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高門董氏
劉幸好確實覺得疲憊,便打算這樣趴著小憩一會兒。於是她在又和阿朱聊了一小會兒,便閉上眼無聲的睡著了。
燭火下,阿朱的一雙眼睛,冰冷而漠然。劉幸好至死都不知道,她已經從芳華降成了承訓。
「死了?」元歌皺眉問道:「她是怎麼死的?」
柳嬤嬤回道:「劉承訓是自縊而亡。」
元歌聽著就覺著不對勁,劉承訓的傷雖然並不輕,卻也不是很重,因為她很快便讓人停手了。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能自己投繯自縊?
不說身邊該守著的宮女,她自己能爬上凳子,將布條扔過橫樑嗎?
「可是讓人查過了?」元歌不由再問。
柳嬤嬤知道這是在懷疑什麼,立刻道:「宮中出了這樣的事,都是交給掖庭司看查的,而掖庭司的人已經查過了,並沒有什麼可疑的發現。」
「伺候的宮女審問過了嗎?」元歌皺眉問道。
柳嬤嬤福身道:「劉總管審出來后,二話不說便將供詞交了出來,上面說是守夜的倆個宮女疏忽了,第二天發現時,劉承訓的屍首早就已經僵硬了。」
「現下那倆名宮女,已經被掖庭司拿去問罪,妙音軒里其他伺候的人,將由娘娘來懲處。」
「那便打三十板,發回去重新配用吧。」
「是。」
元歌說完沉默了起來,一個不過從六品的承訓,死了便是死了,連葬入皇陵的資格都沒有。雖然劉承訓糊裡糊塗的,便丟了一條命,但是此時她並不會為之同情惋惜。
她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誰動的手,以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幕後之人會將此事栽到她的身上,說她殘害妃嬪嗎?
「嬤嬤,宮中可有什麼流言?」元歌冷聲問道:「比如本宮嫉妒成性,容不下容貌姣好的妃嬪,便暗中下手之類的?」
「這倒是沒有。」柳嬤嬤開口道:「宮中人都覺得劉承訓自縊再正常不過,因為一張臉毀成那樣,但凡是女子都會活不下去的。」
「若真是這樣,那便再好不過了。」元歌心中嘆息,此次的危險不在後宮,那會從哪裡發出來呢?
會是在朝堂之中嗎?
也不太可能,因為就算那人在後宮之中,頗有些手段,但是朝堂之上卻是無法調用的。
如今的朝堂,分為李相一派,清流一派,還有世家貴族一派,最後便是新貴一系。新貴一系自然是啟元帝提拔上來的官員,是忠於啟元帝的。
清流一派人數雖然少,便是這一派名聲極好,誰若不是想擔上大奸臣之名,輕易不會朝他們下手。
世家貴族一派,雖和李相一派涇渭分明,但是利益卻是一至常有來往。這便是如今李相一派,在朝堂之能夠一手遮天的原因。
因著李相一派在朝堂上的作為,所以元歌才能夠肯定,不論背後的黑手是誰,都沒有那個能力,讓朝臣們彈劾於她。
就算有人敢這樣做,也一定到不了啟元帝的面前,就會被李相一派的人給按下去!
