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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雪后初晴

  蕭煜幾人進了客棧,此時客棧外的街上已是沒了行人,只有一片飄灑大雪。


  蕭煜在二樓要了個雅間,跟著夥計徑直上樓。


  三人一起進了雅間,屋裡冷如冰窖,蕭煜讓夥計看著上幾樣酒菜,又給了他一塊碎銀子,告訴他酒菜不急,先端個火盆過來。待到夥計把火盆端來后,蕭煜又把門窗關好,不一會兒屋內便升起一股暖意。


  秋思解下披風,問道:「早已是不懼寒暑,何必做這個樣子?」


  蕭煜同樣脫下身上的貂裘露出其下的玄色袍服,坐在桌前,淡笑道:「修行者就是站在雲端上太久了,忘了自己是人,真把自己當成了神,歸根結底,又有什麼兩樣,一個腦袋兩隻手,該死還得死。如今咱們在俗世,就按俗世的規矩來,天寒生火,天熱吃冰。再者說,若是太過特立獨行,難免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秋思點點頭,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夥計把酒菜也端了上來,四菜一湯,湯是熱湯,菜也是熱菜,酒是西涼本地特產的烈酒,總得來說是冬天的吃食。


  坐在一旁的紫水陽放下一直未曾離手的旱煙,取過酒壺自顧倒了一杯,開口道:「大公子所言倒是不錯,老朽年輕時也是自認高人一等,最是看不起俗世之人,只是臨老了,才算看明白,沒了這一身修為,還不就是個自己看不起的俗世人?」


  蕭煜分別給自己和秋思各盛了碗湯,端起碗呷了一口,輕笑道:「紫老說的是。」


  風雪瀰漫了小半個上午,到了將近午時時分才算是逐漸停歇,蕭煜推開窗戶望去,雪后初晴,天色果然明亮起來。蕭煜重新披上貂裘,下樓走出客棧,準備在敦煌城中四下逛逛。


  三人漫無目的的走在敦煌城中,左右無事,蕭煜便向紫水陽和秋思詢問一些修行界軼事,從老一輩的上官仙塵一直說到新一輩的秋葉。期間有紫水陽這位天人高手護持,也不懼被旁人偷聽了去。


  說到這兩人時,紫水陽不免有些感慨道:「秋葉雖說在你們這一輩中一騎絕塵,但比起上官仙塵還是略有不如。據傳聞說,上代劍宗宗主李許麟,也就是上官仙塵的師尊,對上官仙塵有過一個評價,說他的劍道天賦前後五百年無人可比,但一身戾氣太重,所以李許麟一直壓制著上官仙塵不許他出山,這一壓制就是壓了二十年,一直壓到上官仙塵成就逍遙境界,李許麟再也壓制不住為止。隨後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二十年的戾氣,上官仙塵一出山便是腥風血雨,天人逍遙殞命無數,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煞星。」


  蕭煜問道:「我聽說當初道宗位列第三的無塵真人聯手佛門一位首座,還有一名逍遙境界的散人一同追殺上官仙塵,結果卻是兩死一廢,只有無塵真人逃過一劫,不過自身境界也是一墜再墜。上官仙塵一戰功成,被譽為獨步天下第一人。恰逢上代劍宗宗主坐化,他才不得已回宗繼承劍宗宗主之位。紫老,我說的可對?」


  紫水陽搖了搖頭。


  蕭煜納悶道:「哪裡不對?」


  紫水陽渭然長嘆:「我是東南巫教出身,距離道宗最近,可以說對道宗認識最深。道宗一直自詡修行界執牛耳者,一位峰主被廢,道宗卻沒有任何錶示,你覺得合乎情理?」


  蕭煜問道:「紫老是說道宗有人出手逼得上官仙塵回宗?」


  紫水陽搖搖頭,緩緩道:「具體過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在無塵真人被廢后不久,道宗掌教真人數十年來唯一一次下了都天峰,隨後就是還算春秋鼎盛的劍宗宗主李許麟驟然暴斃,然後是上官仙塵莫名消失了一段時間后,才如大公子所說的那般返回劍宗繼任宗主之位,從此再也沒有踏出過碧游島一步。」


  蕭煜眯起眼,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紫水陽笑了笑,「既然說到這裡,那老朽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索性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出來,省的吊大公子胃口。老朽平生怕很多人,但唯一讓老朽說得上敬畏二字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道宗的掌教真人。」


  蕭煜輕聲道:「願聞其詳。」


  紫水陽平靜道:「道宗掌教真人這多年來可以說得上不顯山不露水,遠沒有上官仙塵那麼波瀾壯闊的事迹,甚至幾十年沒有下山,可就是這唯一一次下山,讓整個修行界都變了模樣。」


  蕭煜回想起在太虛幻境中看到秋葉記憶中的那位紫袍老道,沒有說話。


  紫水陽嘆息道:「那次下山,對外只是宣稱拜訪了佛門主持,可實際上呢?就在道宗掌教下山的那段時間,劍宗上代宗主李許麟無故暴斃,接著摩輪寺寺主和魔教教主同時失蹤,二十幾年不見蹤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八成也是死了。」


  蕭煜瞪大了眼睛。


  沒有八成,是十成。在大雪山下的菩薩居處中,他親眼看到了魔教教主所化的一堆灰燼,魔教的教主令牌和天魔冊還在他的身上。至於摩輪寺寺主,不就是他送與林銀屏的菩薩金身么?

  菩薩居處是秋葉領他進去的,那豈不是說道宗掌教真人早就知道兩人已死在此地?退一步說,即便不是道宗掌教真人出手,但若說其中沒有干係,誰信?


  蕭煜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紫老,慎言。」


  ……


  秦權出身天潢貴胄,深受鄭帝信賴,鄭帝對這位親弟弟也著實不小氣,正如紫水陽所說的那般,東都皇宮中的天人老王八絕對不少,這次秦權來西北,身邊就帶了一位天人大高手。


  雪停時,秦權披了一件沒有半根雜毛的黑色狐裘,站在廊下,捧著一個紫砂壺,看著院中雪景,對身後的華服老者道:「好一個雪后初晴吶。」


  站在秦權身後的是一個滿頭霜白的無須老者,與鄭帝的貼身宦官孫士林在大內可以說得上是並肩齊名,就輩分而言,老者還要比正值中年的孫士林高上一輩,只是這些年已經處於半養老的狀態,很少露面罷了。此次隨晉王秦權遠赴西北,護衛晉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算是出來走走散散心。


  畢竟西北有大都督徐林坐鎮。


  老人的姓名已經無人記得,這麼多年來只是稱呼白中官或者白師傅,但一身修為卻絲毫不容小覷。天人境界的修為劃分不再是以下境、中境、上境劃分,而是以是否渡過天人之劫為分水嶺,老者算是正好卡在天人之劫上,年輕時渡劫沒有過去,可機緣巧合之下卻是僥倖未死。這麼多年來修為雖然再無寸進,但甲子高齡之後仍舊老當益壯,保持著當年顛峰時期的修為。


  老者垂手而立,笑了笑,「王爺說得是,大雪之後是晴天,殺人的好天氣。」


  秦權轉過身來,笑道:「白老這麼多年的修身養性,怎麼還是如此重的戾氣。」


  老者雙手籠在袖中,低頭道:「罪過罪過,老朽方才又妄動殺念,實在是罪過啊。」


  對於老者好似魔怔的瘋言瘋語,秦權也不以為意,輕淡笑道:「不殺人便是功德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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