，語意卻在墨斐心中浮現。
好神乎其技的法術！不對啊，魔法不是對自己沒有直接效果？難道因為是精神力作用，就像催眠暗示一樣，所以有效？
墨斐驚疑的同時，越發警惕，對方能夠作用於精神層面，天知道會不會讀心、精神控制、記憶編織之類。
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老人微微一笑，又說到：「不用擔心，精神交流法術都只能在淺表精神層面起效，想要觸及靈魂深處，那需要強大的魔力和精湛的技藝，目前這方面的研究還不夠深入，即便傳奇法師也不可能隨手辦到。就算是這些淺表精神法術，沒有大法師的實力，也休想輕易施展。」
墨斐剛想發問，老人卻繼續說到：「小子，你是從哪來的？居然在邊域荒境瞎晃悠，方向都搞錯了。告訴你，最近的陸地在那頭。」
說著，老人指了一個方向。
聞言，墨斐暗叫一聲僥倖，連忙回道：「老人家，多謝您的提點。我來自一個偏遠無名之處，因為意外才在這裡流浪。不知可否告知您的大名，另外，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不用想了，小子，老夫可不會閑得無聊護送小孩子玩，至於老夫的名字，你現在還沒資格知道。」老人打斷墨斐的話，很不客氣的說到，「倘若不是你這小子有點兒意思，老夫才不會多管閑事，自己好好往前趕，有個文明的世界等著你吶。」
墨斐也沒有生氣，老人本就沒有義務幫助自己，剛才的提點已經幫了大忙。
於是，他客氣的說到：「老人家，仍然感謝您的提醒，不知道您找我有什麼事？」
老人笑了笑，緩緩說到：「順道觀察一下罷了，不用緊張，年輕人，畢竟老夫曾經關注過幾個跟你差不多的小傢伙。」
說著，老人神情一斂，語氣忽然變得嚴肅，「雖然你這小子，跟他們還有些不同，但有一點卻十分清楚，那就是你們都有著奇怪的超出這個世界的因果線！」
這句話有如晴天霹靂在墨斐耳邊炸響，大腦里一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超出這個世界的因果線，是指並非這個世界的人嗎？那幾個人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也是穿越者？
強捺住心中的不安，墨斐表面鎮定的回道：「老人家，有什麼事不妨直說，您說的我可是一點兒都不明白。」
「呵呵，小子，不要跟老夫繞彎。」對墨斐的虛與委蛇，老人毫不在意，氣定神閑的說到，「不要懷疑，老夫能看到這個世間的因果！」
能看到世間因果？你當你是誰啊，天降大能？！
墨斐驚疑不定，未置可否。
「還是不信呢，小子，不要以為老夫瞎了眼睛，就什麼都看不見，你現在的不屑，還有後面小姑娘的困惑，我就一清二楚！」
墨斐倆頓時都嚇了一跳：這老頭子不能視物，卻一語中的，到底是唬人的騙子，還是真的達人？
「心靈的眼睛更重要，我只需往這一站，閉上眼睛，就能看清事實！」老人淡淡一笑，指指心口，自信的說到。
我去，老爺子，您的大名不會叫做赫爾丘利?波洛吧？
墨斐忍不住吐槽。
而老人又自顧自的說到：「早說了，老夫能看見世間的因果。當然了，那些一閃即逝的、細微複雜的因果，老夫是沒法把握，但那些長期的巨大因果卻能清晰如線的呈現在老夫眼裡。就比如，像你們幾個小子這種綿延不斷的因果，不容老夫不注意！
「本來了，一開始，老夫只是好奇於龍飛、路西法幾個小子的古怪境遇和奇異因果之間的關聯，沒想到這因果居然超出了世界，難以追溯。最令老夫好奇的，還是你這小子，明明身上也有類似的因果牽連，卻又跟他們不太一樣，似乎少了一些、怎麼說呢……」
沉吟片刻，老人脫口道：「是了，少了些主導性。」
「主導性？」墨斐不明所以，喃喃重複。
「不錯，就是主導性！」老人捋著鬍子道，「你這小子雖然也有超出世界的大因果，偏偏晦暗難明，不像別個的強寰，但既然不在此界，必然也有很多古怪，就算沒有明顯變動，你也應該察覺到自己至今為止的一些奇怪變化吧？小子，你承認是也不是？」
