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權謀

  殷澤有些記不清了,他不是很能確定自己對這個名字的熟悉度,與聽到了旁人的名字時,究竟有些什麽不同。


  就如同他現在聽到慧敏郡主的名字,也隱約覺得有種莫名熟悉。


  這種感覺,宛若驚鴻一瞥,在最初的震撼過後,最終隻在殷澤的心中留下淺淡的一筆,最後消失無蹤。


  “是,小殿下,聽說這盛姣姣還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兒,因為長得太美,齊家看得太貴重,至今還沒有人敢娶回家。”


  巢來站在殷澤背後,低聲的說著,聲音中全是權謀的味道,

  “小人打聽過了,跳馬湖四座軍營的關係,根本無懈可擊,郡北指揮使是白陶的連襟,而治壽郡的總兵,與郡北指揮使又是親兄弟,指揮師與陳小將軍是同宗.……”


  “這拔出蘿卜能帶出這麽多泥來?”


  一身清貴的殷澤,唇邊忍不住溢出一絲笑意,他緩緩的抬起手,掌心拘住窗外的一縷陽光,又覺得自己的形容不恰當,補了一句,

  “不,這跳馬湖的兵,簡直就是一家人哪,連陳小將軍都能被牽扯進來。”


  這個治壽郡的陳小將軍,殷澤是認識的,又是宗將軍的乘龍快婿.……如此算來,一個盛姣姣,竟然能將整個治壽郡的兵製一網打盡。


  當然,也許自跳馬湖之外的那些人,都有可能根本不認識盛姣姣,與盛姣姣也談不上有任何的交情。


  但是如果利用這些千絲萬縷的關係,有心去攀、去扯、去拉攏,甚至是製造局勢,讓對方被迫站隊,那總歸是容易些的。


  花不了多少時間,整個治壽郡的邊軍,可都是殷澤的了。


  這比送人進入治壽郡軍營,慢慢去攢軍功,可容易太多太多。


  而治壽郡的兵力,是大澤所有郡裏最強大的。


  一個治壽郡,可以打大澤所有的郡。


  要不是大澤曆代皇帝都在鉗製大澤的經濟民生發展,治壽郡隻怕要裂土獨立,大澤都無可奈何。


  這麽強大的兵力若是掌握在手中,這天下要什麽沒有?……

  “是的,小人也打聽過,尤其是齊漳與譚戟二人,真真的可造之才,齊漳阿妹若是能被納為小殿下妾室,假以時日,小殿下兵權在握,何愁不能問鼎天下。”


  巢來站在殷澤身後,話說得極為含蓄,但身處他們這個位置的人,不得不走一步看三步。


  雖說在治壽郡裏,如盛姣姣這樣貌美的姑娘也不是沒有,可正好卡在她這個巧妙身份上的姑娘,卻是極少。


  譚戟與齊漳固然可期,但他們畢竟還在微末,納盛姣姣為妾,並不引人注意,殷澤還能利用這微末時日,廣攬天下英才。


  萬一日後再有了如盛姣姣一般的女子,殷澤依舊可以再納,畢竟男人三妻四妾的,實在正常。


  這其中與情愛無關,納這個女人的目的便是兵權。


  畢竟,廢太子登基,天下就一定是廢太子的,可卻不一定是殷澤的。


  巢來明為太子幕僚,可他早已為殷澤盡忠,殷澤要登上至高之位,從現在開始就要謀算了。


  而在這麽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殷澤隻有娶了盛姣姣,才能一步一步,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手滲透到軍中去。


  殷澤一直站在窗外,靜靜的,看著窗外已經快要枯死了的樹木。


  這些樹木自運到這裏栽種下去,沒有多久的時間,便一棵一棵的幹枯,這樣一個地方,如今還三天兩頭的被屬國惦記著。


  條件艱苦的隻能用“臥薪嚐膽”四個字來寬慰自己,才能在這裏撐得下去。


  殷澤想念帝都的山清水秀,想念帝都的繁花似錦。


  他微微的偏頭,烏發中露出一點白玉麵龐,眼角餘光看著身後的巢來,

  “去安排吧,我倒是想看看,這個盛姣姣有多美。”.……

  沒過幾日,郡北的戰事還在膠著時,齊家三個舅舅回來了。


  他們趕著騾子進了院子,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這場仗肯定贏了,我們昨兒從郡北回來的時候,屬國那邊還在猛攻,昨夜傍晚時候,藥材一過去,咱們的人士氣大振啊。”


