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界外之戰（四）

  空中城堡?中庭的花園。


  綻放真紅薔薇的庭院中心，響起淑女們的笑聲。


  蕾蒂西亞被女僕長卡拉拉著手，走到妹妹所舉辦的茶會裡。吸血鬼的第二王女——拉米婭?德克雷亞，看見姐姐蕾蒂西亞到來后，臉上立即明亮起來。


  「這真是！總沉浸於鍛煉場的皇姐居然會參加茶會，究竟是吹什麼風呢？」


  「別這麼說，拉米婭。我也有培養女性社交嗜好的打算。」


  「啊啦啊拉真是的，這句話究竟是哪張嘴說出來的呢？皇姐出席社交場合的時候不一直是以男裝示人嗎。跳舞也一樣。被總是引導女性而印象深刻的美麗王女所俘虜了內心的女士可不少喔？」


  拉米婭露出嘻嘻的挖苦笑容。


  蕾蒂西亞一邊嘟嚷著「真是嚴厲」，一邊坐下。


  「皇姐也學習一下裁縫如何？單單磨練劍術可抓不住男人的心喔？」


  「哼哼，確實。我連一杯美味的紅茶都沏不出。問一百人的話，一百人都希望成為你的夫婿吧。」


  用真心話來回應諷刺。由於蕾蒂西亞自身那種與戀愛無緣的性格，所以老老實實地承認妹妹的話了吧。


  如此一來當壞人的就是諷刺的一方了。


  拉米婭立即收起笑容，嘟起嘴說道。


  「……嘛，那也不一定啦。喜歡皇姐這樣些許與眾不同的女性的男人應該也是存在的吧。」


  「拉米婭大人。您這句話過於侮辱蕾蒂殿下了。」


  一直站在旁邊的卡拉愉快地插嘴。


  卡拉往茶杯中倒入混合了采自薔薇園的花的紅茶，彷彿代替主人反駁般地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驅使龍族，披散金髮的蕾蒂殿下正如戰場之花。憧憬殿下的士官也不在少數。提起吸血鬼的姬將軍，正是箱庭中最手憧憬的女性之一。由此可見想要求婚的英雄豪傑可是不計其數喔？」


