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生意

  譚戟同意了。


  雖然他對自己的生死沒有信心,現在培養一批讀書人,還不知道他能不能活到把這些文人送到大澤言官的位置上去,但他無法拒絕盛姣姣。


  她一口一個“戟郎”的喚著,譚戟根本來不及思考,就已經點頭同意,一力承擔下了辦私塾的錢。


  不為別的,僅僅隻是盛姣姣殷切的希望他去做這件事。


  遠處,齊漳撩著袖子跑過來,看向譚戟,問道:


  “阿戟,來幹架。”


  譚戟一偏頭,看了一眼盛姣姣,盛姣姣急忙往後退了兩步,找了塊高地,將齊明丟在地上的背簍拿過去,開始鋪席子。


  又拿出兩個藤編的籃子,往籃子裏放蘋果。


  然後看空地上,譚戟與齊漳兩人擺開了架勢,你來我往的打了起來。


  真好,這些熱血兒郎就應該全都活下來,才算是人間圓滿。


  再看前方的打鬥,那可真是精彩紛呈,盛姣姣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譚戟與齊漳吸引了,齊漳自不必說,他每次休沐回家,都會帶著齊橈在後院舞劍,偶爾也會與齊橈對戰。


  盛姣姣每次都是看得津津有味。


  但她從不曾看過齊漳全力以赴的,與人對打的樣子。


  這次齊漳打的很認真,十成功力他至少拿出了九成,因為與他對打的人是譚戟,一個很厲害的對手。


  所以齊漳不能分神,且必須拿出自己九成的認真來。


  身穿輕甲的兩個人在枯黃的牧草地上翻騰,譚戟氣勢淩厲,飛沙走石間,略占了上風,很快齊漳就追了上來,兩人打了個平的。


  但是盛姣姣看譚戟那身手,他沒出全力。


  風沙中,盛姣姣屈雙膝坐在席子上,單手撐著臉頰,出了神一般的看著這兩個人。


  想來,齊漳與譚戟當了一年新兵,第二年當了小隊長,第三年當了大隊長,不到兩個月又升為營長,兩人升遷的速度都差不多。


  這也是有原因的,治壽郡就是需要這樣鮮活快活,又頂天立地的人。


  齊漳與譚戟的未來,一定會比現在還要發光發熱。


  真希望他們能一路平安順遂的衝殺到他們應有的位置上去。


  前方的兩個人越打越慢,尤其是譚戟,他是多敏銳的一個人,盛姣姣的目光實在是太直白了,幾乎粘在了他的身上。


  譚戟一個分神,被齊漳一腳踹過來,他雙手一擋,飛身往後,一躍出了好遠。


  直接躍出了齊漳的攻擊圈。


  “想什麽呢?”


  齊漳抹著頭上的汗,轉身,飛身落在了盛姣姣的麵前,他抬起手來,用手掌推了一下盛姣姣的額頭。


  又問道:

  “你都看了我們好久,有這麽好看嗎?”


  譚戟踏著枯草,跟在齊漳的後麵飛了一段,也緩緩的走過來,他因為盛姣姣這過份專注的盯視,和齊漳打不起來了。


  別人看他的眼神太直白,這個譚戟可以忽略,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自己是這治壽郡兒郎中的姣姣者。


  可是盛姣姣用這樣直白的眼神看他,他就無法發揮自己的真實水平.……總覺得不好意思。


  兩個人的輕功都挺了得!盛姣姣感歎著,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譚戟,對齊漳說道:

  “要是我也是兒郎就好了,這樣我也能入跳馬湖的軍營了,阿兄,你說我會進東營還是右西?”


  “那得看你的運氣怎麽樣,你若分到西營,我就去找管新兵征募的管事麻煩,他怎麽能把你這樣兒的給征召入我的營地……”


  齊漳說的意氣風發又搖頭晃腦,對盛姣姣的嫌棄顯而易見。


  真是天爺保佑,盛姣姣不是兒郎。


  要盛姣姣這樣兒的都能入伍,治壽郡危矣。


  盛姣姣忍不住拿起一個蘋果來,朝齊漳丟過去,她嘴中哼了一聲,嗔道:


  “阿兄,哪裏有你這樣貶損自家阿妹的?”


  又一臉向往的扭頭看著譚戟,

  “那我要去戟郎的東營裏去當兵,我阿兄不收我,戟郎肯定是收的吧?”


  譚戟的心中一怵,張了張嘴,不敢說實話。


  盛姣姣這樣的兒郎,說實話,他也不收!!!


