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形水蠆
巨大的槍響聲過後，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
李亦琪放下冒著白煙的槍，發顫的左手按住同樣發顫的右臂，因為過度緊張導致的肌肉跳動漸漸平靜了。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
這超近距離的兩槍他沒有失手。
李亦琪是照著兩人的額頭開的槍，但因為槍法太差勁，又或者太緊張的緣故，即使這麽近的距離他都沒有射中歹徒的額頭，不過好歹都射中了他們的臉。
達米恩和絡腮胡子躺在血泊中，身體微微痙攣。
如果兩人被射中的是胸口、腿，亦或是胳膊這樣的地方，那他們或許還有戰鬥力，但他們被射中的是腦袋。
這樣致命的地方，即使是生化武士也扛不住，一槍就足以使他們徹底失去戰鬥力。
兩人臉孔上槍眼泂泂冒著血，被子彈炸毀的臉看起來一塌糊塗。
李亦琪在確認他們的生命體征消失後就不再看他們。
今天是他第一次殺人。
在這之前他連魚都沒殺過，沒想到第一次殺動物就是殺人，還一次性殺了五個，太他媽的刺激了。
李亦琪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拿起智慧眼鏡按下恢複通話。
“我把那五個人都殺了，我不會坐牢吧？”
他有些氣弱地問白鬼。
在李亦琪切斷通訊的那段時間內，白鬼一直在基地裏無能狂怒，又是來回踱步，又是跟周羽曦打電話發脾氣，斥責她怎麽能把沒有作戰經驗又熱血上頭的高中生派來執行任務。
他本來以為李亦琪死定了，結果就忽然聽通訊恢複了，然後李亦琪說了這麽一句話。
“……哈？你說你把五個人都殺了？”
“嗯。”
李亦琪抓了抓後腦勺，誤會白鬼這句話的意思了，不好意思地說：“殺了他們是不是破壞了你們的計劃？對不起，我實力不夠，如果不殺了他們可能死的就是我了，我沒辦法活捉他們。”
白鬼瞠目結舌。
“等等……我沒怪你把他們殺了，我是說，你怎麽做到的？”
第九樓霧氣很大，監控隻能聽到聲音，本來他是可以通過聽打鬥聲還有聽槍聲猜出李亦琪是怎麽殺了他們的。
可惜白鬼之前以為李亦琪死定了，不想聽見李亦琪被第十層殺死的動靜，所以決定眼不見為淨，關掉了監控。
對於極客這樣一群無國籍的人來說，極客協會裏的每一位成員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他們是朋友，是同伴，是家人。
對白鬼這樣感性的人來說，這種特殊的感情還輻射到了被極客認可的後輩裏頭，他看著李亦琪就跟看著自家茁壯成長的小雞崽似的。
所以白鬼根本不想聽到亦琪被殺死的動靜。
他本來都想好了，如果李亦琪被殺了該怎麽向第十層報複，該怎麽弄死那幾個罪魁禍首，結果李亦琪活著結束了戰鬥，還跟他說五個恐怖分子全被他殺了。
李亦琪不安地又確認了一遍：“我不會坐牢吧？”
“都是些恐怖分子通緝犯，殺了為民除害，做什麽牢？”
“那就好。”
李亦琪鬆了口氣。為了平複自己剛殺人的恐懼，此刻他也很願意跟人說說話，於是簡單說了一下他剛剛怎麽殺的。
……
……
戰鬥停止了，但學生們並不知道，以為恐怖分子還在，還是一個個瑟瑟如鵪鶉般地躲著。
茫茫霧氣的隔絕下。
在學生們看不到的地方，一隻半透明的綠色巨繭此時黏在十米高的吊頂上。
那巨繭正是消失的羅澤。
羅澤的毛孔在不斷往外滲透出半透明的綠色粘液，這粘液遇到空氣後逐漸變成幹的膜狀物，將他渾身包裹住，現在的他就像是快要變成蜻蜓的水蠆——一隻人形的巨型水蠆。