  「……是嗎。那麼，有皇姐看得上眼的勇者嗎？」


  拉米婭稍微不安地問道。


  蕾蒂西亞搖了搖頭，露出更加鬱悶的苦笑。


  「怎麼會。像我這種與戀愛相距甚遠的吸血鬼不會被追捧。而且在繼承王位並安頓好一切之前，我沒有成家的打算。」


  蕾蒂西亞的回答，令拉米婭高興地點頭。


  「說、說得也是！雖然剛才我是那麼說，但皇姐是被稱為我等吸血鬼一族的至寶的偉人。不可能會存在與您相稱的男性。」


  …………


  回過神來，太陽已開始下山。看來聊了不少時間。


  「——再見，皇姐。我會好好期待下次茶會中皇姐親手沏的茶。」


  「知道了。我會稍微練習一下的。」


  蕾蒂西亞披上外套，離開了中庭。


  嘴角露出笑意，同時計劃下次茶會要讓妹妹大吃一驚。蕾蒂西亞露出愉快的微笑——


  ——那麼幸福的時間。


  ……與重要的妹妹之間的約定。


  想到永遠都無法實現……她在王座上，獨自靜靜地哭泣。


  ……………………………………………………………………………………


  從夢中醒來后，冷清的王座之間，只迴響起落淚的聲音。


  沒有清風的聲音。


  沒有民眾的聲音。


  沒有官僚忙碌的聲音。


  沒有騎士鍛煉的雄叫。


  既沒有多嘴的女僕，也沒有仰慕自己的妹妹。


  魔王所座的王座上，只有寶玉般美麗的眼淚零落的聲音。


  就是說這個王座是，只有一片空虛。


  「……過去的夢，嗎。」


  那之後已經過了多長時間呢。


  一直沉睡的蕾蒂西亞並不清楚。不過，應該是一段相當漫長的時間了，當時的背叛者們都已經衰老斷氣了吧。哪怕吸血鬼還有殘留，也不過是與蕾蒂西亞無關的人。


  可是，感情上的復仇，沒有道理可言。


  蕾蒂西亞?德克雷亞訂下了契約。


  不允許火化。


  更不允許死亡。


  背叛一族黨羽若不徹底根絕，胸中的這團火焰是無法熄滅的。


  包含萬千哀怨所噴出的憎惡烈火，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所驅散。


  「蕾蒂西亞，好久不見。不，似乎應該說百年不見了。」啪嗒！！！王座之間的門扉被用力打開。鄭雙龍毫無顧慮的走了進來，神情複雜的看著高坐於王座上的蕾蒂西亞。


  百年孤獨，百年苦悶，這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辛酸。


  「是你，共同體【Truth Eternal】的首領。」看著鄭雙龍，蕾蒂西亞目光冰冷的道：「你也是來討伐我嗎？」


  「不，與吸血鬼王族有著盟約的我，並不會來討伐你，百年前的那一次，只是為了拯救而已，可惜……我來這裡只是想要告訴你，吸血鬼一族已經完了。」收起了眼中的憐惜，鄭雙龍平靜的說道：「然後，問問可能是作為最後吸血鬼王族的傳承的你是否還需要在箱庭書寫吸血鬼一族的故事。嗯，順帶一提，你的妹妹拉米婭因為你陷入了永恆的封印之中，估計致死都不可能再出現，共同體【Truth Eternal】與吸血鬼王族的盟約，估計也只能夠落在你的身上了。」


  「拉米婭！！！」鄭雙龍的話語落下，蕾蒂西亞以真紅雙眸盯緊鄭雙龍，緊張而焦躁的道：「拉米婭到底怎麼了，共同體【Truth Eternal】和吸血鬼王族不是有著盟約嗎，為什麼，難道……」


  真紅雙眸染上危險的色彩。那色彩中包含怒氣和悲怨，甚至還有哀愁。


  影牙，覆蓋了她的王座之間。


  那舉動宛如魔宮之主已將獵物吞入自己的胃裡。只要蕾蒂西亞有意，鄭雙龍瞬間就會被影牙咀嚼。


  影牙彷彿蜈蚣一樣在王座之間來回爬行。


  「沒有哦，共同體【Truth Eternal】一直遵守著與吸血鬼王族的盟約，直到吸血鬼王族徹底的消失為止。」無視了蕾蒂西亞的威脅，鄭雙龍迎著蕾蒂西亞的視線，瞬間理解了蕾蒂西亞眼中的意思，平靜的道：「不過，就算一直遵守著那份盟約，共同體【Truth Eternal】也無法扭轉那來自於整個箱庭，來自於整個世界的詛咒。最後，願意替最愛的姐姐背負著罪業與詛咒的拉米婭，受到了噬子的詛咒的她，背負著無盡的詛咒的她，也不得不陷入了無盡的封印之中。」


  「怎麼可能，整個世界的詛咒，你在開玩笑嗎，吸血鬼一族怎麼可能會有……」猙獰而震驚，隨後而來的是感覺到喉嚨的些許痛楚，對拉米婭的處境的痛苦，對吸血鬼一族的命運的痛苦。


  雖然很想不相信，但是，看著鄭雙龍那平靜而淡漠的目光，蕾蒂西亞很清楚，鄭雙龍是不會拿這種事情來看玩笑。


  「為什麼不可能，你以為箱庭騎士的榮光，真的那麼的不可摧毀嗎，人總是善於忘記的。那份恩惠，能夠記住一年，兩年，三年，還是十年。在利益面前，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打斷了蕾蒂西亞的話語，微微的頓了頓，鄭雙龍看著蕾蒂西亞繼續說道：「更何況，有著推動吸血鬼一族覆滅的諸多神群在背後算計，有箱庭不知道多少個詩人的扭曲歌頌，吸血鬼一族的榮光，吸血鬼一族的榮耀，那是個什麼，很重要嗎？值得人記住嗎？」


