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土狗
還是那句話,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一起倒霉,那沒事,可如果有一個人沒倒霉,那麼大家就會恨這個人了。
理所當然,人之常情。
本來就跟我不對付,現在看向我的眼神幾乎已經出離憤怒:「郝正,你難道想不給錢嗎?」
張白騎的治療措施做的很好,被切了手指的師國慶痛的跳腳的時候,就已經有醫護人員過來,為他消毒包紮,不知道用了什麼葯,已經明顯沒有那麼疼。只是看著自己缺了一根的手指,師國慶心中的刺痛感就更加強烈了。他是個直人,直人把恨都寫在臉上,他恨張白騎這個老而不死的奸佞小人,但更恨我,望著我的眼神中已經是帶著殺意,最好我不給錢了,這樣死在張白騎的手裡,一了百了。
說真的,我是沒有想過今天會變成這樣。張白騎不缺錢,他的錢其實已經花不完了,人人都知道他是奸佞小人,但面上卻對他敬畏有加,因為他已經成了氣候,有了很高的身份,用正常人的思想去揣測,現在的他還要那麼多錢幹什麼?現在的他還能那麼不要臉嗎?然而現實告訴這些人,是的,他就是這麼不要臉。小人了一輩子,到老了也不見得收斂。真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真小人還擁有著強大的勢力,這就讓人無法對抗了。
只不過,張白騎想要從我這裡坑一千萬,恐怕是痴人說夢了,很簡單,我沒錢,場子雖然撈了不少辦卡費,但那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錢,如果抽出來一千萬,剛有起色的場子,又要從頭開始,這是很不划算的。再者,我對張白騎承諾的三個賭場很感興趣,那對我這個還在雛形的小勢力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在綠林中人的眼裡,有多少地盤,其實就代表著有多大的格局。我深深的看著張白騎,真不愧是幾十年的奸詐小人:「白叔,我還沒賭呢!」
張白騎一怔:「你要賭?」
我點了點頭。
他露出一個饒有興趣的神色:「賭了輸了,輸的可是一千萬,而你現在,只需要交五百萬就可以了。」
我面無表情:「這我當然知道,我選擇賭。」
張白騎搓動的佛珠驟然停止,喊了聲好:「你要鬥犬嗎?我送你一頭!」
我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的鬥犬,我可不敢要。」
納蘭桀一直都是笑吟吟的:「可你也沒有自帶鬥犬過來。」
我看向郝火,他走過來,低頭說道:「最多十五分鐘,郝木就會帶著黑龍過來。」
我心裡有了底:「白叔聽到了吧,十五分鐘。」
張白騎目光微微沉凝:「等你十五分鐘,這合情合理,但是你不要忘記,這十五分鐘過去,日本土佐就恢復的差不多了。」
我淡淡笑著:「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叔答應的賭場和五千萬,會不會真的給。」
他認真說道:「真給。」
然後我們一起笑了,跟這種人待久了,會懷疑世界,覺得自己再無可信之人。
師國慶是個硬漢,洪清會中不乏城府極深,一身養氣功夫早就滴水不漏的老狐狸,但卻少那種血性幹將。師國慶就是其中,早些年當了兵,不到半年,因為打人而被部隊開除,於是就進了洪清會,他的心機一般,籠絡人心的手段就一條,身先士卒!別的大哥縮在身後指揮,他則是沖在最前,手底下的兄弟都佩服他,一腔義氣碰撞在一起,就形成了洪清會的一群精銳幹將。放在古代,這就是最精銳的禁衛軍,可惜現在卻有了別的心思。他沒有在露出痛苦之色,甚至都沒看自己的手指頭一眼,我甚至懷疑如果不是那頭老鷹吞掉了他的手指,他會不會直接彪悍的自己吃掉,然後大喊一聲父精母血不可棄之!