膜狀繭內，羅澤的身體在發生令人心悸的變化。
眼皮底下的眼睛以一種瘋狂的速度分裂膨脹，眼球像葡萄一樣越長越多越長越多，許多隻眼球腫脹地堆積在一起，眼皮被撐到閉不起來的程度。
遊泳眼鏡已經被腫脹的眼球撐起來，再也遮不住他恐怖的模樣。
但羅澤還是徒勞絕望地戴著這副泳鏡。
他佝僂成一團，表情呆滯，不敢麵對自己變成怪物的事實。
直到一聲繃斷的輕響，泳鏡帶子被撐得斷裂，泳鏡向著充滿霧氣的地麵墜去，打斷了他的呆滯。
眼見泳鏡就要掉落，羅澤眼疾手快地揮手一勾，胳膊掙開綠繭的束縛，險而又險的把泳鏡給撈了回來。
但一滴綠色粘液卻隨著他的動作滴落下來。
“劈啪。”
一大滴，不偏不倚落在了馬駿的頭發上。
此時的馬駿正和其他同學一起躲在霧氣裏，他們一個個被槍聲嚇得心驚膽戰，蹲在地上連頭都不敢冒。
冷不丁被什麽滴到，馬駿條件反射地摸了摸腦袋，感覺摸到了什麽濕噠噠的東西。
下雨了？
可是這裏是在室內啊。
手拿下來一看，一手的綠色粘液，像鼻涕一樣很惡心，湊近聞一聞，咦，還有臭味。
這是什麽，化肥嗎？
馬駿皺起眉，疑惑地抬起頭看，但隻能看到縹緲的霧氣，如同身處在雲團中一樣什麽都看不到。
“怎麽了，你在看什麽？”
旁邊的同學緊張地小聲問他。
馬駿給他看手上的綠色粘液，也小聲說話：“你看這是什麽？從上麵掉下來的。”
那同學也疑惑地抬起頭，睜大眼睛想要看清他們頭頂有什麽東西。
馬駿和他同學看不到黏在吊頂上的羅澤，但羅澤卻能通過他強大詭異的複眼，穿透厚重迷霧，清晰看到兩人昂著腦袋使勁看的樣子。甚至有一瞬間，他們在無意間對視了。
千萬不能被看到！！
羅澤恐慌的神經質的想。
如果被他們看到他這個樣子，他們一定會尖叫，把他當怪物，又或者是拿手機對著他拍……就像在學校立體投影裏看到的那樣……不，不行……
噗通、噗通、噗通！
羅澤越想越恐慌，血液上湧，心髒悶雷般狂跳起來，恐慌之下，眼睛竟然開始加速分裂生長，指甲變長，後背發癢的地方裂開，兩對巨大透明的翅膀從脊椎附近的裂口抽出展開，綠繭破了開來。
滴答，滴落。
隨著綠繭的破出，大量綠色粘液淅淅瀝瀝淌下，馬駿被兜頭澆了一臉。他不敢出聲罵，隻是換了個地方蹲著。
這邊躲著很多學生，這麽大動靜，周圍所有學生都注意到異常了，大家一起抬頭看霧氣，想要看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被這麽多人用探尋目光看著的羅澤愈加恐懼，他顫抖地捂住臉，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變得畸形，有點像昆蟲的足肢，幹枯，皮膚堅硬。
怎麽辦？
怎麽辦？！
恐慌到極致後理智被擠壓。
忽然一個瘋狂血腥的念頭冒了出來，心底仿佛有另一道聲音冷冰冰的說……把他們都殺了不就看不到了嗎？
對啊，殺光所有人不就行了嗎？！
想到這裏，堆積在一起數不清有多少隻的眼球共同暴出猙獰的紅血絲，恐怖到讓人看一眼就要做噩夢的程度。
地麵上，李亦琪跟白鬼匆匆說：“現在我得送同學去醫院了，有個女生受了傷需要馬上得到救治，還有羅澤的情況也不好，需要馬上送基因醫院治療。”
他抬起頭看向羅澤的方向。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羅澤藏在哪裏。
吊頂上。
羅澤的視線穿透蒙蒙霧氣看到了李亦琪，也看清了李亦琪臉上的表情，那是不帶絲毫歧視隻有擔憂的神情。
無數眼球中猙獰的瞳光同時一怔，那些狠絕瘋狂的殺意頓時像肥皂泡泡一樣被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