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蕭烈的警惕
傅先生看著身前這幅長卷,臉上微微浮現追憶神色。
他走近屏風,用手輕輕撫在長卷上,喃喃自語道:「若不是你,如今我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鄉下教書先生。」
「若不是為了你,我恐怕還在山上練氣修道。」
「為了你,我忤逆師尊意願,執意下山來這天機閣。」
他想著那些過往舊事,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逍遙,逍遙,又得的哪個逍遙?」
人世間,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無奈,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無奈。
傅先生轉身出了小樓。在他離開后,小樓的兩扇木門自己緩緩合上。
他獨自一人走在林間的小道上。
隨著他的腳步,無數落葉捲起。
每走一步,落葉就蓋上一步。
當傅先生走出樹林,早已沒了什麼小樓和林間小徑,只是剩下層層疊疊,望不穿又看不透的樹林。
安國公府。
蕭烈漠然看著窗外的秋菊,他今天沒有穿公爵袍服,而是穿著黑底金紋的暗衛大都督袍服。
黑色的長發被紫金冠束的整整齊齊,歲月好似並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作為這個龐大帝國高層之一的他,同時還是一名巔峰的修行者,但是即使如他,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因為衛國公主插手,所以易並沒有殺死蕭煜。而秋葉為什麼要送給蕭煜混元傘,他和蕭煜到底是什麼關係,依然沒有頭緒,至於天機閣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也尚不清晰。」
暗衛中二號人物,外衛都督,一身黑底銀紋袍服的孫立功看著手中卷宗,微微皺了皺眉。
蕭烈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的傷勢怎麼樣?」
孫立功搖搖頭,微微帶著些許苦澀說道:「不得不說,僅僅是先生的一個弟子,就有如此實力,那先生的實力該有多高?」
蕭烈轉頭看向窗外:「或許,有都天峰那麼高?」
孫立功沉默很長時間后,說道:「道宗的都天峰?那豈不是天下最高?」
蕭烈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緊接著發出一道輕不可聞的嘆息,說道:「在都天峰上有很多人……」
「你我都是走在去峰頂的路上,而先生那些人卻是已經爬到了峰頂,峰頂之上便是天,再無可去,峰頂諸人相較,唯到達峰頂的時間有先後而已。」
孫立功默然。
他原本是一名修行界散修,即便天資不錯,怕是也會如易一般卡在空冥巔峰這道門檻上。
除非加入某個大門派成為客卿,否則今生履霜無望。
直到二十年前,他遇到了還只是一名公府庶子的蕭烈。
這些年他隨蕭烈浮浮沉沉,蕭烈雖然性情陰沉,對他卻是頗為不錯,長期相處,兩人之間關係卻是不同於一般上司和下屬。
「天機閣太強大了。」孫立功沉默片刻后,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我認為他們的力量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聽著這句話,蕭烈的臉上苦澀愈發深重了,說道:「俗世中什麼力量最強大?很多人說是朝廷。這個說法其實沒有錯,但卻是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修行者不入俗世。我也是一名修行者,所以我知道修行者所帶表的力量有多麼恐怖。」
「必須承認只有修行者才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力量,這一點太祖皇帝也看清楚了,所以他建立了天機閣。」
孫立功說道:「但是現在的天機閣已經不是太祖皇帝當年的天機閣了。」
「同床異夢。」
蕭烈望向遠方的天穹,淡淡的說道:「我看不懂閣主到底在想什麼,但是我總是很沒有道理的感到,閣主這人的想法一定很恐怖,而且是大恐怖。」
孫立功皺起眉頭,說道:「我不能理解。」
蕭烈說道:「這些年的天機閣的態度變得越來越倨傲,因為天機閣對於朝廷的依賴越來越小,而朝廷卻又離不開它。」
「雙方地位不平等之下,它的胃口會越來越大,甚至會產生一些不該有的想法。」
孫立功終於聽懂了蕭烈話中的意思,在這溫暖如春的書房內,後背上也瞬間生出一絲冷汗。
「這些都是其次。」蕭烈搖搖頭,好像是要甩開籠罩在他心頭多年的陰霾,低聲說道:「最重要的是,天機閣有先生的存在,而朝廷里卻沒有可以制約先生的力量。」
孫立功沉默著,他看向蕭烈彷彿老了幾歲的容顏,緩聲說道:「大都督,你是懷疑先生要干涉朝政。」
蕭烈臉色陰沉,眼神閃爍,沉聲說道:「我從來不曾懷疑先生要干涉朝政。」
孫立功疑惑,問道:「那你為何要……」
蕭烈說道:「我是怕先生要毀掉這個朝廷!」
蕭烈的話讓孫立功直接愣在原地,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聲音微微顫抖的說道:「先生怎麼會……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蕭烈直起身子,彈了彈袍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冷聲說道:「為什麼?因為他是個瘋子!」
……
屋中的沉默保持了很久。
兩人就這般靜靜站著,各自思量著心事。
直到蕭烈重新打破沉默。
他揮揮手說道;「算了,不說這個了。還有其他關於蕭煜的消息嗎?」
孫立功從手中的卷宗中抽出一張紙,說道:「如今已經確認蕭煜已是空冥境界的修行者,不然他不能在易的手中堅持那麼久。我曾經親自觀察過蕭煜,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十分優秀的暗衛,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完全可以繼承大都督你的衣缽。」
蕭烈沉聲說道:「世間沒有如果,他越是優秀,我就越是警惕,因為他心中放不下那件事,那麼他便一直對我懷有仇恨。那種仇恨就像草原上的野火般無法撲滅。」
「那麼我只能選擇在這星星之火還未成燎原之勢前,將它的火種扼殺掉!」
「安國公府傳承百年,我不會讓它在我手中斷絕。」
孫立功拿著卷宗默然而立,從側面望去,剛好看到蕭烈帶著決然神色的側臉。
清楚整件事情始末的他,也無法說蕭烈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只能是無奈的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