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狐仙

  寇休,是屬國寇氏王族的一個很不起眼的,甚至從沒有被人談論過的王子。


  一個王子的家臣部落,根本不能算是平民部落。


  譚戟說著,抬眸看向秦瓦,問道:


  “這麽關鍵的位置,就算是普通的平民部落,也不能讓他們駐紮在這個地方。”


  盛姣姣站在後院連連點頭,普通的平民部落,也不會駐紮在這種敏感的地方。


  而屬國發展至今,根本就沒有普通的平民部落了。


  因為屬國雖然有王族,但他們也是以遊牧部落為單位,常年在一大片荒原上移動為生。


  這些部落其實就相當於大澤的軍營,每一個部落裏的男人,都是平時為民,戰時為兵,這一點,與屬國最近的治壽郡,也是一樣的。


  隻是屬國的部落,比起治壽郡的村落,管理上更軍事化一些。


  隨著屬國王族的落沒,對於各個部落的管轄力越發的潰散,部落與部落之間的積怨漸深,各個部落都在拚命的發展兵力,平民部落根本就不存在。


  屬國就是個弱肉強食的過家,廝殺到至今,弱小的部落不是被屠殺幹淨,就是被吞並了個幹淨。


  這一點,盛姣姣都總結了下來,寫在給譚戟的那本書裏了。


  而同屬國臨近的治壽郡人,大多其實也都知道這一點,隻是因為這裏與屬國緊鄰,實在是太窮,太偏,文化發展太落後了。


  有些事就隻是小道消息而已,存在於人們的口口相傳中,從未被人登記在冊過。


  於是傳著傳著就變了意味,真的消息都變成了假的了。


  再加上寇休是誰,此前從不曾聽說過,所以秦瓦和白陶都覺得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部落,不會對他們發動攻擊罷了。


  而寇休是誰,哈,寇休絕不止是個名不經傳的屬國王子那麽簡單。


  經此一役,從絞殺秦瓦、白陶開始,寇休會漸漸成長為屬國一名最彪悍、最好戰、最嗜殺的戰將。


  他是屬國王族未來最有能力,能夠領著屬國南下攻占了大澤的一名王子。


  不過可惜,後來被譚戟殺了。


  當然,如果譚戟沒有殺寇休,說不定寇休會繼承屬國的王位,成為屬國的王上……那大澤的未來會更風雨飄搖。


  盛姣姣在總結屬國的風土人情,人文地理,皇室秘辛的時候,就特別得想要跟譚戟提一提這個寇休。


  但是為了不讓譚戟起疑心,盛姣姣不得不花費了大量的篇幅,將整個屬國王室的每個成員都寫了一遍。


  以譚戟的敏銳,自然會注意到這位驍勇善戰,聰敏機慧,性格卻又暴虐乖戾的王子。


  隻要他有所懷疑,就會去通過各種途徑查這個王子,這王子的家臣,自然就會被譚戟注意到了。


  秦瓦沉默了下來,他沒料到,自己的臥榻之側,竟然紮了個屬國王子的家臣部落,這還了得?


  於是他看向譚戟,問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驅趕他們嗎?”


  譚戟微微的皺了下眉,顯然驅趕就很不現實,因為屬國的地域非常遼闊,把他們驅趕離開,就如同把岸邊擱淺的小魚驅回大海。


  等己方一回轉,這條小魚又不知什麽時候會回到岸邊,伺機化身為凶猛的巨龍,攻擊岸邊的人類。


  “直接劫了他們,為什麽要驅趕?”


  齊漳喝了一口酒,朝著秦瓦笑,道:


  “多好一發財機會,師父,您不幹,給我幹,我這營地裏正缺皮貨過冬。”


  “你是土匪嗎?”


  白陶瞪眼看向齊漳,話還沒落音,就被自個兒得外甥齊明灌了一口酒。


  一碗酒剛喝下,齊漳又往前遞了一碗,白陶就這麽被齊漳和齊明倆兄弟,灌得迷糊了。


  他拍了一下桌子,通紅著臉,罵道:

  “屬國,欺人太甚!麻的,幹他丫子的.……”


  站在後院聽著的盛姣姣,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她站在灶房的後門處,朝周氏招了招手,待周氏走過來,盛姣姣便打著眼色,對周氏低聲道:


  “大舅娘,把大舅最烈的酒給他們端上去。”


  “這是做甚,怕是要醉了。”


  周氏雙手都是黑的,在圍裙上擦了擦,她一個婦人,從方才開始起就提心吊膽的,生怕齊漳齊明兩兄弟,跟秦瓦和白陶吵起來。


  那要是都喝醉了,還不得抽出刀劍來比劃幾下子?

