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納采

  白花花的雪花銀,碼得整整齊齊的,放在一隻隻巨大的箱子裏,還有銀票,一遝一遝的銀票,疊在雪花銀上麵。


  這些箱子放在盛姣姣房裏放不下,就放在各房的屋子裏。


  嚇的齊家人生怕這麽多錢,遭賊惦記了,各房的爺們兒,隻能躺在銀錢箱子上睡覺。


  這麽多錢放在齊家,齊家人自然要追問由來,盛姣姣就直接實話說了,她管東營和西營的營長借的。


  在這筆交易裏,沒有她的大哥哥與戟郎,隻有東營與西營的營長,因為她借的是兩座軍營用來給將士發撫恤的錢。


  她也說了,帝都和治壽郡都靠不住,最靠得住的還是自己,因而要用這些銀錢做生意,讓錢生錢,東營和西營自己養活自己。


  膽子大的能包天。


  從沒做過這種生意的齊家人,隻能長歎一聲,也沒責怪盛姣姣,反正事已至此,要砍頭,全家也是一起,被壓上刑場去砍頭了。


  也好,至少一家整整齊齊,一個都不會少。


  還好的是,齊明的托兒盧濤,很快上門來,開始外外拿銀錢。


  收糧囤藥材,每一日,都要往外麵拿錢,白花花的雪花銀,又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消耗著。


  盛姣姣事先就委托了齊明,這麽大批量的糧食,其實存在哪裏都不安全,如果收了糧與藥,就直接運到集上的南營裏頭存放著。


  也不必運到齊家來了。


  南營的營長是白陶,齊明的阿舅,齊明在南營,就跟在自己家一樣。


  想不驚動白陶,在南營裏頭藏點兒東西,對於機靈鬼一般的齊明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了。


  而且南營和北營就在集上,在不斷征兵的前提下,總共七八千的兵,紮在集上保護廢東宮裏的三個貴人!

  想要護著收來的這些糧食與藥材,七八千兵會看守的連隻蒼蠅都不能靠近。


  更何況齊明也狡猾,他除了在南營裏頭準備了藏糧食的地方外,還在集上另外找了幾個大倉庫,安排了手底下的兵去守著。


  因為屢次斬殺屬國人有功,齊明在他阿舅白陶的提攜下,很快從小隊長,升為了大隊長,手底下領了一百兵。


  看守幾個倉庫,足夠了。


  而就在這過程中,盛姣姣用手中齊家人闘的本錢,通過齊明的托兒盧濤,又聯絡了幾名貨郎幫忙,開始大肆收購跳馬湖的平價糧,開始造成糧市的緊俏。


  不少貨郎同行看到了商機,預感到跳馬湖的糧價是不是要漲了?

  甚至有些動作快的,已經帶著皮子,動身出了治壽郡,開始去別處購糧,準備囤積在手中,運到跳馬湖去賣.……

  盛姣姣忙忙碌碌,已經完全忘記了,集上廢東宮裏的三個貴人。


  治壽郡的第一場雪落下來,殷澤站在廊下,看著院子裏的下人,將枯死的樹木挖走。


  他的眉目清雋,一身素色的衣裳,也擋不住通身的貴氣。


  巢來撐著傘,在雪中匆匆的走來,到了殷澤的麵前,他見到殷澤這個樣子,便是一聲歎息,收了傘,拱手道:

  “小殿下。”


  “外麵有什麽消息?”


  殷澤的眉目間有些冷淡,曾經尚有幾分矜貴的臉上,如今已經顯出了成熟莫測的意味。


  他仿佛經曆了一段很長的旅程,心性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內,竟然沉穩了許多。


  巢來知道這是一件好事,曆來成大事者,必要比旁人多思多想多慮一些。


  但殷澤的心思也更讓人難猜了。


  巢來將最近集上的南北兩座軍營又征兵一千多人的消息,說給了殷澤聽,歎道:


  “如今屬國的動作是越來越大了,如果我們再不回帝都,處境怕是越來越危險。”


  側身而立的殷澤,眼眸低垂,過了許久,才是問道:


  “譚戟那邊,有什麽消息?”