  齊阿大覺得十分高興,一進院子的門就開始嚷嚷開了。


  身後跟著的二爺三爺也是附和著,


  “沒錯,肯定贏,屬國再無援軍,明兒晚上就得撤了。”


  對方統共來了將近二萬五千人。


  一開始的時候,就隻有寇休的家臣部落打前鋒,後續可能是屬國見口子沒撕開,就增兵一萬。


  到今日早上,據說又增了五千人。


  但是譚戟和齊漳卻是越戰越勇,兩人一人率二千兵,對屬國形成左右夾擊支勢,後又有秦瓦、白陶增援。


  怎麽著都贏了。


  盛姣姣坐在堂屋裏,靜靜的聽著三個舅舅的討論,她的臉上沒有笑意。


  因為她知道,屬國這還才剛剛開始呢。


  三個舅舅說著進了堂屋,站在門口一看,家中齊老太太坐在首座,三個娘子坐在椅子上,盛姣姣、齊大姑娘、齊橈三人,也是齊齊坐在三個娘子對麵。


  七個人,一臉肅穆,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三個舅舅頓時就站直了,一掃方才興高采烈的神情,表情嚴肅了起來。


  “阿娘,出啥事兒了?”


  問話的是齊家大爺,他訥訥的邁進了門檻,就隻聽的齊老太太一聲令下,

  “關門,有話對你們說。”


  齊阿二與齊阿三進了門,將堂屋的門關上。


  一家人在屋子裏頭嘀嘀咕咕了半天,齊阿大突然衝出了堂屋來,氣得臉紅脖子粗,道:

  “我看誰敢來我家提親,老子剁了他!”


  齊二爺與齊三爺的表情也是很不好看的,站在堂屋裏,捏緊了拳頭。


  對於尋常人家來說,也許家裏出了隻金鳳凰,應該感到高興與受寵若驚。


  但是齊家的人,可能出了那麽一點點的偏差。


  其實根源還是在齊老太太身上。


  當年的齊老太太與齊老太爺,就是自己相中了對方,根本就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自然,雙方都遭到了各自家中的阻撓,但因為兩個人的堅持,最後終於戰勝了種種困難,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從老太太那一輩兒起,就堅定的認為,因為柴米油鹽的生活中擁有了愛情的存在,所以瑣碎的日子也過出了蜜裏調油的滋味來。


  一直到齊老太太的三個兒子出生,大爺、二爺、三爺都是自己相看的娘子。


  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也對各自的夫郎相當滿意。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齊家家規,無論齊家將來家運如何,是泥垢草芥,還是王侯將相,齊家男人世世代代都不允許納妾。


  這是當年齊老太爺為了娶齊老太太,而向齊老太太的娘家發的毒誓。


  他一個人還不算,還帶上了齊家的子子孫孫。


  因此齊家人,說白了都有些感情用事。


  他們覺得對方再是富貴榮華,總不如自己稱心如意,貴人再貴,盛姣姣不願意嫁,就不會讓她嫁。


  更何況,聽盛姣姣盤的大局,貴人想娶盛姣姣,為的不過是想在軍中培養自己的勢力,盛姣姣如今這身價,嫁過去,肯定坐不了正室。


  做妾啊!

  想想就來氣,自家嬌生慣養,全家疼出來的姑娘,去給人家做妾室糟踐,何必呢?

  “不行,我得去找找大郎。”


  齊阿大越想越覺得時間緊迫,也顧不得郡北還在打仗,齊漳還在戰場上殺敵了,他得趕緊的去郡北一趟。


  否則這仗一打贏,齊漳的名聲越發響亮,貴人想聯姻的心思就更甚了。


  家裏其餘人也支持他,盛姣姣想了想,也好,郡北的仗打到尾聲,齊漳和譚戟也有時間休息了。


  她急忙起身來,對齊橈說道:

  “四佬,你把咱們家采的這些藥材,往北營和南營送了,我同大舅一起去郡北。”


  好歹是要請譚戟幫忙,總不能她不出麵的。


  然後,盛姣姣想了想,又回家拿了些銀錢,和齊阿大一起,到民兵隊上借了兩匹快馬,往郡北去了。


  用騾子馱著東西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去往郡北需要小半天的時間,齊家的輜重運輸隊伍會在齊漳的西營裏歇一晚上,第二日再回跳馬湖。