劉承訓的死,讓宮中的妃嬪們一下子便沉寂了下來,再不復之前那種活躍的氣氛。
就在莫芙雪一天一天快要好起來的時候,宮外的葉府里的葉綺蘿,也是越來越緊張起來。前幾天她們出宮后,葉綺薇幾乎是立刻便定下了婚約。
如今葉綺蘿本來還以為要像母親說的那樣,等中秋宴的時候找機會。結果很快宮裡傳來消息,在八月初九的時候,宮中要為皇貴妃辦生辰宴。不僅宮中妃嬪們會到,連各家有誥命的,也都接到了請柬。
據說,這是皇上親自命人,為皇貴妃準備的生辰宴。雖然葉綺蘿很高興不用再等,很快便能再一次進宮去,但是聽到這樣的說法,立刻就不痛快了。
「真是囂張,不過區區皇貴妃,竟然勞動皇上為她辦生辰宴,簡直不知所謂!」葉綺蘿在葉二夫人的面前,不停的抱怨著。
葉二夫人好笑的看了下女兒,搖搖頭道:「你這張嘴啊,真是一點收不住,想什麼就說出來了,這樣等進宮了可怎麼好?」
「就是想說,也該憋在心裡說,不要讓別人聽見!」
葉綺蘿立刻趴在葉二夫人的肩頭,撒嬌的搖著道:「娘親又不是別人,說給娘親聽又有什麼關係嘛!蘿兒又沒有在旁人的面前說。」
葉二夫人拿自己的女兒沒有辦法,只得點了點她的額頭道:「話是這樣說,要是不小心說漏嘴了可怎麼辦?說出口的話那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
「從今天起,你給我把這習慣改了,人前就是裝也要給我裝出一副謙和的性子來。」
葉綺蘿眨巴了下眼,懶懶的道:「好嘛好嘛,蘿兒會改的,這下娘親可別在說個不停了。」
葉二夫人聽了滿意的笑了,她這個女兒答應了的事,就會照著去做。面上看起來嬌蠻沒城府,但是不管是什麼事,她心裏面都有數。
她是女人,自然知道進宮這一條路有多難。所以在皇太妃不準葉家女兒進宮后,對於那個說詞也是理解的。只是她的女兒,卻一語道破了其中的真相。
是啊,女人不論是進宮還是嫁人,所走的路都是差不多的。是有多麼的幸運,才能嫁到一戶什麼都不用去爭不用搶的人家呢?
無非進宮這一條路,要走的路更加的殘酷一些罷了。但是卻有一點誰也比不了,那便是生下的子嗣,天生便高人一等。
既然這樣的話,那為什麼不進宮呢?
葉二夫人聽了后,幾乎沒有想多久,便同意了女兒想要進宮的想法。便是宮中的皇太妃有私心,只要女兒進宮去了,但凡有事她就不可能袖手旁觀。
因為,她們代表的都是葉家。
此次接到請柬之後,葉二夫人立刻便讓人去打探,到底還有誰,都收到了皇貴妃生辰宴的請柬。有些人家在人理之中,而有些則是意料之外了。
按說相府的親家是周鎮公府,請了鎮公府的女眷便可,但是實際上不過五品官的高家,也收到了請柬。這一舉動,便代表了是為皇貴妃著想,讓其見一見外家吧。
皇上對皇貴妃的寵愛,當真是做做樣嗎?
葉二夫人深深的懷疑了起來,此前皇貴妃只是妃,如今雖然還沒有下聖旨,但是都已經知道皇貴妃被定為皇后的人選。
這下,寵愛是真是假,就不好說了。
葉二夫人看了自己的嬌養的女兒,很快又笑了起來。就算是真意又如何?皇上也是男人,喜新厭舊的天性改不了,那皇貴妃便很快會成為舊人。
而她的女兒,會成為新人!
