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林如菁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苦笑道:「蕭兄手段,小女子受教了。」
蕭煜只是靜靜望向林如菁身後。
在她身後人頭攢動,皆是觀戰之人,可在蕭煜的眼中,只有一人。
一名緇衣老者負劍而立,背上長劍比起一般的長劍要長出三寸,不知其身份的人,也只是以為是一名觀戰客罷了。
不巧的是,蕭煜認得那把劍。
劍名橫雲。
看到蕭煜的目光移來,原本站在這邊的看客不自覺地向兩邊讓去,背負橫雲的老者卻站在原地不動,愈發顯眼起來,此時老者也抬頭望來,對視之後,蕭煜當先拱手行禮道:「敢問閣下可是李修前輩?」
緇衣老者笑了笑,「老夫正是李修,今日小徒不知天高地厚,問劍於公子,還望公子見諒。」
此時諸多看客已經興緻高昂,難道說打了小的,這麼快就要有老的來出頭?!若是老的出手,是繼續被打臉,還是把場子找回來?雖說絕大多數人並不看好蕭煜,但也有那麼一小部分知道蕭煜底細的人覺得,既然蕭煜能一年入履霜,又手刃天人劍奴,那麼誰敢說這次就不會再來一個履霜戰天人?
可惜這次讓諸多看客頗為失望,蕭煜和李修非但沒有動手,反而還有那麼點相見甚歡的意思?
蕭煜笑了笑,「大劍仙上官仙塵曾經有言,劍之一道,一往無前,九死無悔。林姑娘問劍之舉,深合劍仙之道,又何談冒犯。」
李修一笑置之,問道:「去我閣中慢慢談?」
像李修這種無門無派的散修成名高手,道宗一般都會為其準備一間獨立道閣。蕭煜自然沒有異議,一行人到了道閣,這兒比起秋葉那間要小上一些,但環境上也更為清幽,李修招呼蕭煜與林銀屏坐下,林如菁則沒有坐下,而是站在李修身旁,不住地打量著蕭煜,雖說蕭煜盛名在外,她已經對蕭煜足夠高估,但真正對上以後,才知道還是低估了,若不是蕭煜瞧著實在年輕,她都要誤以為是老一輩的高手了。
蕭煜端起桌上清茶,啜了一口,道:「不知李前輩邀我前來,有何貴幹?」
此番蕭煜之所以要留下參加道宗論道法會,也確實有招攬人才的念頭,畢竟西北缺糧食,缺金銀,也缺人。不去說已經被道宗滅教的摩輪寺和草原上苟延殘喘的巫教,整個西北竟是再無一個像樣的宗門。雖說如今有道宗作為依仗,但畢竟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力量,現在的蕭煜也需要培植屬於自己的嫡系力量。
李修道:「蕭公子坐擁西北,就連中都大都督徐林也被納入麾下,李某人一介閑雲野鶴,哪敢當得前輩二字。」
蕭煜笑道:「大都督只是因時勢之故才不得不與蕭煜共事,若論修為,大都督與蕭煜實乃雲泥之別。」
兩人客套恭維繞了半天,蕭煜仍舊氣定神閑,李修索性開門見山道:「你們之間的俗世事我不懂,我此次邀蕭公子前來,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蕭煜平靜說道:「李前輩但講無妨。」
李修也不藏著掖著,徑直開口道:「李某蹉跎半生,只收了如菁這一個徒弟。說出來也不怕蕭公子笑話,我一直是把如菁當作女兒看待,平日里捨不得讓她受丁點罪過。如菁在修行界開始行走以來,天下同道看在李某的薄面上也從未難為過她。」
蕭煜笑了笑,「可憐天下父母心,李前輩所做也不能算錯。」
李修輕嘆一聲,「可李某之劍道,講究的是不問勝負問生死,如菁練劍的天賦是極好的,可從未經歷過生死,又何談問生死?所以今日李某有個不情之請,日後蕭公子返回西北,可否讓如菁一同前往西北邊境,以沙場來磨礪一下劍道?」
站在李修身旁的林如菁睜大了眼睛,似乎有點不可置信。
蕭煜思量了一下,緩聲道:「戰場之上可不是較技演法,只求勝負,不擇手段,其中險惡,蕭某也不敢擔保如菁姑娘安然無恙。」
李修沉吟了一下道:「那日後西北大戰,可否讓如菁觀戰卻不參戰?」
蕭煜點頭道:「這倒是無妨,只是磨礪效果上就要差強人意。」
李修無奈笑道:「循序漸進吧。」
兩人只能算是萍水相逢,自然不能深言,蕭煜與林銀屏交換了一個顏色,雙雙起身,說道:「既然如此,蕭煜便先告辭了,待蕭某下山時,再來知會李前輩。「
李修起身到:「如此就先行謝過蕭公子了,來日李某定當厚報。「
蕭煜與林銀屏告辭離去后,道閣之中陷入沉寂。
林如菁幾次欲言又止。李修沒有轉身,閉著雙眼道:「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一直憋了許久的林如菁終於開口道:「師父,你為什麼讓我隨蕭煜去西北?」
李修重重嘆息一聲,輕聲道:「其一,我已經說了,是要讓你磨礪劍道,其二呢,則是想要讓你與蕭煜結下一分善緣。還記得之前你問我為什麼要出山,我是怎麼跟你說得?為師之所以出山,不是為師又想像年輕時候那樣在修行界闖出一番名頭,為師老了,名有了,也沒年輕時的心氣了。恰恰如今修行界又風雲變幻,兩大勢力角力,苦的還是咱們這些夾縫中的散修,為師在時還好,平日里別人看在為師的薄面上不會對你怎麼樣,可若是為師有朝一日不在了呢?你該怎麼辦?」
習慣了萬事有師傅的林如菁根本沒有過這個問題,只能是喏喏道:「師父怎麼會不在了呢?你可是不死劍啊!「
李修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山雨欲來風滿樓,我是李修,不是李詡,若是有朝一日,修行界真的亂了,除了逍遙神仙,誰又敢說自己一定安然無恙?再者說,這些年來,殞身的逍遙神仙還少嗎?」
在年輕一輩中也算得上是一覽眾山小的林如菁愣在原地,訥訥難言。
李修起身,睜開雙眼,眼神略顯落寞,伸出一隻已經明顯看出老態的手,摸了摸林如菁的腦袋,低聲道:「為師老了,今年已經六十有八,人生七十古來稀,劍修一道不重養生,壽命與常人無異,為師年輕時又好爭勇鬥狠,身上暗傷無數,即便修行界不亂,為師還能活多久?到時候,你一個孤單女子又如何在亂世中活下去?所以為師拼著不要這張老臉也要為你結下一分善緣,日後你有難時,也好求他出手相助。」
林如菁已經是眼圈通紅,低下頭去,哽咽道:「師父。」
李修欣慰笑道:「為師一輩子修劍,可惜沒有上官仙塵那樣的堅韌劍心,臨老了,就越發多愁善感,總想著只要你能過的好,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人生百年,求不得長生逍遙,便求薪火相傳。
已經與林銀屏走出很長一段的蕭煜忽然停下腳步。
林銀屏輕聲問道:「怎麼了?李修的事情有蹊蹺?」
蕭煜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后,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語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