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無大志
滑國都城。
司馬元慶府前停著一輛羊車。
車夫仆甘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手拿青草餵羊。
胡三郎和文舒各坐羊車兩邊,眼巴巴望著司馬府的大門。
盞茶功夫后,司馬府大門開了條縫,鬍子歸低著頭走出來,與門口送客的管事拱了拱手。
那日在譚城見了姒國老,鬍子歸拿了姒國老的手書後來到都城,日日來司馬元慶府上求見,連著幾日都被拒了,直到今日才被請進了府內。
元司馬「百忙之中」接見鬍子歸,收了姒國老的信當場閱畢,請鬍子歸飲了一杯清茶,然後就送客了。
鬍子歸根本就沒說上話,連自己的本意都沒機會吐露,純粹就做了一次送書信的工具人。
只是那杯茶,比在姒國老府上飲得更有滋味。茶葉仍是信陽毛尖,茶湯碧綠,比姒國老家的茶更加醇香回甘。
信陽毛尖是當今滑國公私人屬地的特產,市面上是買不到的。除了王宮裡有,就是國公賞賜給下臣。
鬍子歸這一趟元司馬府之行,就只值一杯毛尖茶。他現在手裡沒了姒國老的書信,以後也就沒了登門的理由。
所以那杯清茶恰似一碗閉門羹。
看到鬍子歸出來,文舒跳下羊車,小跑上前問道:「怎樣,可曾見到司馬?」
鬍子歸長嘆一聲搖了搖頭,神情透漏出絲絲迷茫。
胡三郎坐在羊車上沒有動,只是眼神又黯淡了幾分。
車夫仆甘牽著羊車,帶著三人回到他們暫住的客棧。
因著不知會在都城待多久,鬍子歸一行人在客棧租了一個小院。小院的租期是十日一租,一日百錢。
申吳在院中練劍,見著三人垂頭喪氣而歸,沒有多言,只是手裡的劍舞得風聲更大了,動作更快好似真要殺人一般。
綠奴和胡老叔在屋子裡整理東西,聽到院外動靜,只是在屋門口看了一眼,瞧見鬍子歸臉色不好,便更是不敢多言默默做事。
胡老叔與綠奴在小屋裡竊竊私語。
「老叔,這院子一租便是一千錢,咱們這群人一日的嚼用要花掉一百二十錢,這樣下去咱們的錢馬上就不夠用了。」
「還剩幾錢?」
「只有一千七百個了,後日這院子就要到期,若是續期一下又要用去一千錢。」
「我曉得了,待會就去問公子。」
敲門聲響起,文舒走了進來。他是來要錢的。
「怎得又要錢?」綠奴頗為不滿。文舒隔三岔五便來要錢,每次兩百三百不等。
「我為公子疏通門路,人情做客少不得錢,少了便是丟了公子的臉面,」文舒說道,「公子說了隨我取用,奴兒莫要誤了時辰。」
胡老叔見不得兩人為了錢吵吵,便催著綠奴把錢給了。
待文舒拿了錢走人,綠奴又抱怨道:「這幾日算下來文大人拿了快一千錢了,也不知他都結交了些什麼人物,就用掉了這麼多錢?」
「大人們的事,你不要多嘴。」胡老叔叮囑綠奴。
午後,秋日陽光飄過窗棱在屋內灑下金色光斑。
鬍子歸一手竹簡,一手刻刀,正琢磨著寫著什麼。
胡老叔推門進屋,告罪後向鬍子歸請示。
「此院原本只租了十日,後日便到期,是否再續十日?」
想到上午在司馬府的冷遇,鬍子歸便心灰意冷。
「不了,後日便啟程回去罷。你與其他人說一聲,若是還有什麼事要在都城辦的,便趁這兩日辦了。」
胡老叔應了聲是,猶豫半天又道:「公子,文舒又出去了,又約了褚光,拿走了三百錢。」
褚光乃文舒在都城結交的好友,是滑國司空嚴行的門客,據說在嚴司空面前頗有顏面。
文舒跟鬍子歸說,欲通過褚光將鬍子歸引薦給司空嚴行。
鬍子歸原也將褚光當作一條途徑,便同意了文舒從中疏通。只是在今早之後,他卻覺得意興闌珊。
鬍子歸只輕聲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到了晚上,大家都直到了後日離開都城的消息。
文舒也回來了,便直接找到了鬍子歸。
文舒還是老一套說辭,總之就是褚光那邊快要同意引薦了,希望鬍子歸在都城多留些時日。
只是鬍子歸去意已決。
兩人說來說去,文舒都有些氣憤上頭了,鬍子歸卻越說越沒勁。
「既如此,你便一人留在都城罷。」
文舒聽了這話心裡反而欣喜,接著說道:「疏通人脈缺不得金銀。」
「你自去綠奴那裡拿錢。」
文舒喜滋滋離開,可沒過一會兒又與綠奴一起回來。
原來是文舒去找綠奴要錢,綠奴死活不給,兩人差點打了起來。
鬍子歸無奈只得道:「綠奴,給他一千文。」
文舒聽了臉上笑開了花。綠奴卻哭了起來。
鬍子歸勸綠奴道:「後日我們便回去了,他一個人留在都城,手裡有錢才好辦事。」
綠奴瞪了文舒一眼,不情不願去拿錢了。
文舒低頭掩去臉上的表情,向鬍子歸表忠心:「文某定不辜負公子大任。」
鬍子歸擺了擺手。他已不想去細想這些事情了。
夜裡,鬍子歸準備就寢,胡三郎又過來了。
胡三郎還是那麼直接,開門見山道:「文舒與褚光走動,恐不是為公子奔走,而是想要改換門庭。」
鬍子歸嘆了口氣。他今天都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了。
「吾知矣,人各有志,良禽擇木而棲,其情可恤。」
「公子早知文舒生了異心?」
「我知道。」
「那為何還要放任?」
「人各有志啊。」
「那公子對以後有何打算?」
「以後?」
「回山以後。」
說到以後,鬍子歸的神情便出現迷茫之色。
「前路渺茫,吾心有餘而力不足,不如做個山野閑翁罷。」
胡三郎吸了口氣,上前一步逼視鬍子歸。
「昔有太望公蟄伏數十載,年逾古稀仍憂心家國大事,垂釣渭水之濱,終成萬世之基。公子如今不過雙十,效仿太望公厚積薄發焉?」
鬍子歸一臉愧色,沉默良久才道:「吾沒有太望公之志。」
胡三郎一臉失望,不再多言,拱手告退。
翌日,鬍子歸醒來。
胡老叔前來道:「文舒、申吳、胡三郎,都走了。」
鬍子歸聽聞只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