  其實在殷澤的內心深處,一直在冥冥中期盼著,有關於盛姣姣的消息。


  他以為上回的秋日宴,會看到這個名動跳馬湖的盛姣姣,他在府裏等了一日,最後傳來的消息,是盛姣姣去郡北過了一夜。


  她自絕了任何伺候貴人的機會,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如此不自愛,盡管譚戟是她將來的丈夫,可他連納采都還沒有,盛姣姣就能去郡北過夜。


  那也隻能歸咎於治壽郡民風太彪悍,治壽郡兒女太過於開放了。


  自那之後,殷澤身邊的任何人,都沒有再提過讓盛姣姣入府的事情了。


  無論是廢太子身邊,還是殷澤身邊,都不需要一個不清白的女子伺候。


  殷澤對此的感受非常複雜,有憤怒,有失望,有背叛,也有心痛……但這樣複雜的感受,卻又宛若霧裏看花,水中望月那般,讓他再諸多瑣碎的事情裏麵,讓他看不清,讓他忙起來的時候,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換言之,殷澤還搞不清,盛姣姣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或許,隻是因為對譚戟的惱怒,也或者是殷澤從現在起,就對譚戟這個人,產生了些許的忌憚。


  巢來盡心回道:


  “譚營長的軍營已經收滿了四千兵,連日數場大捷,譚營長的聲望是越來越高了。”


  再多的消息,巢來已經探聽不到了。


  一來是因為東宮人手有限,二來,跳馬湖的四座軍營軍紀嚴明,很難打聽到消息。


  他們已經盡量安排人,往治壽郡的軍營裏滲透了,可是打仗不是兒戲,不是帝都朝堂裏頭,往政敵身邊派細作。


  那是要真刀真槍的上戰場拚命的,滲透進軍營十個人,最後能活下來,掌握兵權的又能有幾個?

  廢東宮被貶斥到治壽郡跳馬湖,住在集上,已經浪費了兩座軍營,總計七千多兵力護衛,那就意味著,正麵對抗屬國的兵,少了七千多。


  秦瓦與白陶雖然每次看見廢東宮裏的人,都客客氣氣的,但他們心中真的沒意見嗎?

  因而巢來要打聽跳馬湖軍營裏的任何消息,都是阻礙重重,所知道的十分有限。


  殷澤沉默著,雙手負立,手指撚著一串佛珠。


  一名婢女手中拿著一隻托盤走過來,蹲身在不遠的地方,

  “小殿下,這是郡主做的點心,讓奴婢拿來給小殿下嚐嚐。”


  來的,是慧敏郡主的丫頭。


  殷澤心中那點子捉摸不透的情緒,又被另一股讓他捉摸不透的厭煩感代替,他側頭,看著蹲身在幾米之遙的婢女,緊抿著唇,雙眸中全是陰霾。


  迄今為止,殷澤還未與他的元妻慧敏郡主圓房。


  一開始的時候,是因為府內遭遇屬國人襲擊,死傷無數,後來……便是殷澤刻意忽略了這件事。


  近幾日,慧敏郡主派人給殷澤送吃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慧敏郡主開始急了。


  但她表現的越急,殷澤的內心就是越抗拒這個女人,甚至,如今已經控製不住的,對慧敏派來的人,生出了厭惡感來。


  巢來微躬的身子往前略傾,低聲道:

  “小殿下,還是大局為重,若是.……傳回帝都,隻怕又有人要參小殿下了,畢竟這婚是皇上賜的。”


  雖然慧敏郡主對殷澤毫無助力,但她和殷澤的婚事,到底還是皇上賜的。


  如果殷澤遲遲不完婚,落到有心人那裏,就會變成殷澤對這門婚事不滿意,對皇上不滿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怎麽能為了這麽一點小事,就失了聖心?

  雪越來越大,紛紛揚揚的從簷外落到地上,很快,地麵上已經覆蓋了薄薄的一層細雪。


  殷澤閉目,手指捏緊佛珠,他怎麽會不知道巢來這話的意思。


  他隻是一直在等一個人,一個不知道姓名,不知道麵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來到他的身邊,成為他平妻的那個女人。


  仿佛隻有這個女人出現了,他的人生才會回歸到正常的軌跡上去。


  而這個女人一日不出現,殷澤就會有種一切都脫離了軌道的失控感。


  “小殿下,不能再拖了。”


  巢來的聲音又恭敬響起,卻是無形中,暗含了一抹催促。


  殷澤深吸口氣,再次睜開眼眸,看向那名跪在地上的婢女,聲音冷淡,


  “拿回去吧。”


  婢女應聲,正要失望離去,又聽殷澤淡聲,


  “我今晚上去郡主房中吃。”