墨斐總算有些心服，點了點頭，心裡卻琢磨這個所謂的「主導性」是什麼意思，以及另外幾人究竟是何來歷。
對墨斐經歷一清二楚的莉莉則滿臉震驚，不自禁的握緊了長劍，護在他的身側。
而看到兩人或佩服或驚駭，老人不免有些得意，頓了頓，他又話鋒一轉：「小子，說了這麼多，你可知道何為因果？何為命運？」
因果？命運？老人家，您到底想幹嘛？
墨斐莫名其妙。
「所謂『命運』，不過是既定的因果，所謂『因果』，其實就是先後發生事件的聯繫。」沒等墨斐回應，老人繼續說到，「甲在乙先，有甲方有乙，甲便是『因』，乙便是『果』，有了先後與接觸，才有了因果，倘若沒有時間、空間，也就不成其為因果。看清了時空，就看清了因果，把握了時空，就把握了因果！
「那麼，小子，老夫問你，什麼又是時空？」
墨斐被老人的話連連震撼，聽到這幾句更是心神狂亂。
從邏輯的角度來講，因果命運確如老人所言，歸根結底不離「時空」。至於「時空」，作為物理研究者，墨斐豈能不明白，簡而言之，質能存在之形即為空間，質能存在之久即為時間，所以，因果命運、時間空間，說到底，都在質能而已。
這種拾人牙慧的小結，讓墨斐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因為他就能轉化質能啊，倘若如此，哪怕眼下只是雕蟲小技，自己豈非已經摸到了操控時空因果的門檻？！
再次看透墨斐的心思一般，老人意味深長的笑道：「小子，看來你有想法了？不用怕，儘管去想，即便非常幼稚，也不要隨便丟棄，哪一個偉大理論最初不是從簡單中發展起來的？說來，你應該很清楚『無序』吧？」
熵？！
墨斐猛地把握住了什麼。
老人微微頷首，神情仿如吟唱敘事長詩般的說到：「很好，看來你明白了，時間也罷、空間也罷，所有一切不離質能，而物質能量，又都逃不了『無序』的束縛！所以，最嚴謹的時間就是『無序』的演進，所以，鑽研因果，就跳不開這一關。看看老夫，老朽失明，這就是察看因果的代價！而你，小子，如果老夫剛才沒有看錯，卻有可能避開這一切，完成突破的壯舉！」
老人興奮而激動的聲音如洪鐘大呂，在墨斐腦中震蕩不息。
剎那間，他明白了，自身的「青春不老」，並非「時間固化」的結果，而與塑能一樣，全都是「熵操控」的衍生。自己這個強大卻又有限的異能，完全超越了常規的「金手指」，假以時日，凌駕時空因果似乎真不是難事！
只是，像古怪老頭說的那樣，所謂「晦暗因果」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也是「無序」的影響？
就在墨斐陷入苦思之際，耳邊傳來了老人的笑語「小子，看來你開始懂了，真正掌控因果是老夫畢生的追求，看你來歷古怪、潛力不凡，我就稍微提點一下，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能有所進步。」
凝神望去，老人已不知所蹤。
墨斐和莉莉四下找尋，唯見茫茫海濤，哪有老人的影跡！
一切彷彿只是一場海市蜃樓。
然而，剛才的對話仍在墨斐耳邊回蕩，仔細回味，他覺察到兩個關鍵。
第一，自然是「熵控」異能絕非凡品，前途無量，老人正是看重這一點才出手幫忙。
第二，則是所謂「超出世界的因果」，這個世界上竟不止一人背負，冥冥中確似有什麼幕後黑手。
而怪老頭滿口高冷辭彙、提到的事物人名也雲山霧罩，加上他來去詭譎、危言聳聽，墨斐好奇之餘，不免有些驚懼。
但不管前途如何，強大與真相之路隱隱昭示，回家的線索也暗藏其中，發展重心已不言自明。
來到異界至今，墨斐總算有了一絲心熱的希冀。
於是，這件事之後，墨斐神神叨叨了好一段時間，每日著魔般鑽研技能、瘋狂練習，讓莉莉又是一陣擔心。
可惜，人力有時而窮，雖然花了不少精力，他仍然不得其法，並未找到突破點，唯一的收穫，大概就是塑能在效率和特性上強了不少。
最終，墨斐認清了眼下的局限，不得不沉下心，踏踏實實的繼續求索。
前方的文明世界，究竟會帶來怎樣的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