  盛姣姣卻是一臉慫恿的表情,低聲道:


  “就是要灌醉他們,不灌醉,還不得好說話。”


  又看到齊大姑娘拿著一籃子繡活兒回家了,便道:

  “大舅娘,您讓我阿娘幫您做飯,我回屋去寫幾張契約書。”


  說著,她轉身就走了。


  做飯炒菜根本就不是她的強項,就如同做繡活兒那樣,她也就能做個樣子,純粹是上輩子為了討好殷澤,什麽親手為他做的衣裳,親手為他燉的湯之類的,都是做個樣子。


  實際上,全是宮人在做。


  她還是去做她最擅長的吧。


  周氏沒有辦法,隻能按照盛姣姣說的那樣去做,回了大房的屋子,把齊大舅存的幾壇子烈酒搬了出來,放在了灶房的桌麵上。


  齊漳一看,眼皮一跳,扭頭去找盛姣姣,她已經溜了。


  再看向齊明,齊明悶著笑,又是一把掀開了酒壇子上的紅綢,對著白陶大喊一聲,

  “阿舅,來,我們喝!”


  齊大姑娘被周氏喊進了灶房,幫著已經炒好了幾個菜,端上了桌來時,白陶和秦瓦已經有些暈乎了。


  齊漳與齊明陪著二人一起喝,也是喝得有些可以。


  譚戟一人還算是清醒的,他兩指勾著酒碗,慢慢的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菜,眼尾一瞟,就看見灶房的後門,露出了一角煙灰色的衣裙。


  一隻白嫩的手,從木門後探出來,然後就是盛姣姣那張迭麗的傾城容色。


  她微微彎著明亮的眼眸,朝著譚戟招了招手。


  有點兒像是荒野中,突然出現在破茅草屋外的小狐仙,正朝著屋內清心寡欲的書生使壞~~

  譚戟的心頭“砰砰”亂跳兩下,他昂頭來看,灶屋內除了他們這幾個男人外,周氏與齊大姑娘都已經回了自己屋子。


  她們空出了地方來,讓他們幾個男人談事情,


  於是譚戟起身來,走到了後門邊,一側頭,便看見了站在門外的盛姣姣。


  她的手裏拿著幾張紙,全塞到了譚戟的懷裏,他下意識的伸手抱住,一臉的疑問。


  “白紙黑字,讓秦師父和白舅舅簽字畫押,等他們酒醒了,就不怕他們不認了。”


  盛姣姣說著,臉上全是機靈,鳳眸中都是奪目的光彩,狡黠的動人心魄。


  小狐仙啊,終於還是把書生從一地破敗的茅草屋子裏勾出來了。


  譚戟劍眉微蹙,漆黑的雙眸看著盛姣姣,又緩緩低頭一看,他懷裏的是幾張契約,大致意思就是跳馬湖東南西北四個軍營,向齊家采購藥材與小菜,以及蘋果的契約。


  因為喝了烈酒,他的腦子有那麽一點點的熱,但還是保持著強大的清醒,問道:

  “蘋果?這是什麽?”


  “就是一種果子。”


  盛姣姣說著,從袖子裏拿出一個蘋果來,直接塞進了譚戟的手裏,說道:


  “好吃著呢,你簽吧,我不蒙你,能解渴的。”


  話落音,她提著裙擺轉身就走,又回頭,看著今日喝了挺多酒的譚戟,她臉上笑著,眼尾仿若帶著勾子一般,

  “譚戟。”


  “嗯。”譚戟一隻手拿著幾張契約,一隻手拿著一個蘋果,反應有些慢,抬眸看她。


  餘暉中,盛姣姣臉上的笑意更甚,


  “別喝太多,有你喝慶功酒的時候。”


  叮囑完,盛姣姣就走了。


  留下譚戟默默的站在齊家灶房的後門邊,看著盛姣姣離去的地方,呆愣了好久。


  他有點兒分不清,自己是喝太多了,還是莫名著了妖精的道。


  事情不知不覺就這樣的談成了。


  譚戟昨兒晚上趁著夜,離開了齊家回東營,白陶和秦瓦宿在了齊家,白陶宿在二郎齊明房裏,秦瓦宿在齊漳房裏。


  等白陶和秦瓦醒過酒來,他們不知道怎麽的,已經和盛姣姣簽了個從齊家自購輜重的契約,譚戟、齊漳和齊明三個是見證人。


  每個人都摁了手印在上麵。


  契約一式兩份,一份在盛姣姣的手裏,一份折成了條狀,插在了齊漳、秦瓦和白陶的衣領子上,譚戟的那份,他自己帶回去了。


  看到了這份契約之後,秦瓦一句話不說,抓著契約騎馬回營了。


  白陶抄起齊家院子裏的一根笤帚,追著齊明打了幾個圈,最後提著齊明的後領子,也回了營地。


  齊漳進了盛姣姣的屋,一臉似笑非笑的看向屋子裏,正在埋頭寫字的齊橈,問道:


  “四佬,你阿姐呢?”


