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四章 過往(一)
好大的一場雪,洋洋洒洒,鋪天蓋地,十里河川銀裝素裹,不經意間,偌大的平陽城竟然已被白雪覆蓋,完全成了一個白色的熔爐。
此刻,平陽城外的一處山坡上,一名中年男子抱著兩個嬰孩立於風雪之中。
那男子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冬衣,面容憔悴,散亂的長須和頭髮被北風扯得亂顫。
這個世界,對於兩個剛出生沒幾個月的嬰兒來說還很陌生,此時他們早在駭人的北風中被嚇壞了,不停地哭鬧。
也不知道站立了多久,那男子的頭上和肩膀已經落滿了積雪,他向著呼嘯的北風長長的嘆了一聲,迎著眼前的風雪,哽咽道:「非我無情無義……奈何世事相逼,要讓我做這殘忍無情的人……」話未完,淚水已經滾滾而下。
良久,那男子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匕首,將左手的嬰兒扔在地上。他注視著摔在雪中的嬰兒,顫抖著說道:「孩子,雖然你是無辜的,但你乾帝的親骨肉,而乾帝根本不給我們炎族活路,為此我留不得你!」他說著話,手中閃著寒光的匕首已經舉了起來。
「教主!」
一個著急的聲音順著北風送來,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男子急急的朝中年男子跑來。
那男子生得濃眉大眼,相貌憨厚,國字型的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待那男子跑近了中年男子的身邊,中年男子冷冷的問道:「你怎麼現在才來?」
那男子一低頭,向中年男子嘆息道:「教主,這終究是傷天害理的事情,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從一個無辜的嬰兒身上下手嗎?」
中年男子沉默了會,無奈的說道:「不是我心腸狠辣,無情無義,實乃我們炎族已經被大乾皇室逼迫到了快滅絕的地步,我們若再不想辦法反擊,最終只有身死族滅一個下場……大乾皇室當年不擇手段,謀害炎帝,奪取我炎族的江山,還一直不肯放過我們炎族的血脈,多少個千年以來一直追殺不休。大乾皇室無情無義再先,你我若在講什麼仁義道德,等到身死族滅時,且不成了炎族千古的罪人?」
說完這話,中年男子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教主!」
那男子拉住了中年男子的手臂,大聲央求道,「你再好好想想!殺死乾帝的血脈是其次,為了此次計劃,你還得犧牲你的親骨肉之一啊!你的一雙兒子是雙生之子,一個可以在你的庇護下成長;一個卻必須冒充乾帝的血脈,這對他來說公平嗎?」
男子表情認真,目光十分的堅定,這一句反問極為有力。中年男子表情痛苦的猶豫了會,還是一咬牙,一下甩開了那男子,手中的匕首急速向雪地上的嬰孩刺去。
鮮紅的血液飛濺開來,雪地上的嬰孩啼哭聲戛然而止。中年男子眼中落下了淚水,手中的匕首顫抖著不斷滴落鮮血。
中年男子抬頭,淚流滿面的長聲道:「想我炎正方一生行善,卻最終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罪孽啊!罪孽!」他說著話,手中帶血的匕首悄然落地,沒入了雪地之中。
旁邊的男子見狀,也是搖頭嘆息不已。事實已經如此,男子只能說道:「教主,我們先把這個死去的嬰兒埋葬了吧……」
中年男子仰頭,望著鉛黑色的天空道:「洪石,你好好埋葬了他吧……蒼天啊,所有的罪孽都在我身上,請不要遷怒於我的族人……有什麼懲罰,請讓我一人承擔……」說著,跪在雪地上,藏天地拜了又拜。
洪石沉默著掘開雪地,將斷氣的嬰兒好好埋葬了。
起身之後,洪石卻是嘆息了一聲,這個小生命剛剛來到世上沒多久,就已經逝去,而為了保密的緣故,他甚至不能為這個小生命立一塊碑石,不用多久,這世間就不會再有這個小生命來過的記憶……
埋葬了死去的嬰兒,中年男子和洪石就離去了,白色的天地間只剩下了一片白雪覆蓋,和一間沒有墓碑也無人知曉的小小的墳墓……
平陽城外約百里的地方有座紫宵山,山上有座破舊的廟宇。
此刻,大雪封山,人蹤不見,小小的廟宇就屹立在這片冰天雪地中,殘破的黑磚和紅柱的顏色也被白雪完全掩蓋得一絲不露,破爛的門窗破損處彷彿一張張大的口,把一口口的寒風吞入廟中。
廟宇內,炎正方抱著懷中的親生骨肉,默默站立著。在炎正方的面前,洪石忙前忙后的準備著,緊蹙的眉頭顯示他正在思索著什麼難題。
一切終於準備好后,洪石抬起頭,問道:「教主,你真的要刺青胎記?刺青對於嬰兒來說,傷害很大,甚至可能讓嬰兒中毒……」
洪石說到這裡,頓了頓,繼續又道:「先不說刺青的風險,即使我們將一模一樣的胎記刺青在世子的身上,又如何能讓乾帝相信這是他的親骨肉?又如何讓這個嬰兒明白他肩負的使命呢?」
目光憂慮的凝視著炎正方一眼,洪石嘆息一聲:「教主,你真想清楚了嗎?這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炎正方目光黯淡,沉默了會,嘆道:「已經開了個頭,我們還能回頭嗎?洪石,動手吧,你說的一切我都很清楚,也早考慮了不知道幾千幾萬次,若是沒有把握,我不會行如此傷天害理的計劃……」
頓了頓,炎正方一字一句的又道:「我作為神火教的教主,作為炎族的族長,我必須對神火教和整個炎族負責!」
洪石咬牙道:「教主,你的計劃跨度實在太大,我很擔心多年以後,一切都完全走樣,無法按照你的計劃來……」
炎正方打斷洪石的話道:「你不要再多想了,大乾皇室不肯放過我們,而我們根本沒有其他的辦法反抗,族人和教徒被他們屠殺了一批又一批……」
炎正方說到這裡,臉上的肌肉跳了幾下,露出了一絲不安,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悲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