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今非昔比
梧城遠沒有長安城來的壯闊豪華,據說這座城池得名於唐朝時期的一個詩人,文縐縐的在這裡念叨了幾句「鳳棲梧桐」一類的酸溜詩句,後來就不知道怎麼傳開,就成了這梧城。若是這傳說是真,那麼梧城大概也沾了那詩人的一點文氣,北方的高考大城,最好的高中在梧城有三座,年年摘狀元榜眼探花,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才子。
上次見面的時候柴騰龍還只是個仰仗著父親餘蔭的二世祖,這一回見面儼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氣勢,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寬闊的臂膀,渾身透著一股豪邁氣質,再加上身後屹立的精兵強將,我豎起大拇指,贊了一聲:「好一個龍蟠虎踞的氣象。」
柴騰龍跟柴進之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他不喜歡養氣,不喜歡收斂鋒芒,他的銳氣是能夠直面感覺到的,就像是不肯過江東的西楚霸王,只看這人就能感覺到他身上強烈的自信,柴進之很喜歡別人誇獎他,對於奉承的言語他從來都是來者不拒,只不過有的奉承他聽了一樂,有的奉承聽了一爽,像是我的奉承大概就是又樂又爽,柴進之給我一個熊抱,鋒芒四射的他在梧城門口就將我緊緊擁住:「老弟,哥哥有今天,還得要感謝你啊。」
我笑著說道:「謝我做什麼。龍哥遲早也能一飛衝天,只不過之前是龍游淺灘,而我嘛,只是為你添了一勺水。」
柴騰龍招呼我上了他的座駕,一人點了根煙,開出一段距離后笑著說道:「以前沒出長安城的時候,哥哥我也不瞞你,心裡頭多少有些害怕,一腔抱負不假,但空有抱負卻死無葬身之地的也不少,剛開始的時候,遇到不少麻煩,一一克服之後,才發現其中的樂趣,所以我現在很後悔前一段時間從長安城出來。」
我有些詫異:「怎麼說?」
柴騰龍大笑,拍著大腿說道:「早幾年就應該出來了,我不是龍游淺灘,我是困龍升天啊!」
我隨著他一起笑,的確能夠感覺到柴騰龍很高的興緻。
寒暄之後,我問道:「聽說龍哥這幾天在搞什麼慈善拍賣會?」
所謂慈善拍賣會,就是黑道大會的意思,只不過這名頭可要換一換,冠冕堂皇一點,這年頭混的有點名堂的誰的腦袋上沒有掛個慈善的光環?像是我都還收到過一面小錦旗和證書,這就是之前被徐老四坑了的五千萬換來的東西。不過也不乏有人真的用心搞慈善,全是這行業不太平,誰都怕自己壞事做盡得到報應,一方面繼續殺人放火,一方面把慈善搞得如火如荼,知人知面不知心,誰也不會曉得一個大慈善家背後居然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柴騰龍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笑著說道:「還以為老弟現在徹底洗白了,走上了白道,賺著大錢,就不操心道上的事情了,怎麼?還有點留戀?」
我笑著說道:「倒不是留念,就是龍哥鬧這麼大動靜,顯然是有大動作,心裏面好奇。」
從內心出發,柴騰龍並不想告訴我太詳細的內幕,原因很簡單,他對我心存忌憚,從九爺的徹底失敗到陳笑林的神秘失蹤,每一件事情似乎都跟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柴騰龍很清楚這個叫郝正的傢伙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這一行哪有什麼真正的朋友,稱兄道弟的再熱烈下一秒就捅刀子的事情也有。不過畢竟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他覺得我應該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威脅,何況此地是他的地盤,我肯定不會傻到沒事觸他的眉頭,於是柴騰龍同樣也露出微笑:「倒也不是不能跟你說,其實很簡單,我召集北方的各位黑道大佬,就是為了商量一下大家將來的發展。」
發展?
