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永不褪色的傷痕
采明紗最難的部分,便是沉入海底,我這陰差陽錯的抽筋,倒是幫了我一把,雖說我也熟識水性,不過這海底萬裏之深,沉還是不沉,確實是個折磨人的問題。
幫了我的,還有那避水咒,還有那突然出現的幻影……
甩了甩腦袋,又不禁失笑,這次醒過來,我竟然染上了甩腦袋的惡習。
我將天穴塞滿了明紗,手中還抱了一大把,這下可不僅夠小玨一年的,恐怕日後的百年千年……也是夠用的吧。
我鼓足一口氣,又借助法力推動,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出了海麵。我探出頭,任由自己漂浮在海麵上,任由海浪將自己推東推西,似乎能使心中的苦悶散開一些,可是又像從前一樣,愜意的感覺永遠隻能維持幾息時間,之後便毫無作用了。
我知道,我這輩子都會活在害死自己娘親的陰影之下。
我摸了摸自己睜著的右眼,其實很早之前,我就發現自己的右眼不太一樣,至少和我的左眼不太一樣。
麵對烈日,左眼隻需凝視三息,就控製不住緊閉起來,淚水直流,而右眼無論直視烈陽多久,都沒有絲毫的不適,就像現在一樣,左眼早已緊閉,右眼卻大睜著,似乎在與那高懸在空的太陽不屈地對峙著。
自然也能注意到,突然出現在高空,向我俯衝而來的巨龍!
我勾起嘴角,將手上抱著的明紗用法力一推推到岸上,而自己借助這股力量的反推之力,將身體提出水麵,腳尖踏著海麵,在後退的時候畫出一道筆直的浪花,泛著厚密的白沫。
“吼——”
“小玨……”我無奈地笑笑,隨即抬起右手直戳右眼:“【天仲源元】——!”
“轟——”墨綠色的長劍應聲而出,渲染得一片海水皆變成了墨綠之色,頓時海麵翻滾,像是被煮沸了一樣,接著有一些妖獸的屍體不停地冒了上來,我吃了一驚,慌忙趕緊將【天仲源元】再次收回天穴。
怎麽會這樣,竟然有如此強的毒性!難怪當時……當我五歲之時那一次大爆發,使得周圍的人全都融為血水……
“吼——”突然,那巨龍發出一聲長吼,聲音中似是悲痛。
“小玨!”我悔恨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也不繼續退了,另一隻腳一踏海水,身體便向著小玨衝去。
他也慌忙化為人形,怕堅硬的龍身將我撞傷。
“對不起小玨,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我隻是這次醒來突然感覺自己能與【天仲源元】有所交流,恰好看見你生氣,從天上飛下來想嚇我一嚇,我一時興起喚出它,想試試它的威力,可是沒控製好它的毒性……”
“你騙人。”他抱住驚慌失措滿臉愧疚到雙腿無力幾欲攤倒的我,明明眼中是明晃晃地心疼,卻還是別過臉去,畢竟下麵,是墨綠色的依舊沸騰的海麵,與一群屍體白花花的肚皮。
“我沒騙你,我怎麽會騙你……”我抓緊他的雙臂,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我方才見到下麵的變化,立馬收起了【天仲源元】,就是生怕繼續傷害它們,更害怕傷害到你啊!”
“阿撫,你倒是也瞧瞧我身上的傷再說這些罷。”他突然扶起我,不讓我再繼續伏在他的身上,語氣也清冷了些,完全沒有他平時對我撒嬌時的溫柔甜膩,這樣的聲音就像是硬生生刮掉了我心口上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絲絲蜜,留下的又是無窮無盡的苦澀。
小玨要側過身子,我也慌忙抹了一把眼睛想看仔細了,他卻又不轉了,重新麵對著我,不過我卻隱約見著他胳膊上的寬厚的深色傷痕,與其說是深色,不如說是……墨綠色。
甚至連那新生出來的原該色淺的肉芽,也是墨綠色的。
“這……這些傷……這些傷是七年前【天仲源元】爆發之時所傷嗎?”
“不是。”他突然抱起我,淩空走向我們的冰屋,不再說話,卻在走到臨近海邊準備落地之時,看見了我扔在沙灘上的明紗,身子一頓,抱著我的雙臂更緊了些。
手上突然感到有冰冰涼涼的東西,這隻小獸,虧他還是萬龍之首,竟被我慣得如此嬌弱,明明心裏愛我愛得要死,又偏偏要同我莫名其妙地置氣,反而把自己氣著了,偷偷哭著呢。真不知道天下巨龍知道他們的王被我教出這幅德行,會怎麽想。
想到這裏,我竟然沒忍住笑了出來,這使他惱羞成怒了,對著我語氣狠狠地道:“阿撫你竟然笑我,定是不再愛小玨了,這些傷無論怎麽看也不像是七年前的舊傷吧!我原先怕阿撫你傷心,不忍心告訴你,可是現在看來,你已完全不記得一個月之前你醒過一次,將我從沉睡中喚醒,卻取出【天仲源元】將我砍得遍體鱗傷了罷。”
“你說什麽?哈……小玨……你在騙我吧,我怎麽舍得這樣對你,雖說我睡了七年,現在是有些糊塗了,卻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你誆我,你誆我的……”
我掙紮著出了他的懷抱,站在沙灘上,拉住他的一隻手,然後繞到他的身後,目之所及全是觸目驚心的傷疤,我看得淚水突然就衝出了眼眶,手指顫抖不能自已,明明想要摸一摸那些傷疤有多長,有多深,卻反著方向伸向了自己的右眼,手指不受控製地用力地蜷曲著,恨不得將這隻害人的眼睛摳出來,可是卻被一次次彈開,右手被劍氣所傷,已是鮮血淋漓,手筋全被割斷,抬都抬不起來,我鬆開握著小玨左手的左手,也向右眼探去,卻被小玨發現了不對勁,轉過身來抓住了我的左手。
“阿撫你瘋了!”
“我瘋了……我是瘋了……否則我怎麽會傷害你……怎麽會……”我用力想甩開他的手,卻怎麽大得過龍爪的力量。
“對不起,對不起阿撫,是小玨不好,是小玨的錯,小玨方才都是胡說的,阿撫別當真,是小玨昏了頭,小玨不舍得阿撫受一點點傷,阿撫所有的苦痛都讓小玨來受,小玨隻要阿撫開開心心便好!”
我哭著,淚水不停,我早該知道,他身上那些永不褪色的傷痕是我們之間的一道深溝,這道深溝注定要用我的淚水填滿。
嗯,那時,曾有一少年,放棄了血脈裏的責任,而選擇了我。
我卻為了那個虛幻的夢,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