  沉默，良久的沉默，最後蕾蒂西亞那真紅的瞳孔，死死的盯著鄭雙龍，用顫動的聲音，道：「告訴我，告訴我吸血鬼一族的一切，告訴我拉米婭的事情，告訴我……！！！」


  放不下，已經化作了魔王的蕾蒂西亞，唯有對自己的妹妹拉米婭放不下。


  恐怖的殺意在王座之間涌動著，無盡的龍之遺影瘋狂的在宮殿之中肆虐著，似乎，似乎如果鄭雙龍說了一個不，就會將鄭雙龍徹底的絞殺一般。


  「情報嗎，好吧，徹底的告訴你吧，也只有這樣，你才能夠做出屬於自己的選擇，才能夠正確的面對現在的情況吧。才能夠完成或者結束與共同體【Truth Eternal】的盟約。那麼，重現吧，昨日的時光……」


  啪，鄭雙龍打了下響指。儘管只是水泡破裂的清脆聲，但這一舉動所造成的變化卻比斗轉星移更加劇烈。


  本應坐在王座上的蕾蒂西亞，注意到時已經轉移到空中城堡所漂浮的天空中。


  然而變化了的不止如此。


  空中城堡被熊熊烈火包圍，街道被戰禍吞噬。


  這並非轉移到了空中。轉移了的不是天空。


  （時空轉移……！？不，不對！這裡是記憶的再現……追憶的恩賜遊戲嗎！？）

  料想之外的遊戲令她膛目結舌。這並非召喚舞台的遊戲。


  而是以某人實際經驗的記憶為題材，為了探尋歷史性的錯誤或矛盾而進行的追憶體驗的恩賜遊戲。證據就是眼下發狂瘋叫的巨龍。通過經歷了吸血鬼落日事件的某人的眼睛，蕾蒂西亞注視化為巨龍的自己。


  （這是巨龍……！？）

  翱翔天際即吹散雲海。張開大口即吞噬山河。這正是神話中所描述的最強力量的體現。


  到底，是誰的記憶呢。這一天，反抗巨龍的只有吸血鬼一族——


  「——皇姐！！！戰鬥已經結束了！請息怒！」


  （……！！？）


  懷念，又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里。


  不對——正確來說，是蕾蒂西亞正在追憶體驗的宿主口中發出的聲音。


  宿主那美麗的黃金頭髮散亂，連衣裙甚至裂開到了大腿。她的右手戴著印有王座浮雕的手套。


  跨坐騎龍，勉勉強強躲過巨龍暴怒發狂的突進的宿主，悲痛地大叫。


  「皇姐！！您認不出我了嗎！！？——皇姐！！！」


  身為公主，平時疼惜花朵蝴蝶的手中，不習慣地握緊韁繩。一邊搖搖晃晃地騎龍，一邊拚命地訴說自己的存在，可是因憤怒而失去自我的蕾蒂西亞聽不到。


  璀璨的黃金梳子。印有王族家紋的衣服。


  蕾蒂西亞不可能不知道穿戴著這些的她是何人。


  過去仰慕自己，並且自己所愛惜的，唯一一名姐妹。


  （難道說……怎麼會……！！？）


  這是拉米婭?德克雷亞所經歷的，吸血鬼一族的落日記錄。


  …………………………………………………………………………………………


  時光流轉，轉瞬百年，在那恩賜遊戲之中經歷了拉米婭的百年人生，見證了妹妹拉米婭百年的悲傷的人生的蕾蒂西亞，嘴唇微彎，包含了無盡的嗜虐，隨後她閉上眼睛。


  動搖，對吸血鬼一族的堅持的動搖，對吸血鬼一族曾經的努力的動搖。


  憤怒，對神群算計的憤怒，對那些受到了吸血鬼一族的恩惠的共同體的背叛的憤怒。


  悲傷，對吸血鬼一族的命運的悲傷，對妹妹拉米婭努力的悲傷，對箱庭現實而殘酷的悲傷。


  絕望，對自己將整個吸血鬼一族拖入地獄的絕望，對自己的行為對妹妹拉米婭的傷害的絕望，對拉米婭最後的命運的絕望。


  她發誓，就算是再次作為魔王暴動，也絕對絕對要……要做什麼，此刻的蕾蒂西亞也迷茫了，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知道自己做的對還是不對。


