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話(5)
「敵國入侵,災難頻仍。你當商王叫王子回去會有好事嗎?」長鳴走到雨棚邊,望著眼前銀亮的雨水,提醒逯也不要高興得太早。這個時候回都城,難道會有好事嗎。
「你這是在給我潑雨水嗎?」逯也撇著嘴說。
「我只是在提醒你。」
他們遠離都城,王宮內的情形到底如何,他們並不完全知曉。商國遍地災情,哀鴻遍野,商都都不能倖免,東郡卻能獨善其身,風調雨順。有人因此認可清然的身份和能力,可也有人因此認為清然異而近妖,正是因為他,商國才蒙此大難。留在東郡,他們尚能規避自保。回都城,就等於把自己送到風口浪尖之上,刀鋒劍刃之下,是好是壞,福禍難明。
「放心……」逯也眯著眼,揣摩著長鳴的心思「沒有我逯也解決不了的問題。」他拍著胸口說道。
「真想把你推進雨里,讓你重新涼快涼快。」長鳴做出推逯也的動作。
逯也順勢抓住長鳴腰間的大帶,「我到那裡,你也得陪著。」然後兩人高大的男人在低矮的雨布下推搡起來。
青瑤換好了衣服,從雨棚中走了出來,見逯也和長鳴在狹小的雨布下推掌換步的,不由柳眉一挑,「我說你們兩個,這種情況,你們還有心思打鬧,是雨沒淋夠嗎。」
逯也和長鳴聽到青瑤的聲音,同時停止了推鬧,目光一齊向青瑤看去,眼睛不由都是一亮。青瑤雖然穿著侍衛服的衣服,仍掩飾不住少女的嬌俏,利落的男裝還讓她多了一份颯爽與幹練。
「這是青瑤妹妹?」逯也一臉驚艷,往青瑤身邊湊。長鳴忙把身體一橫,擋到青瑤的前面。
逯也吸了口氣,「你這傢伙。」
長鳴板著臉,一副讓對方離青瑤遠點兒的架勢。
逯也無奈,收住往前邁的腳,相反還後退一步,聳肩攤手,「放心,我知道青瑤妹妹是你的,我又沒想怎麼樣。」
長鳴劍眉一挑,又把手往前擺動一下。
逯也又後退了一步。「再退,我就退到雨里了,你想借青瑤取勝嗎。太狡猾了。」
長鳴面不改色,堅定地站在青瑤面前。
青瑤對他們兩個的行為,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兩個,不要鬧了,這雨布就這麼大,你們淋濕了就算了,別連累王子。」
逯也瞥了清然一眼,無所謂地說:「別理他。」他把雨布中間的位置空出來,讓青瑤站進來,然後問她冷不冷,熱不熱,穿侍衛的衣服習慣嗎……全然不顧及青瑤面前的長鳴……
長鳴氣鼓了臉。
清然一個人站在雨布邊,靜靜地看著逯也和長鳴幾人,嘴唇微抿,目光平靜,泰然又有所思。他們剛剛還是一臉憂慮,轉瞬好像拋之腦後,實在難得。隔著雨簾清然看著雨布外的西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天氣無常本是大山的特點,只是眼前的這場雨——清然不禁皺起了眉頭。
逯也還在隔著長鳴不停地跟青瑤講話。長鳴知道逯也是故意的,心裡還是憤憤,他又不能真的把逯也扔到雨里去。他們已經沒有多餘的乾衣服了。糾結之下,他只好回頭對青瑤說:「你還是回雨棚和公主待在一起吧,省得聽這個傢伙饒舌。」
青瑤知道,論口舌,長鳴比不過逯也,不過她就是喜歡長鳴略帶笨拙的可愛樣子。她偷偷拉了拉長鳴的胳膊,然後對逯也說道:「你話還真多,長鳴不會真的把你扔進雨里,我可不一定……你要試試嗎?」
逯也抱起肩膀,做出寒冷的樣子,「知道你們兩個關係好,也不能這麼偏心吧。長鳴,找女人幫忙,可不是男子漢所為。」他瞪了眼長鳴。
長鳴則擺出一切聽青瑤的姿態。
逯也不服氣,對方二比一,他也得找人幫忙助陣才行,其他的侍衛是不可能了,他們都是長鳴的手下,剩下的就只有清然了。
「清然,你得幫我,這兩個人一起欺負我。」他跟清然訴苦。
清然的思緒被逯也拽了回來,但他只是微笑,顯然,他並不打算攪入這三人的口舌之爭中。
逯也見求援無效,眼珠一轉,說道:「青瑤,風雨這麼濕涼,王妃雨棚里的手爐夠用嗎,我們這裡還有幾個,你給王妃送進去吧。」
逯也說的手爐是他自己研究製成的。一般手爐中放的是熱炭,但他的手爐中裝的是兩包粉末。炭塊兒要有火才能變熱,而逯也研製的手爐,只要將兩包粉末混合,就會產生熱量,使用十分方便。
逯也這樣做顯然是要把青瑤支開,讓長鳴失去依仗。
長鳴對逯也的話十分不滿,青瑤剛剛出來,在他身邊。雖然現在山雨滂沱,可能與青瑤一起站在這雨中,也是一件難得之事。
青瑤當然看出逯也的小心思,她嫣然一笑,「雨棚內溫暖得很,不勞你操心,而且公主在和玉兒談事情,我們不便打擾。」