  這話的意思.……婢女一臉的歡喜,急忙蹲身,高興的又應了一聲,“是”。


  便是飛快的倒退離去,讓慧敏郡主去做圓房的準備了。


  又是一夜大雪,整個狹長形的治壽郡,宛若一道白練,點綴在大澤輿圖上。


  集上貴人府,大紅的燈籠掛了起來,洞房花燭,人比花嬌,夜啼婉轉,錦被裏一夜春光無限.……

  翌日一早,齊家的院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連串的鞭炮聲,紅色的鞭炮紙落在飄了一夜的細雪上,宛若殷弘的花瓣落了一地。


  黃土村的孩子們圍在手中提著竹竿的譚小劍身邊,嘻嘻哈哈的等著譚小劍再點燃竹竿上掛著的那一串紅炮仗。


  齊大姑娘一臉焦急的推開盛姣姣的房門,將還在床上睡著的盛姣姣,從溫暖的被窩裏拖出來,道:

  “快些起身,譚大郎來納采了。”


  盛姣姣驚的一下坐起了身來,她慌忙睜開眼睛,問道:

  “這麽快?”


  “你糊塗了你,這麽重要的事兒你都給忘了?!”


  齊大姑娘氣不打一處來,譚戟這戲做的認真,連納采的日子都是找人問好的吉日,早幾天就派人知會過了齊家。


  盛姣姣和齊二娘子每日裏忙著去找貨郎買糧與藥材,竟能把這樣的大事兒給忘了。


  齊大姑娘望著盛姣姣這匆忙起身的樣子,真覺得愧對了譚戟。


  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盛姣姣,最後打算不管她了,隻出去招待譚家來的人。


  譚家這次納采辦的很給齊家臉麵,一對活雁神氣極了,還別說納采要有的俗禮,都是備齊了的,且備的都是好的。


  不光光譚戟親自來送禮,還請了黃果村的村長,甚至還親去了齊漳的營裏,將譚小劍給叫了回家,兄弟兩個,連同譚大娘子,譚大爺,全家都出動了來送納采禮。


  正式的讓齊家都恨不得幹脆弄假成真算了。


  譚戟陪著黃果村的村長、譚大爺坐在堂屋裏,同齊老太太、齊家三位爺說話,齊橈跟著譚小劍一起,站在齊家的院子外頭給小孩兒們撒糖。


  知道今天有糖吃,許多黃果村的孩子,也跟著納采隊伍從隔壁村,來到了黃石村。


  齊家三位娘子忙著招待譚大娘子一行,一群娘子們擠在灶房裏置辦筵席。


  整個齊家一下子沸騰起來。


  因為譚戟要回家納采,郡北的兩個營長不可能一下全走了,於是齊漳隻能留在郡北,家中郎君就隻能由齊明主事。


  齊明也是大早從集上告假回來,穿著簇新的一身兒,在齊家堂屋裏轉來轉去的,忙的不可開交。


  譚戟坐在椅子上,垂目聽堂屋裏的爺們兒說笑,因著黃果村的村長都來了,黃土村的村長便也被齊明請來了,黃石村的村長自然不能落下,三個村長坐在齊家的堂屋裏聊著。


  聊著聊著,便聽到黃果村村長說道:

  “我聽說姣娘有意要將私塾的位置,放在黃土村?”


  因為之前為了私塾的事,黃果村的村長,還帶著村子裏的一眾孤兒寡母,找了譚戟。


  後來也不知譚戟是怎麽同盛姣姣商議的,決定由盛姣姣主持,譚戟全資,讓黃果村和黃石村兩座村子的孩子免束侑上學。


  黃土村村長撚著胡須謙虛道:


  “這個啊,還在商籌中,許多細節還未定下來,真要動土,怕是得開春了。”


  如今譚戟是有了些錢財,要在黃果村辦一家私塾並不難,可是學生隻得寥落幾個,有把子力氣的民兵更少。


  私塾建在黃土村,民兵多,看著的人也多,屬國人真要來鬧事,還有民兵隊的人保護這些娃兒。


  所以建私塾的錢雖然是譚戟出的,但盛姣姣屬意私塾的地址,放在黃土村。


  將來管私塾的也是盛姣姣,譚戟忙著打仗,不會有這個閑工夫。


  黃果村的村長點點頭,沒有說什麽。


  因為比起黃土村來,黃果村是真窮,大多數人的家裏都隻剩下了鰥寡老人,是以,氣勢上自然比不上黃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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