但可惜那只是想象,現實中的他在找我的麻煩,他看著我,將憤怒發泄到我的身上,但我不理他。
有的時候,一個極度需要存在感,你不理他,比打他還痛。
張白騎笑看著這一幕,自己搬了個椅子,很熱情的來我身邊:「英雄出少年,你比他高明多了。」
我警惕著這個老狐狸,生怕反覆無常的他下一刻突然動刀戳死我,但仔細想想我這麼個年輕後生應該不至於讓張白騎下如此狠手,我也就逐漸放下了心,說道:「談什麼高明,一個無權無勢的空殼老大而已,在座的人按理來說都是我的下屬,但是有人把我放在眼裡嗎?」
有人端來茶,只有兩杯,我拿了一杯,張白騎拿了另一杯,他抿了口:「我現在給你個機會,只要你說一句殺,我馬上殺了這些人,幫你清理門戶!」
一語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坐不住了,驚恐的站起來。
我微微一笑:「白叔,我不傻。」
我笑得坦誠無比,如果我真的愚蠢到相信張白騎,而說出這句話,那麼我恐怕下一個死的人就是我,心眼這個東西,就是留著對付張白騎的。
他又把椅子拽近了點,沖我豎起大拇指:「牛!我向你這麼年輕的時候,還差得遠,起碼我不會扮豬吃虎。」
我皺眉問道:「此話怎講?」
張白騎目光灼灼:「那日第一次見面,回去我就調查了你,昔年草包一個,因為逃婚而離開江城,如今歸來,不搶錢,不搶地,不奪名,彷彿認了命一般,但暗中卻招攬一批忠心人手,又取了夜總會為根基,最讓人驚訝的是,居然還能跟許小姐那等人物搭上關係,你很神奇,看似平平淡淡,但實際上卻做了很多。洪清會的人低估了你,你二叔也低估了你,所以竟讓你有成氣候的姿態。」
眾人驚訝,張白騎肯給人這麼高的評論,這還是頭一回。
但我心中卻浮現出一個次,捧殺!
這些人聽了,其實就等於告訴了整個洪清會,我很危險,快來對付我吧,別再讓我發展啦!
他的讚美,不僅不能讓我愉悅,反而讓我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我看著他,裝傻:「白叔你在說什麼,我有點聽不懂。」
他搖了搖頭,說道:「有一句話叫做世間鼠輩安能裝得老虎嗎,可你,明明是一頭老虎,卻非要裝老鼠,以我來看,倒不如放手一搏,拿回你本該擁有的一切,有的時候扮豬吃虎扮的久了,自己真的變成了豬。」
他這是提點我,還是另一方面的捧殺呢?
我無法分清楚張白騎是敵是友,所以乾脆沉默。
他看了看時間:「十五分鐘差不多到了。」
我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白叔,希望你能信守承諾。」
張白騎攤開手指:「五千萬,三個賭場,我絕對會交給你。」
我點了點頭,只能信他。
沒辦法,我也是個賭徒,如果不賭,我損失五百萬,不能甘心,賭贏了,或許真的能成氣候,洛冰不在江城,讓我沒有人商量,但也正因為如此,反而激發了我性格的另一面,連我自己都沒有發現。
郝木帶著黑龍來了。
在山間田間瘋跑著的黑龍,絕對算不上壯碩,身上髒兮兮的,灰塵跟泥巴讓他本來就不算威武的外表變得更加的狼狽。
很多人大笑:「這就是你的鬥犬?」
我們的阿根廷皇帝,巴西神犬,俄羅斯國寶都不行,你居然帶來一隻土狗?
小田春次郎本來還在擔憂,此刻一看賣相,哈哈大笑:「這就是傳說中的中華田園犬嗎?」
我看著黑龍,狗有靈性,記得我,不算很善意。
但我知道,它很聽鄭公老爺子的話,我蹲下來,摸著它的腦袋:「對手很兇猛,可以嗎?」
咬人的狗不叫。
它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如同王霸一般在籠子里來回遊盪的土佐忽然間定住,看著緩緩走過來的對手,竟然有些恐慌。
黑龍仰著脖子,發出長長的咆哮,聲音從低到高,充斥著一股子哀傷,也許它嗅著這裡濃烈的血腥氣,想到自己在長白山中,跟白熊,跟狼群,跟那些恐怖的猛獸搏鬥,可惜那個一直陪伴著自己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日本土佐瑟瑟發抖,匍匐在籠子的邊緣。
不戰自退。
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