  騎馬輕裝奔馳的話,其實並不需要花費多長時間就到了西營後方。


  這時候西營已經收兵了。


  齊漳渾身是血的還沒脫下重甲,就聽小兵來報,他家大爺與三妹妹來了。


  盛姣姣最近有些避世之感,輕易不會出黃土村四處亂跑。


  是以,聽說她也來了,齊漳連身上染血的戰甲都來不及換,就急匆匆的出了營門接阿爹與他三妹妹。


  營地正在整頓,這會子東西二營以四千兵力,南北二營馳援二千兵力,共六千人,打對方二萬五千人,贏了極為漂亮的一仗。


  所以雖然這次受傷的人比較多,但整體士氣還可以。


  齊漳帶著齊阿大與盛姣姣一路往軍營大帳裏頭走,盛姣姣左右轉著腦袋看著,人最熱鬧的那一處,應當就是醫營了。


  她有心想要去看看,偷偷給受傷的將士放點水,或者幫忙做點什麽。


  但前麵的齊漳已經帶著大舅一路前行,盛姣姣也不得不跟上。


  這種時候,不管是誰,入了軍營就不能亂跑。


  入了大帳,齊漳才一邊脫重鎧,一邊聽齊阿大將來意說了,他一愣,拿著沉重的鎧甲轉頭看盛姣姣,

  “昨日二郎押送藥材到了我這裏,我們匆匆見了一麵,他說他在集上當差,總有人明裏暗裏的打聽你的婚事,原來是這麽個事兒。”


  齊漳和齊明都沒反應過來,因為盛姣姣的婚事吧.……實在是太難了。


  家裏人都抱著她可能一輩子嫁不出去的心思了。


  齊漳又沉吟了片刻,說道:

  “姣姣兒,這都是你的盤算,你們讓我去找譚大郎幫忙,這個我可以,但倘若貴人那邊沒有這個意思呢?”


  這個還沒有發生,目前僅僅隻顯露出一些蛛絲馬跡,可是如果盛姣姣盤算錯了,貴人並不想聯姻,結果盛姣姣又與譚戟訂了婚約,那豈不是一場笑話了?


  盛姣姣不由得笑了一聲,她看向齊漳,低聲說道:


  “對方一定會來提親。”


  她從在集上遇上巢來時起,就知道殷澤一定會走這一步。


  他是個慣常會用聯姻這種手段,來鞏固擴大自己勢力的人。


  盛姣姣不是他第一個聯姻的女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但齊漳還是覺得這事兒有點玄,他皺著眉頭想了下,說道:


  “先不管那麽多了,我給譚大郎發張帖子,讓他來我這裏,我們坐下再說。”


  譚戟來的很快,齊漳特意沒有讓盛姣姣出現,隻讓她坐在大帳後麵的內帳去。


  這內帳與大帳相連,一般是用來讓齊漳出恭與洗漱的地方。


  齊漳就在這帳內支了張桌子,上麵擺上酒水,還有一些肉。


  軍營裏的男人吃肉,都是將一整隻牲口直接殺了,剖幹淨內髒,然後架在火上烤。


  烤的那皮都是油滋滋的,就算不撒任何調料,光聞著這肉香,就夠饞人的了。


  西營裏的人在開慶功會,營地裏四處都升起了篝火,盡管大家與屬國激戰了好幾天,但這會子精神都還不錯。


  掩埋了同袍屍體,抬回了受重傷的兄弟,不過多久,一場勝仗,讓個個臉上都是暢快的笑意。


  生死之間,其實就是這樣的簡單又幹脆,這沙場上,根本就沒有時間悲傷,因為僅有的活著的日子裏,要用來極致的快活。


  在恣意的歡笑聲中,幾匹烈馬踏著亂瓊碎玉入了西營。


  譚戟就隻帶了鄭嶺過來,他身上的重鎧已經卸了,隻穿著輕鎧,人已經洗漱幹淨,如今天氣涼了,他的身上還加了件薄絨披風。


  一進大帳,他看向齊漳大帳內這架勢,劍眉意外的動了一下,又看向齊漳與滿麵笑容的齊阿大。


  “伯父。”


  譚戟向齊阿大行了個子侄禮。


  他沒在意齊阿大為什麽會在這裏,大約是來結算藥材的錢。


  隻是方才譚小劍來西營叫他時,什麽都不說,因此譚戟出西營之前,並沒有帶銀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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