一群黑老大談發展,莫名的我覺得有些好笑,看著他問道:「怎麼個發展法?」
柴騰龍拍了拍我的肩膀,嘆氣道:「當然是洗白了,灰色產業太多,是好處也是累贅,大家或多或少都背著人民債,名聲不好聽,像是我們這種出身做再多的慈善也是白搭,主流社會不可能因為這就高看我們一樣,所以一條道走下去,我們很難再有進步,老弟應該知道,黑道沾的都是啥東西,黃賭毒對吧?這玩意查的嚴啊,風聲一天比一天緊,誰也不敢大批出貨,指不定那天上面要搞你就抓起來用槍子打腦袋了,所以呢,咱們這回聚集起來,就是想想怎麼能把自己給洗白了。」
話倒是說的很有道理,事實上做灰色產業到一定地步,都會發現一個共同的問題,那就是沒辦法再發展了,社會需要的元素有很多,黑道也是其中之一,但這也有底線存在,你是個黑道巨梟,若是老老實實,安分守己,那沒事,可如果貪心不足,還想要擴張自己的勢力,那麼就是找死了,政府不可能姑息一個黑色勢力坐大,這就是為什麼柴進之二十年前是柴大官人,二十年後依然只是柴大官人,張白騎是九千歲,卻不可能到萬歲的原因。
底線,或者說是一個度,在國家允許的範圍內,你怎麼玩都行,一旦逾越這個範圍,只有一個下場,灰飛煙滅。所以其實到了極處的大佬們內心是複雜的,有野心,沒用,不可能再前進了,因為這條道已經走到底了,想洗白,難,誰也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允許你一個不乾不淨的人擠進自己的圈子?
這就是走上這條路的人最終所要面臨的問題,想洗白,我完全能夠理解,但是能這麼做的人卻很少,一日走上這條路,沾染了那些不該沾染的東西,再想甩開,就太難了,手底下的人肯定先不答應,所以我可不信柴騰龍這話,北方那麼多大佬,齊聚在這個地方想怎麼洗白?這法子是自己想就能想出來的嗎?他對我隱瞞了真相,我表面上卻沒有露出端倪,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說道:「龍哥高瞻遠矚,的確,想要繼續發展,將來安安生生的傳承下去,子孫不被其他人報復,那就只有脫離這個圈子,只不過這應該很難。」
柴騰龍笑著說道:「再難也要想辦法,群策群力嘛,總有解決的法子。」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我知道柴騰龍不想讓我知道太多,於是乾脆避開話題,談一些風月,談紅酒,得知柴騰龍把自己長安城的酒庄也搬到了這裡,他是個愛喝酒的人,倉庫里有很多年份不少的名酒,為了招待我,這次也去了酒庄,路上我開玩笑說,這回應該沒人刺殺我了吧?柴騰龍眼中劃過一抹冷色,放心,這梧城是我的地盤!
他把「我的」這兩個字的字音咬的很重。
看來上次柴進之在他的酒庄對我動手這件事情,讓他至今都耿耿於懷啊,柴騰龍的弱點,就在這裡,那就是太想證明自己,他希望自己能夠超越柴進之,超出他的掌控。
這就是一種病態的心理了,我完全不信這梧城沒有柴進之的眼線,開玩笑,你柴騰龍買場子的錢哪來的?經營場子的人手是哪來的?柴家樹大根深,柴進之更是門徒眾多,想要掌控個柴騰龍,那實在是太簡單了,從這角度來看,他柴騰龍還真是有些單純啊。
一起泡完澡,我們坐在休息大廳喝酒,笑著拒絕了柴進之要給我安排的香艷「節目」之後,我向他提出了我此行的來意。
柴騰龍皺眉:「借錢?」
我搖頭:「是私募?」
柴騰龍說道:「還不就是讓我拿錢給你嗎?」
我無奈,只好點頭。
柴騰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老弟,恐怕我幫不到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