  一時的錯誤，一時的衝動，讓吸血鬼一族，讓妹妹落到那個地步，這動搖了蕾蒂西亞那堅定的心。


  不過，有一點，蕾蒂西亞絕對的認同，那就是妹妹拉米婭最後說的話語——「興衰成敗……吸血鬼一族的毀滅也是一種命運。但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也不該以這種方式毀滅。」


  感受著蕾蒂西亞的猶豫與動搖的鄭雙龍，輕輕的搖搖頭，對著蕾蒂西亞伸出手，道：「選擇吧，是作為復仇鬼向整個箱庭報復，還是作為遺憾的修補者，創造更多的功績，以期待在這不公與殘酷的箱庭洗刷吸血鬼一族的污穢，那惡毒的噴洒到吸血鬼一族身上的污穢。」


  鄭雙龍的話語落下，蕾蒂西亞抬起了頭，睜開了真紅的瞳孔，用一種複雜而糾結的目光看著鄭雙龍。


  感覺到蕾蒂西亞的不安與焦躁，對自己選擇的焦躁，對自己的作為所需要承擔的責任的不安，鄭雙龍輕聲的嘆息了一聲。什麼時候，那英氣的果斷的蕾蒂西亞，也有這樣可憐的表情了。真的是看不下去了。


  「不過，不管選擇什麼，首先還是先離開這魔王恩賜遊戲的束搏吧。實在不行，就暫且不要做出選擇，四處去看看，看看這個箱庭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看明白了，看清楚了，在做出選擇吧。」


  說著，鄭雙龍手中出現了一面旗幟，一面共同體【Truth Eternal】的旗幟，對著王座之間中心處一插。無盡的漆黑的契約從天而降。


  『恩賜遊戲「神聖掠奪」


  ?參賽者方遊戲領袖「蕾蒂西亞」


  ?主辦者方遊戲領袖「鄭雙龍」


  ?遊戲範圍以「Truth Eternal」旗幟為中心的半徑一萬公里內。


  ?遊戲概要：


  本遊戲將覆蓋一切低於主辦者領袖實力的存在所展開的所有的恩賜遊戲。


  本遊戲為主辦者方對參賽者方實行的略奪型遊戲。


  此恩賜遊戲的一切略奪行為只要符合以下條件將不問罪過。


  條件一：遊戲領袖通過一對一的決鬥決出雌雄。


  條件二：遊戲領袖決鬥期間允許一切略奪行為（不問死傷）。


  條件三：只要決鬥還在繼續，所有參賽者不得脫離遊戲。（實力高於主辦者領袖例外。雙方遊戲領袖例外。主辦者方遊戲參與人員例外。）

  條件四：主辦者方遊戲領袖敗北后條件反轉。


  條件五：遊戲領袖一旦離開遊戲範圍將強制敗北。


  結束條件：雙方陣型的遊戲領袖統一意見后戰爭終止。


  遊戲領袖死亡的情況下，存活下來的遊戲領袖同意後方能結束。


  宣誓尊重上述內容，基於榮耀與旗幟，Truth Eternal共同體舉辦恩賜遊戲。


  「真理永恆」印』


  強大的恩賜遊戲【神聖掠奪】硬生生的將蕾蒂西亞那經過詩人修改過之後的惡毒的主辦者許可權給覆蓋了。


  第一次，這百多年來第一次，蕾蒂西亞從主辦者許可權之中解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