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姐弟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層層黑甲在頃刻間將已經支離破碎的大帳圍得水泄不通。唐春雨走上前來,平靜道:「那人的手腳很乾凈,什麼也沒有查出來。」
藍玉已經將手中的定風波收回鞘中,笑了笑,「我本以為你和林冷乾是一條心。」
唐春雨神色不變,沒有絲毫懼色,仍舊是語氣平靜,「下官只和王爺一條心。」
藍玉不再看他,也沒有再提起任何與林寒有關的話題,一手扶劍,低頭望著滿地狼藉沉默片刻,然後緩緩說道:「此事本督會如實上報王爺,等待王爺親裁。」
唐春雨輕聲道:「下官亦會將今日之事上報王爺。」
藍玉笑了笑,「如此甚好。」
唐春雨拱手躬身一禮,道:「若無他事,下官便告退了。」
「去吧。」藍玉說道。
就在兩人說話間,已經有甲士開始清理大帳殘骸,然後重新搭建大帳。
藍玉扶劍緩緩而行,聲音低不可聞地自語道:「得志而猖狂,為禍取死之道。不知慎獨之意,為禍取死之道。跋扈驕橫,亦是為禍取死之道。如此三大為禍取死之道,便是王妃純純愛護之心,又能保你到幾時?便是王爺胸懷山河之廣,又能容你到幾時?」
蕭煜送走了秦穆綿,回到中都王府沒過多久,藍玉和唐春雨的兩封密報就幾乎同時送到了溫體齋的案几上。
蕭煜的反應很平靜,沒有意料之中的勃然大怒,只是通過大都督府下了一道諭旨將林寒平調回中都,然後增補祿時行為大軍左都督,至於其他,並未過多追究。
若是旁人,蕭煜還會象徵性地安撫一番,但是藍玉不用。因為蕭煜知道藍玉肯定會明白他的用意,也肯定不會因此而心生怨尤。
藍玉在收到消息之後,只是會心一笑。
林寒與蕭煜夫婦之間的情分很足,顯然不會因為一次沒有被抓到尾巴的未遂刺殺而怎麼樣,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次刺殺與林寒脫不開干係,最起碼也是林寒默許的,這便是藍玉所說的為禍取死之道了,畢竟再厚的情分也有消磨殆盡的一日,林寒不明白這個道理,繼續肆意妄為,終有一日要真的為禍取死了。至於其他,藍玉本就沒想把林寒怎麼樣,只要能讓林寒離開后建便已經足矣。
如果說蕭煜是皇帝,林寒便是國舅,尤其草原從頭到尾都算是林家的私產,近百名草原台吉在名義上還是效忠於林氏,那麼林寒的地位就猶未特殊,除了蕭煜夫婦,哪怕是徐林藍玉也不敢輕動林寒。
這次蕭煜親自下令命林寒回中都,林寒自然不敢抗命,草原大軍仍舊駐紮於後建,他只帶了一千親兵護衛,輕車簡從地回到中都。
親兵駐紮於外城,林寒獨自走進內城,一直走到那座巍峨王府。
林寒就這麼跪在王府門前。
早在林寒進城時蕭煜就得到了消息,不過蕭煜沒召見他,而是直接把他晾在一旁,這才有了林寒跪於門外請見的局面。
林銀屏對此當然是一無所知,現在的林銀屏可謂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安腹中胎,至於其他,她不想問更不想聽。
暖春時節,絳朱苑內已經是一片鬱鬱蔥蔥。幾許春風拂過,青蔥之色中漸漸有輕淡紅粉之色夾雜其中。
蕭煜扶著林銀屏,望著這副大好春景,輕聲道:「冷乾回來了。」
林銀屏有些驚訝,「小寒不是在後建打仗嗎,怎麼回來了?」
蕭煜說道:「是我讓他回來的。」
林銀屏哦了一聲,沒有關心蕭煜為什麼讓林寒回中都,而是問道:「小寒他人呢?怎麼不來府里見我。」
除了蕭煜和腹中的孩子,林銀屏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弟弟,此時聽聞弟弟已經來到中都,卻沒有登門拜訪自己這個姐姐,使得林銀屏已經有些不悅,這就像自己辛辛苦苦養大了兒子,反過頭來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
蕭煜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已經高高隆起的小腹,說道:「林寒已經到了,不過讓我擋在門外了。」
林銀屏有些不安地問道:「小寒他又犯錯了?」
