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闊別重逢
第二十四章 闊別重逢
達達重新騎上馬，正要掉轉頭往回走。
草叢裏傳來一陣躥動聲。
阿檀出現了。
它蹲在她的正前方，用舌頭舔了舔爪子，尾巴懶洋洋地立著，時不時輕輕地搖動。
達達驚喜地看著阿檀，著急地說道：“帶我去見他！”
阿檀似是極富靈性，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聽得懂，待她話音一落，就衝著森林深處奔去。達達也不敢耽誤，連忙駕馬緊隨其後。
馬兒跟著阿檀不停地奔跑，周圍的樹木逐漸稀少起來，明亮的月光逐漸照亮前麵的道路，她已經跑出了索羅逑森林，她的麵前是一片無比清朗的曠野。
在這裏，星月毫無遮擋地展現，光芒柔和靜美。這片曠野的中心，有一棵大樹，樹上開滿了粉色的花，在月光浸染下，整棵樹散發著一層銀色柔暈，聖潔無比。樹下，有一汪幽幽的清潭，倒映出漫天星海，潭水環繞著花樹，將其圍成一個小島。
阿檀放慢了腳步，朝著那棵樹慢悠悠地走去。
她也不禁慢下來，甚至跳下了馬，隨著阿檀步行過去，生怕馬蹄聲打破了這寧靜絕美的時刻，打碎這夢幻般的景色，讓她驚醒，發現不過是一場夢。
每走一步，她的心就緊張一分。越靠近，地上的落英就越紛繁。
就在這時候，一陣清風拂過，那樹上的一簇簇粉色花團被風帶起片片花瓣，朝她的方向翩躚而來，花雨般，滑過她的發間，眉心，腮畔。
這場柔美的飛花，仿佛是他低柔的召喚。
她心中是滿滿的喜悅，就像輕飄飄踮腳站在雲端。
終於，她來到樹下，再見到他時，依然讓她那麽驚心動魄。
他靜靜地坐在一條樹梢上，背輕倚著樹幹，雙目閉著，似是在養神。
黑色鬥篷裏是潔白修長的衣衫，順著樹梢緩緩垂下，垂入潭水中，就像是被剪下的月光。
“你來了。”他睜開眼睛，側著頭，溫柔地看著站在水邊的她。
連風都透著沁人的甜。
她癡癡地點點頭，在他麵前，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木偶一般，無法思考，無法動彈，都是他牽引著她的一切。
他笑，花兒都顫了，粉嫩的花瓣輕輕灑下，落滿了他的衣衫。
“我第一次見你，還是在七十年前。”他又閉上了眼睛，似是回到了那一天，他站在黑暗裏默默注視著惶恐的她。
原來都已經七十年了，她不禁感慨，可是就算是七百年，七千年，七萬年，關於他的一切記憶也不會被時間蒙上灰塵。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達達鼓起勇氣看向他深邃的眼睛。
他看著她：“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想知道我是誰麽？”
“因為……”她忽然想起摩伽曾說過，母親唯一一次看到命運的輪廓，就是在遇到父親的時候。
達達貪戀地看著他，她原以為，身後那座巍峨的王城會是她的命運歸宿，可是當她遇到他時，突然深深地感覺到，她想留在他身邊，不要再經曆那麽長的時間才換得這不真實的相見，不要再分開，再陷入漫長的疑猜和等待裏。
如果他就是她命運的輪廓，她願用這漫長的生命去細細描摹。
“因為我不想你再消失不見。”她堅定地說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天上，浩淼的繁星竟比不上她此時眼中那靜默卻堅毅的光亮。
他輕輕揭下鬥篷，一頭瑩白如冰雪的長發順勢垂了下來。
白發？天神？達達僵在了原地。
“我是龍王。”隻聽他淡淡地說道。
龍王！神族最勇猛的將領！怎麽會是他！
他看向神色驚惶的達達，又說：“現在你知道了，我是天神，難道你不應該立刻回到王宮向你的祖父稟告麽。”
達達回過神來，定定地看著他，他溫和的臉上有一抹嘲諷，讓她針紮般疼。她不知道該怎麽做，她覺得自己正站在背叛的邊緣，或是背叛整個修羅族，或是背叛自己。他是龍王，是率領神族軍隊給族人造成無數次重創的龍王，她與他，原來是敵人。
其實每當她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心裏就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那麽神秘莫測的一個人，絕非她的族類。可是那又何妨，她自己，也並非一個完全的阿修羅，於是抱著這樣的僥幸，她對他的情感，全是癡迷的念想。
“既然你我本就是敵人，你又為何接近我。”達達試圖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麽脆弱。
他頓了頓，仿佛也在問自己，然後輕輕躍下樹梢，來到她麵前：“我隻想看看你。”
這樣的話讓她的世界又是一震。
我隻想看看你，剛才他這麽說了。
他看著她，雲一樣皓白的麵頰，一雙滾燙灼人的眼眸，晚霞似的兩腮，濃烈到滴血般的紅唇，還有那一頭火一般美豔的長發，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朵怒放的瓊花，這天地之間，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般姿容絕世的女子了。
“你的哥哥們都已經到了成年之期，再過不久，你也一百六十歲了吧。”他緩緩蹲下身去，伸手輕輕攪碎那原本如鏡的水麵，“到時候，我族又多了幾個強大的敵人。”他看著天，她看不出他有任何一絲情緒。
“那你應該現在就殺了我。”達達壓抑著心中的悲傷，平靜地說道。
“嗬嗬。”他輕聲笑道，“我怎能殺了你呢？”他停止了攪動，攤開手心，水麵再次恢複平靜，那星星的華美倒影，仿佛被他握在手裏。
隻見他輕輕將手伸出水麵，清涼的水從他的指縫中流走，然而他的掌心卻浮現出幾粒晶瑩剔透並散發著耀眼白光的小石頭，它們仿佛從那星空的倒影裏蛻出來的星星，就這麽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裏。
達達看呆了。
他伸出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撫開她緊握的拳頭，將這些迷人的石頭倒入她的手心。
“送給你。”他依舊笑似暖風，“美麗的達達公主，我一直在等你長大。”
她傻傻地看著他：“為什麽……”
“因為這世間再也沒有第二個你了。”他說。
阿檀輕輕跳到他身邊，用腦袋磨蹭著他。他安撫了幾下這個小家夥，然後說道：“我該走了，隻希望我們再見時不要是在戰場上。”
“龍王……”她焦急地喚他，話一出口卻又止住了，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那麽迫切那麽曖昧，讓她醒悟時不禁紅了臉。
他似是很開心她這麽叫他，笑容更加明媚了。
“我還會再見到你麽？”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會。”他說道。
那一刻，達達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歡欣，她看著他時幾乎快掉下淚來，她覺得從這一刻起他似乎再也不是那個遙不可及的夢了，他的麵容和聲音都開始變得真實起來，讓她心裏感到安穩，這種安穩踏實的感覺，竟能打敗那作為阿修羅公主至高無上的榮耀。
她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這次，她再也沒有驚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