同樣收到請柬的高家,一間屋子裡,一名年約五十的老婦人,卻正失聲痛哭著。這名老夫人便是高老夫人,她捶胸低罵道:「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連頭頂的天都換了,我董家的女兒,為什麼還會成為妃子。」
高紳無言的看著老妻,輕聲勸道:「不過是巧合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況且這麼多年過去,已經沒有人記得當年董家的事了。」
「而且,以後便是有什麼事,旁人也只會說是李家女高氏之女,不會想到董家的。」
高紳年輕時不過是貧家子弟,連飯都吃不起了,別說是讀書了。後來得了董家的幫助,不僅能進京趕考,還娶了董家的女兒為嬌妻。
這個董家,便是當年前朝董妃的娘家。
當年董妃之死,不僅背上了奸妃禍水之名,更是讓人一想起,便是艷麗不堪的說法。
因為,董妃是被宮妃們,扒凈了身上的衣物扔進了薔薇叢里。而當大武的軍隊攻入皇宮時,董妃雖然已經滿身傷,但是還並沒有咽氣。
董妃,便是在那些男人齷齪、異樣、或同情的目光下,流盡了身上的血,屈辱又絕望的慢慢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董家本來便被人罵,養出了一個奸妃,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之後董家的女兒,便成了眾人口中的談資,其內容自然是下流不堪的。
當時董家已經出嫁的女兒,全都被休回了娘家。已經嫁到了董家的女人,要麼被接了回去,要麼便和家中斷絕了關係。
那個時候的董家,每天都有尋死上吊的女人,不過短短的時間裡,一個不小的家族,便只剩下了男丁,唯數不多的女人和幾個還年幼的孩子。
董家的女兒,都死了。
最後董家便從京城消失了。
董家恨,董家怨,卻不知道該去恨誰,該去怨誰。明明是世道不對,最後他們卻只能咽下了所有的苦果。
董家沒有將這段過往埋起來,而是告訴了董家每一個後裔,讓他們記住了董家曾經的陰影,讓他們失去了多少的親人。
這麼多年來,董家一直都在等那些過往被世人遺忘,然後董家就會再一次出現,站在頂點讓所有的人都只能仰望。
董家家訓,董家女,不得進宮為妃。
董家的每一個女兒,都被教導的端莊大氣,不得有任何輕浮的舉動。是實實在的被養在了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若是行舉有差的話,有三個選擇,死、出家還有逐出家族。
因為董家不允許,因為一個人的原因,讓董家其他的人受到連累。
而高老夫人,便是董家的女兒,高董氏。
高紳的勸慰,沒有起到一點的作用,高董氏依然痛哭不已。之前得知外孫女進宮為妃,她便已經像是天塌了一般的恐慌,結果現在她還要進宮去賀生辰?
「當初,當初就不該將真娘嫁給李青志的。」哭著哭著高董氏抬手指著高紳,怒罵道:「不僅害的真娘這樣早死,如今元哥兒也進宮成了妃子。」
「要是讓人知道了元哥兒,和董家的關係,那董家該如何自處!而我又該如何向董家交代!」
高紳這麼多年來,也一直後悔不該一時鬼迷了心竅,為了搭上權勢,讓唯一的女兒嫁人產子而亡。所以這麼多年來,他無論如何都不肯陞官,依然還是個五品小官。
「冷靜一點!」見老妻神情激動,高紳連忙道:「不是已經給董家送了信么,董家人很快就會來人,何況這不能怪你,不過是巧合罷了。」
「未……元哥兒未必會背負奸妃的罵名。」高紳說著高興道:「而且,我不是說了嗎,咱們元哥兒會被立為皇后的,那是母儀天下的中宮,無論如何都不會傳出罵名來。」
高董氏抹著淚哽咽道:「就算這樣,身為董氏女的我,此生也都不會踏進皇宮一步。」因為他們董氏女的悲劇,就是從那個皇宮開始的。
高董氏還記得自己的堂姐,一個高傲孤高的女子,結果因為招了一家貴女的眼,被查出和董妃家似乎有干係。最後,她為了董家不被牽累,低下頭跪在那個貴女的面前道歉求饒。
然後,她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每一個董家女,都小心翼翼的維護著自己的名節,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讓董家重複百年前的悲劇。
她們恨皇宮,那個悲劇的開始的地方。
高紳聽了只得道:「好,你不願意去的話,那便不去。你就說卧病在床,讓張氏替你去露個面吧。」他嗣子的妻子,便是張氏。
「好了,別哭了,都一把年紀了。」高紳見老妻手上的帕子都濕透了,便拿出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
高紳見老妻收了眼淚,但是眉間的憂愁,卻一點不見散,便在心中嘆息了一聲。自從幾個月前,那聖旨到了相府起,老妻便是這副模樣了。
再這樣下去,不用等到她擔心的事發生的那一天,她的身子就該撐不下去了。
高紳想了下道:「如今我也這把年紀了,也是時候告老還鄉了。不如我辭了官,帶你回鄉吧。」離京城遠遠的,離皇宮遠遠的,大約會好一點。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的,妻子隨他進京后,就一直擔心恐慌著。這麼多年來,只有她這個董家女,踏進了京城之中。
他欠她太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