青瑤的話,長鳴聽了心中高興,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喜色。逯也聽了,臉色卻為之一變。他突然轉頭對清然說,「喂,清然,你站在這兒也沒什麼用,去雨棚里陪王妃吧」
「你怎麼如此跟王子說話。」長鳴不喜歡逯也對清然隨意的態度。雖然清然把他們當朋友,沒有一國王子的架子,可他畢竟是王子身份,他們自己不能失了禮數,忘了身份。
逯也朝長鳴使了個眼色,用同樣的話催促清然。
長鳴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了逯也的意思,不再阻止逯也。
清然並不介意逯也說話的語氣,也無意聽逯也的話,只是站在原地,不緊不慢地說道:「有玉兒陪著紫陌呢,我站在這裡自在些。」
「你再這樣木訥、冥頑下去,很快就要不自在了。你趕快進去,順便再把那個玉兒趕出來。再讓他對王妃糾纏下去,王妃眼裡恐怕就沒有你了。」
「是嗎,我的眼中有誰啊?」逯也的話音未落,於紫陌從雨棚中走了出來。逯也的話,她都聽到了,淡淡地問道。
「王妃,您怎麼從雨棚中出來了?」逯也笑看著於紫陌,說道,完全無視陪在於紫陌身邊的玉兒。
「你們這麼熱鬧,我自然要出來看看。」於紫陌淡淡地說。
「王妃站到中間來吧,小心被雨水蹦到。」逯也殷勤地說。
於紫陌沒有動,目光看向清然。清然緩步走到於紫陌身邊,低頭低聲說道,「外面涼,你和玉兒還是待在雨棚里吧。我會讓他們安靜,不要吵到你們的。」
「王子說得有理,王妃回雨棚中吧,王子陪您,玉兒留下。」逯也理直氣壯、附和清然。
「沒關係,這場雨馬上就會停。你讓人收拾好東西,準備下山。」於紫陌對清然說。
聽到於紫陌的話,雨布下的人都看向外面,雨布外的雨水凌亂急促,雨布上也在不斷發出激烈的雨水迸濺的聲音,這架勢可不像要停的樣子。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表示懷疑。
清然卻不遲疑,馬上令人收拾身邊的東西。
王妃和王子發話了,其他人儘管懷疑,還是動了起來。逯也沒有動,他盯著緊貼著於紫陌的玉兒,眼神像是要把對方看消失一樣,問於紫陌:「您怎麼知道這雨會停?」
「玉兒說的。」於紫陌淡淡地回答。
「他?」逯也目光微閃,「你怎麼知道雨什麼時候停?」這次他問的是玉兒。這個俊美的少年,從他出現開始,就粘著王妃,除了礙眼,沒有表現出任何過人之處,怎麼現在能預報天氣了。
面對逯也的質疑,玉兒眨了眨眼,他的眼睛是那樣的乾淨、清澈,帶著嬰兒般明亮、懵懂、好奇。他漆黑的眼珠向上轉了一下,像是在思考逯也的問題。他張了一下嘴,又沒有發出聲音。
「怎麼,回答不上來。你是胡亂說的吧。」他像是要揭露一個騙子的謊言。
玉兒還是一臉懵懂,在逯也犀利目光的逼視下,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伸出手指,指向外面。
就在他手指指出去的一瞬,原本瓢潑般的大雨突然變緩了,然後越來越小。沒有一盞茶的功夫,突如其來的山雨停下來了。
低沉黑厚的雲也漸漸變薄變淡,最後散了開去,露出後面湛藍的天空。
逯也不由瞪圓了眼睛,其他的侍衛也遲疑、驚訝。於紫陌和清然十分淡定,似乎並不意外。玉兒則是彎著眼睛,笑盈盈,好像在說,我沒說錯吧。
他說對了,逯也驚訝之餘,眼神慢慢匯到了一起,這個玉兒究竟是什麼人?他在心中畫下一個重重的問號。
侍衛們收拾好東西,收起雨棚、雨布。清然為於紫陌牽過長月。「山路濕滑,你當心些。」於紫陌微微一笑。
玉兒騎上了他的青棕馬。於紫陌提醒他,不能再快跑了,否則很危險。玉兒表示明白。
「你呢?」逯也牽著自己的馬,問清然。清然來的時候並沒有騎馬。送雨具的侍衛也沒有為清然準備馬。
「沒關係,我步行即可。」清然說。他的腳程可是比騎馬還要快。
「可是剛下完雨,路和樹都十分濕滑。」
「沒有關係。」清然輕鬆地回答。只要是在山中,不論在什麼情況下,他都能行動自如。
不過,這次他讓眾人先行下山,他打算留在後面,確保眾人的安全。
侍衛們都準備好了。清然扶於紫陌上馬。
於紫陌上馬之後,朝清然伸出手。
清然以為於紫陌落下什麼,問她要什麼?
於紫陌看著清然,說了一個字「你。」
清然一愣。逯也等人卻都笑了。
清然抓住於紫陌伸出的手,縱身騎上長月。他坐在於紫陌身後,輕聲說道,「委屈長月了。」
「知道就好。」於紫陌也輕聲說道。
然後眾人騎馬下山,一起返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