蕭煜緩緩說道:「冷乾不僅僅是犯錯,而且還是犯大錯,我讓他在門外跪上幾個時辰,也是為了他好,免得他太過志得意滿,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林銀屏握住蕭煜的手,低聲道:「他不懂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蕭煜輕嘆道:「魏禁遇襲的事情你還記得吧?」
林銀屏的手輕輕一顫,「不是說沒找到幕後主謀,成了一樁懸案嗎?」
蕭煜繼續說道:「前不久林嘯意圖行刺藍玉,林嘯你應該熟悉吧,林家的偏遠旁支,最近與林寒走得很近。」
林銀屏臉色發白,搖頭道:「不會的,小寒他怎麼敢,他不敢如此膽大妄為的,一定是林嘯自作主張,對,一定是林嘯的錯,這都不關小寒的事。」
蕭煜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正所謂關心則亂,林銀屏並非是什麼也不懂的無知婦人,恰恰相反,她是個能獨擋一面的女子,只是事關林寒,便亂了方寸。
最近林銀屏在閑暇時會翻翻史書,縱觀上下千年,君王故作姿態大義滅親的事情可不少見,一般而言,異母弟和妻弟都是比較好的下手對象,若是蕭煜也想效仿一出,林寒無疑是撞在了槍口上,所以也難怪林銀屏會害怕。
蕭煜輕聲安慰她,「放心,現在我也只是猜測而已。」
林銀屏聞言后稍稍心安,輕撫著自己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小寒自小便是聽話懂事的,根本不會做出如此大逆行徑。」
蕭煜將她擁得更緊了一點,柔聲道:「這次讓他在門外跪上三個時辰,無非是有則改之,無則勉之,沒什麼大事的。」
鬆了一口氣的林銀屏不住點頭贊同道:「三個時辰不夠,再加兩個時辰,五個時辰,這樣記得牢一些。」
可憐林寒就在自己姐姐的一番好意之下,足足跪了五個時辰,從日出再到日落,差點沒跪暈過去,最後還是曲蒼扶著才能進了王府大門。
在去內府的路上,林寒一瘸一拐地走著,苦笑道:「想必曲兄也聽說林嘯之事了?「
曲蒼微微點頭,「略有耳聞。」
林寒嘆息一聲,「真是天降橫禍。」
曲蒼笑了笑,「是非曲直,自有王爺明斷,而且王妃也已知曉此事,自然不會委屈了冷乾。」
林寒笑道:「借曲兄吉言了。」
不過讓林寒失望的是,蕭煜以閉關為名,並未見他,而是讓他直接去見林銀屏。
林寒略微忐忑地去見林銀屏,不成想剛進屋,就被自家姐姐用一把名貴撣子狠狠抽了一頓,雖說林銀屏身子弱,又有身孕,手上沒多大力氣,可架不住劈頭蓋臉地專往臉上招呼,也是生疼。一邊擋一邊躲,還得小心著林銀屏別讓她磕著摔著,一時間好不狼狽。
打累之後,林銀屏丟了撣子,一個人坐在榻上,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林寒這下是真的慌了,也顧不得別的了,趕忙湊過去問道:「姐,我姐夫欺負你了?」
林銀屏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姐夫沒欺負我,是你氣著我了,你現在長大了,變成將軍了,覺得自己有本事,了不得了是吧?魏禁的事情只是影影綽綽,我不去多說,可這次林嘯的事情,你怎麼解釋!?你林寒厲害啊,讓手底下人嘩變還不算,還敢讓人去殺藍玉,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派人來殺我和你姐夫了!?」
林寒愣了愣,隨即跪在林銀屏面前,強辯道:「姐,你難道相信那些人的污衊,不相信我這個弟弟?」
林銀屏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又抄起一旁的撣子給了林寒一下,生生把這把青玉為柄的撣子打成了兩段,怒斥道:「你真把你姐姐當傻子了?看不明白你那點小心思?你別忘了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我問你,林嘯能請動那個隱居的巫師嗎?除了我,還有誰能動用父王的名義?若不是你,難道是我派人去殺藍玉不成?!」
屋內瞬間寂靜無聲。
林寒嘴唇微微顫抖,頹然低下頭顱。
林銀屏深呼吸一口氣,低聲道:「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姐姐,就給我閉門反省,沒我的命令,不許出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