  但看著盛姣姣那一臉希冀的表情,譚戟遲疑了點了下頭,違心道:

  “我收姣娘。”


  說著,同齊漳一起,坐在了盛姣姣鋪的草席上。


  齊漳嗤笑著,手裏拿著方才盛姣姣丟給他的那個蘋果,掃了一眼盛姣姣那副得意的樣子,

  “行啊,你去你戟郎那裏,你戟郎隻管把人往死裏練,我看你受不受得了他那手段。”


  說完,齊漳不由得想象了一下,若盛姣姣真是兒郎,她到了譚戟手底下,會被譚戟折磨成什麽一副哭爹喊娘的樣子。


  便是哈哈的笑了起來。


  當真是一點臉麵都不給盛姣姣留了。


  她憤憤的拿起一個蘋果,塞入了譚戟的手裏,瞪眼看著齊漳,

  “當兵的還怕操練?若我真是兒郎,我若真當了兵,我肯定什麽苦都能吃得,沒準兒,我的功夫還能練得比你們倆都好。”


  回以盛姣姣的,是齊漳更大的笑聲。


  沁涼的北風中,盛姣姣氣的咬住了下唇,自暴自棄道:

  “笑吧笑吧,阿兄說的這話要是傳回阿婆的耳朵裏,隻怕你又要脫一層皮。”


  “唉哎哎~不笑了,我不笑了。”


  齊漳憋住笑,隻管悶頭啃蘋果,雙肩在風中抖動著,卻再也沒有笑出聲音來。


  過了會兒,盛姣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想著,她大哥哥的性格的確是屬於那種比較細膩溫和,待人寬厚的,在齊漳的手底下當兵,至少還能有個喘息的機會。


  譚戟嘛,為人剛硬,不苟言笑,用兵如神,要求苛刻,在譚戟的手底下當兵,時時刻刻都會有種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感覺。


  如果她是個男兒身,能去當兵的話,自然也想去大哥哥的手底下。


  其實齊漳笑話她,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是真吃不得苦。


  譚戟默默的看著盛姣姣和齊漳之間的互動,咬了一口脆甜的蘋果,素來嚴肅正經的臉上,也忍不住帶上了一絲笑容。


  這就是盛姣姣,一個集人世間所有美好於一身的姑娘。


  無論是她在幹什麽,都會讓她身邊的人覺得美好。


  仿佛都能忘了戰爭的殘酷那般,隻覺得天晴風靜,一切都令人舒服到了極致……

  到了傍晚,氣溫漸漸的低了,盛姣姣和陳阿娣兩個姑娘都熬不住,被齊漳趕了回去。


  連帶著將兩個姑娘帶來的齊明,也被趕走了。


  畢竟現在屬國虎視眈眈,陳阿娣的護衛再多,也挺教人不放心的,所以齊明得送她們回去。


  在回程之前,譚戟已經囑托鄭嶺,回東營取了一隻木匣子。


  他送盛姣姣到土路上,將手裏的木匣子遞給了她,


  “這是這回從屬國收繳來的財物,你拿去建私塾吧。”


  除了銀票之外,其實還有許多東西,但是軍中體恤要用,所以那些財物要用來換錢,就不能給盛姣姣了。


  盛姣姣接過木匣子一看,裏頭一匣子的金銀玉珠,寶器閃閃,映亮了她的臉。


  她急忙將木匣子蓋上,搖頭,

  “建一座私塾罷了,用不了那麽多。”


  “無妨,有多的你就留著,養汗血寶馬也是要錢的。”


  譚戟說的大方,並不在意還會剩下多少。


  瞧著譚戟這模樣,盛姣姣歎了口氣,難怪人家說戰亂財好發,譚戟和齊漳每贏一場仗,就能繳獲敵方不少的財物。


  隻要這些戰利品不上繳,假以時日,譚戟與齊漳什麽都不做,光靠打仗,就能富的流油。


  她收下這盒子金銀玉珠,遠處的齊明開始催了,


  “阿妹,回去了,還有什麽情話兒說不完的,等納采那日再說。”


  盛姣姣回頭,臉頰微紅的瞪了一眼壞笑的齊明,他明知道她和譚戟的婚約是假的,卻還在調侃她與譚戟在說情話。


  譚戟也被齊明這話鬧了個紅臉,便是朝著盛姣姣抱拳拱手,

  “姣娘,我還要去打活雁,先走了。”


  “戟郎好走。”


