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節 羅神醫的故事 （一）

  俊兒出生在寒冷的臘月，一個9磅重的胖嬰幾乎要了母親的命。羅家少奶奶本就是大家閨秀，柔柔弱弱，自從那以後身體變的越發虛弱。家駿和素雅的感情很好，每次看到娘子蒼白的臉都很心疼。


  素雅替家駿收拾好行裝，坐在床頭默默流淚，她知道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弱，深怕這次見不到丈夫凱旋歸來。聽到家駿的腳步聲，用手帕拭去臉頰的淚痕。


  「素雅，你怎麼一個人躲在房裡？」家駿從後面環抱住她。


  「我得給你收拾行李啊。」素雅指指包裹。


  「我的娘子最好了，不愧相公這麼愛你，想要什麼獎勵？」


  素雅掙脫家駿，轉過身抱住他說：「如果你真的想獎勵我，這次出征能不能讓別的將軍代替你去？」


  「傻瓜，我很快就回來了，這次和二皇子出征是我的好機會，只要凱旋歸來就封爵有望。而且你的相公這麼厲害，你不用擔心我！」家駿只到是素雅擔心他的安危。


  素雅猶豫著，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抱的更緊，緊緊的依偎在家駿懷裡。


  家駿三個月後回來，先皇已經駕崩，新皇登基，改朝換代。上完朝匆匆趕到家裡卻見家門口點著白燈籠掛著白布條，整個宅子透著悲涼。他記起剛剛在朝堂沒有見到父親。


  穿過深深的長庭，一座上好的紅木棺柩橫在大堂，奴才們哭成一團，俊兒小小的身軀穿著壽衣蜷縮在父親懷裡嚎啕大哭，獨獨沒見到娘子素雅。


  家駿目光空洞的挪上前，他多希望素雅能從內堂出來輕喚他一聲相公。


  羅神醫見到兒子，愧疚的老淚橫流，責怪自己沒有照顧好兒媳。


  家駿足足在素雅靈前跪了五天五夜，直到暈厥才被下人抬走，羅神醫日日抱著痛哭的俊兒，完全沒了主意。管家走進羅神醫房間問道：「要給少爺抓些補藥嗎？」


  羅神醫低頭看了看已經睡熟的俊兒，抬頭說：「看著孫少爺，我親自去為少爺準備。」臨出門前，不放心的轉身對他繼續說到，「孫少爺醒了要是哭鬧就領他去少爺房間。」不等答應便疾步去了廚房。


  還在煎藥時就聽下人稟報少爺醒了，他將葯擱在圓桌上走近家駿，還未出聲已經老淚橫流：「是爹對不起你，都是爹不好……」捂著臉再沒了聲音。


  家駿眼神沒有焦距，掃在羅神醫身上又吃力的閉上。又是那麼頹廢的睡了兩天，飯也不吃，水也不喝，只是偶爾翻身起來灌上兩口酒，待有了醉意便又躺回到床上。


  羅神醫又是罵自己，又是安慰他，講了要體恤父親的孝道，也講了素雅不願他頹廢的情義。可是家駿說不起來就不起來，充耳不聞窗外事，只求餘生醉生夢死。羅神醫唯有將俊兒推進了他的房間，希望他看到素雅的心頭寶會恢復一些理智。


  俊兒進了房間，被撲鼻而來的酒味熏得皺緊了眉頭，伸著小腦袋四處張望著，他記憶中父母的房間不是這麼又黑又亂的。見到床上有人在蠕動他變試探性的迎了上去，小聲喊著：「父親，父親？」


  得不到回應心中雖有些害怕，但因為確定床上是父親，怯意便瞬間去了幾分。走近些才見到滿臉鬍渣的男子，差點認不出來他就是平日乾淨整潔英姿颯爽的父親。


  俊兒上前拽著他的手搖了搖，撒嬌道：「父親您怎麼了？起來陪陪俊兒好不好？」


  若是以往，俊兒是絕不會缺了玩伴的，素雅總是會抽很多時間陪他，陪他遊戲，陪他念書，陪他習武，陪他認知藥理。家駿雖然朝中事忙，但他很喜歡粘著妻兒，所以只要一得空便會回家相伴，俊兒較其他同齡的孩子得到的家庭溫暖是多得多。可如今，物是人非。


  家駿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眯成一條縫看著俊兒，不耐煩的一甩胳膊翻了個身面朝牆繼續睡去。