  “阿姐?阿姐說今日天氣好,她到牛菊家裏去坐坐。”


  哦,齊漳一臉恍然大悟,這一大早起來,她是生怕秦瓦和白陶找她算賬,所以盛姣姣先跑了。


  又見四佬被困在盛姣姣房裏寫字,一張小臉正苦著,可憐巴巴的問他,


  “大哥哥,我能出去練劍了嗎?”


  “你阿姐讓你幹什麽?”


  “讓我寫字,寫這麽多的字。”


  他抖著桌子上堆放的一大疊草紙,頗有些暗無天日之感。


  “那就把字練完了再去。”


  齊漳麵無表情,冷酷無情的看著齊四佬,轉身,出了盛姣姣的屋,拿著那張白紙黑字,他簽了名,還摁了手印的西營自購輜重契約書,回了他的西營。


  這麽大的供貨量,齊漳希望盛姣姣別玩崩了。


  原先齊橈每天都會往西營送一板車的貨,齊漳都沒有在意過,隻當盛姣姣和齊橈倆在家閑的無事,小打小鬧的,供貨商又是齊明轉介紹給盛姣姣的,在藥材品質有保證的前提下,權當給家中賺些小錢。


  現在跳馬湖的東南西北四個軍營,都和盛姣姣簽了白紙黑字的契約書,那就不是玩鬧的了。


  四千名將士的藥材、小菜,還有這什麽蘋果的供應,已經是一門正經生意了。


  盛姣姣也思考過了這個事兒。


  原先小打小鬧的,一天往東西兩個軍營送一板車的小菜和藥材,齊橈一個孩子,還能顧的過來。


  畢竟每日送的貨多貨少,也沒有硬性的規定。


  現在要往四個軍營,每天送固定量的藥材、小菜與蘋果,齊橈就是三頭六臂,他也采摘收割不過來這麽多的東西。


  軍營裏頭,隻要是不打仗的時候,藥材也不是天天與人人都要用到。


  但是小菜,卻是天天與人人都要吃到的。


  所以盛姣姣一大早的就去找了牛菊。


  牛菊家光禿禿的,沒有一片綠樹影子,一隻孤零零的羊被栓在院子的石磨上,正在咩咩的叫喚著。


  相比較男丁較多的齊家,牛家三口人,又隻有一個姑娘,所以屋子建得就簡單許多,一間堂屋,兩間耳房,全是土房子,甚至有一間還是在土坡上挖了個洞,是個窯洞房。


  盛姣姣站在院子外麵,剛要喊牛菊,就聽得熊琳在屋子裏罵道:

  “有那個錢,買隻羊回來做勞什子,養又養不活,存著錢當自個兒的嫁妝幾好,好了,現在人家譚戟發達了,看不上咱們家了,我看他將來娶個什麽金鳳凰回家的,咱們這樣老實憨厚的姑娘都看不上,他能看上誰啊?”


  光禿禿一片黃土的院子外麵,盛姣姣一聽熊琳在罵譚戟,心中便是來火,直笑道:


  “這一大早的,牛娘子在罵誰呢?當心被人聽了去,還道牛菊愁嫁了,硬塞給人譚大郎,譚大郎又不要的,平白損了牛菊的名聲。”


  屋子裏的叫囂聲一下子沒了。


  過了會子,牛菊紅著眼眶從堂屋裏跑了出來,一把將盛姣姣的手腕挽住,低聲道:


  “我們走。”


  盛姣姣看了一眼沒什麽動靜兒了的牛家堂屋,還是被牛菊給拖著,往僻靜處去了。


  一路上,牛菊的心情明顯不好,扯著盛姣姣的手腕,低著頭一路往前走。


  盛姣姣也不說話,就跟著牛菊這樣走著,走著,到了一處黃土坡前麵,牛菊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哭道:


  “姣姣,你來找我做什麽,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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