  盛姣姣回頭福身,也是轉身,翻身上馬,打算去找齊明的麻煩。


  前方的齊明卻已經笑著跑到了更遠一些的地方去了。


  三人一路打鬧說笑著。


  齊明和陳阿娣先把盛姣姣送回了黃土村,又才帶著陳阿娣回了集上。


  等盛姣姣拿著譚戟給的那一匣子金銀玉珠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了,她一進院子,就碰上了一臉焦急的齊大姑娘。


  隻聽齊大姑娘說道:


  “天爺,你總算回來了,出事兒了,那個.……”


  她語音有些不焉,低聲道:

  “那個太子妃啊,給你下了帖子,讓你明日去貴人府上吃茶,要辦什麽,秋日宴.……”


  盛姣姣的心重重一跳,她蹙眉,看了一眼齊大姑娘,又看向從堂屋裏匆匆走出來的周氏。


  夜色如水,周氏的手裏拿著一封燙金的帖子,看起來貴氣逼人,將秋日宴的帖子遞了出去。


  盛姣姣接過來,隨意看了一眼,微微擰眉問道:


  “來送帖子的人是誰?他如何問的?你們如何回的?”


  會收到這封帖子,著實出了齊家所有人意料,那些貴人不是最重女子名節,皇室便是選個宮女,都要家世良好,冰清玉潔的女子,還要經過種種繁瑣程序的篩選,才能來到貴人身邊伺候。


  還不一定有這個機會伺候的上。


  後宮佳麗裏,多的是空有名分,卻一輩子都沒見過皇帝的女人。


  廢太子雖然是個庶民,可他到底有皇室血脈,殷澤更是講究,同別人傳出了緋聞的姑娘,他都不可能再碰。


  這個廢太子妃是搞不清楚狀況,還是這其中出了什麽波折?

  怎麽現在還在下帖子給盛姣姣?

  盛姣姣問的有些細,周氏也回的很細,來送帖子的是廢太子妃身邊的老嬤嬤,隻說久聞盛姣姣美名,貴人想請盛姣姣過府參與秋日宴,並沒有提要納盛姣姣的事。


  想來也不會提。


  畢竟前麵已經有了好幾撥廢太子府的下人,明裏暗裏的找到了齊漳,要齊漳獻妹攀附貴人。


  但齊漳不搭理,就證明齊家重視盛姣姣,絕不會做出輕賤盛姣姣的事。


  後又有譚戟與盛姣姣說親,齊家已經同意了一事,這個時候再提納盛姣姣一事,便是十分違和。


  “會不會真的隻是想邀請你去秋日宴?”


  齊三娘子迎了上來,又轉身,跟著盛姣姣一同回了堂屋。


  隻見盛姣姣說道:

  “不會,單純相邀,絕不可能。”


  齊三娘子還是把廢太子這一家人看的太簡單了些。


  在大澤的權力中心,所有人都不簡單,尤其是東宮裏的人,他們一直奔波在儲君路上,這個時機廢太子妃發帖子邀請盛姣姣,絕不是看看她那麽簡單。


  按照上輩子的路徑,也是有人先後暗示齊漳獻妹,齊漳不為所動,甚至態度愈見惱怒。


  貴人無法,就隻能按良家子的章程,先相看,再納妾了。


  同上輩子一樣的路數。


  他們先把盛姣姣弄去府裏參加宴席。


  本著打算是,太子看上了給太子,殷澤看上了給殷澤,左右都是進他們的家門,沒區別。


  女人,對於廢太子與殷澤來說,都不缺,他們納女人,納的是這個女人背後所能帶給他們的利益。


  這納妾也分貴賤的,裏頭的名堂大著。


  無論是廢太子,還是殷澤,盛姣姣願意嫁自然是最好的,隨便給個妾室身份便夠了。


  若是盛姣姣覺得做妾委屈了,那便抬為貴妾。


  妻,是不可能讓她做妻的。


  甚至於,若是盛姣姣被廢太子看上,連做貴妾的資格都沒有。


  這就像是一場討價還價,盛姣姣矜持一些,齊家不忿一些,廢東宮裏的人,就能給盛姣姣抬一抬位分。


  她隨便一些,齊家退讓一些,她的位分就僅止於此了。


  拉鋸來拉鋸去,做生意似的,雖然與做生意的方式不同,可骨子裏的本質卻是一樣。


  而這些,盛姣姣彼時根本看不分明,她天真的以為當年的自己是嫁給了心儀的兒郎做平妻,貴人府的下人說她是高攀了,她就真的以為自己是高攀了。


  又哪裏看得明白,這一宗生意裏,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掌握了大半的主動權。


  迫不及待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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