  俊兒摔在地上，覺得委屈，哇的大哭起來，叫嚷道：「你們都不喜歡俊兒了，都不陪俊兒了，母親進宮前說好回來陪俊兒耍陀螺的，可是回來時就睡著了，母親不守信用。父親也不疼……」


  家駿一個躍身起來，抓起俊兒問：「你剛剛說母親去宮裡前還好好的，回來就睡著了？」


  俊兒吸吸鼻子，瞪大的眼睛看著他，回話道：「恩，母親早上陪爺爺進宮，回來時卻是被人抬著回來的。」


  家駿鎖緊眉心，思索半響，手中的力道越加越重，完全沒有注意到俊兒的掙喊，直到外面的傭人進來才救下了俊兒，可手臂上早就被捏的紅紫。


  羅神醫聽下人稟報急急趕來，只到是家駿真的沒了人性醉的糊塗的連俊兒都要傷害。遠遠就見到俊兒被一群傭人圍著安慰著退出了房間，而他卻是痴了神的呆坐在地上。


  這連日來的容忍再見到俊兒手臂上紅腫的手指印，羅神醫忍無可忍上前一揮手就是一個大耳瓜子，怒其不爭的罵道：「你這到底是要鬧到幾時？你若怨恨爹爹沒有照顧好媳婦，我可以一死謝罪，只求你照顧好俊兒，他是素雅的心頭肉啊，你就算不認我這個爹，也不能傷害俊兒啊……」羅神醫老淚橫流，幾度踉蹌，還好身邊有機警的丫頭扶著，「你有喪妻之痛，可俊兒又何嘗不是喪母之痛啊，他才6歲啊，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連你都不能硬朗的挺過這關，你叫他往後怎麼生存！」


  羅神醫再也說不下去，被扶著坐在家駿面前，想在說些什麼，可看到他半點沒在聽的樣子，又垂下頭攤著手無奈的泣不成聲。


  一屋子的人不是圍著俊兒哄他別哭，就是拽著羅神醫勸著地涼快起來，屋裡屋外亂成一團。霍的家駿站起身，朝房內走去，丫頭每天都會給他的房間換乾淨的洗漱水，總盼著他能哪天忽的就振作了，現在一屋子的人看著他漱口洗臉剃鬚，倒是有些覺得不真實，面面相襟的不敢出聲。


  待家駿修整完畢，羅神醫還在地上坐著，他扶起老父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臉的愧疚，下跪磕了三個響頭，眼中溢淚的說：「是孩兒不孝，讓父親擔心了！」


  羅神醫笑著重重點頭卻又止不住眼淚，招手讓俊兒過來，三人相擁在一起。下人們一個個眼眶泛淚，都退出了房間。


  俊兒折騰了一天，早就累壞了，吃了晚膳一沾床就呼呼大睡。屋裡只剩下父子二人，家駿攙著父親坐下，給他倒了杯茶，兩人坐著不語。半響，家駿問道：「父親，素雅是在宮裡死的嗎？」


  羅神醫一驚，手中的茶杯差點落地，轉頭看看熟睡的俊兒，小聲道：「我們去書房說。」


  羅神醫關上房門時還再三張望，確認屋外沒有旁人，拉著家駿來到書房唯一沒有窗戶的一角坐下。


  「是俊兒說的？」


  「俊兒什麼都不懂，只是說素雅進宮后就是被人抬著出來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見到父親的神色家駿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顯得有些急躁起來。


  「那日我本就要進宮替皇上檢查，後來皇上身邊的察公公託人來報說是皇后很喜歡當日素雅為她繡的帕子，想招素雅進宮參謀些新花樣，我便領著她一起進了宮。可誰料還沒見到皇上察公公就匆匆忙忙尋了出來，原來皇上的病情突然惡化昏了過去。來不及招葯童我便做主讓素雅和我去了皇上寢宮。早知會害了素雅，我就該讓她回府！」羅神醫悔不當初，哽咽的講不下去。


  家駿神情凝重，雖知此時該安慰父親，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只是靜靜坐著。


  羅神醫恢復了情緒，繼續道：「我替皇上把脈，發現皇上已經病入膏肓油盡燈枯，再多不會超過2個時辰的壽命。我和察公公尋思著該不該通知娘娘和王子們時，皇上卻迴光返照醒了過來，他讓我們秘而不宣，並讓察公公替他研磨，寫下了遺詔。」


  「遺詔？」當日凱旋歸朝二皇子曾詢問皇上可有遺詔可昭告天下，可當時皇上明明確確說的是只有口諭。


  「遺詔是和素雅一起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