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善後
鄭國都城。
田府後院。
距離大崔氏案發已經過去了兩天,崔盼盼與春兒度日如年。
不時聽得院外鬧哄哄,卻與她們主僕無關。
春兒幾次試圖出去,卻都被院門口值守的親兵「勸」了回來,便連打聽消息都做不到。
索性一日三餐不缺,銀絲炭不斷,主僕二人只能老老實實窩在榻上養傷。
崔盼盼第一次挨打后,春兒找了盧醫為她治傷。盧醫當時留了塗抹的藥膏,之後主僕兩個用的還是那罐藥膏。
藥膏效果明顯,只過了兩天大部分傷口就不再滲血了。
崔盼盼仔細研究過盧醫的藥膏,表面看上去跟紫草膏有些像。
到了第三日,忽然有人來了。
是盧醫和他的女弟子「汝子」。
盧醫給崔盼盼主僕診脈開方,留下汝子后離開。
汝子以巾半覆面,似乎是個啞巴,跟她說什麼都只是搖頭。
汝子大半天都待在院子里,在廊下支了葯爐,一天兩次熬了湯藥給崔盼盼主僕。
崔盼盼幾次想跟汝子套近乎,對方還是搖頭,便歇了心思。
又過了三天,在內服外塗的雙重調理下,崔盼盼主僕背後的傷都結了痂。
到了第七天,背後傷處隱約開始瘙癢。這是新生皮膚生長的信號。
眼見春兒又伸手要去撓後背,崔盼盼立刻打掉她的手。
「實在癢的難受。」春兒一臉委屈。
「不能撓,會撓破的。指甲上有細菌,對傷口不好。」
崔盼盼想了想說道:「找汝子問下可有止癢的藥膏。」
春兒小跑出去找廊下煎藥的汝子。春兒連說帶比劃,從汝子手裡拿到了一瓶藥膏。
藥膏瓶身上用特殊的染料寫著「黑玉膏」三個字。藥膏本體如其名,黑色透明狀。
黑玉斷續膏嗎?崔盼盼在心裡吐了個槽。
主僕二人互相幫助塗了黑玉膏。
效果立竿見影。後背溫熱感帶著絲絲清涼,不像之前那般癢了。
過了晌午,親兵隊長田猛突然來傳話,讓崔盼盼準備一下過去做飯。
崔盼盼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
今夜是大崔氏死後的第七天,也就是她的頭七。
按照鄭國的習俗,人死後第七天回魂,家人需為死者魂魄準備一頓飯。
將軍田牧的意思是大崔氏的頭七飯由崔盼盼負責。
心裡不太情願,但崔盼盼無法拒絕。
主僕兩人來到廚房。
空無一人的廚房,食材已經準備好了。
崔盼盼會做飯,手藝還不錯,以前自己租房就喜歡自己動手。
崔盼盼主做,春兒打下手。
四菜一湯很快就做好了。
頭七飯做好了。
崔盼盼帶著春兒,提著食盒來到大崔氏的靈堂。
這是主僕兩個第一次祭拜大崔氏。
大崔氏死得不幹凈。
按照這個年代的習俗,大崔氏是被杖斃的,有罪且慘死,她死時心中必含怨恨,死後有可能化為厲鬼。
是以靈堂里掛了白布,還擺著黃幡。
崔盼盼自己是穿越來的,心裡對鬼神有些忌諱,擺好頭七飯,燒香磕頭后匆匆回了自己院子。
按照習俗,頭七飯做好后就要迴避,最好是睡覺,睡不著也要躲入被窩。
這樣做是防止回魂者見到家人流連人世影響投胎。
不過,崔盼盼卻是心裡有鬼。她也算是害死大崔氏的元兇之一了。
回到院里,汝子竟然還在。
見到崔盼盼主僕回來,汝子端了湯藥過來給她們。
「今日已經喝過兩次葯了,怎麼還要喝?」
這一次汝子雙手相疊放在臉側並歪了下頭。
「安神湯?」
汝子點了點頭。
「謝謝。」
看來汝子知道她們主僕做了什麼,所以特意熬了安神湯給她們助眠。
汝子的湯藥一向很好。主僕兩人幾乎是沾枕即睡。
一夜無夢。
又過了幾日,崔盼盼主僕背後的傷只剩些許印痕。
湯藥停了,只需繼續塗抹黑玉膏便可。
汝子告辭離去。
汝子臨走時,崔盼盼命春兒奉上謝儀,並親自送到院門。
又幾日後,崔家來人了。
來人是崔家族長本尊崔商。
小崔氏未出嫁時見過崔商,記憶中隱約留有印象。
在小崔氏記憶中,崔商和藹可親,關愛後輩。
然而在崔盼盼看來,小崔氏大錯特錯。
崔商面相富態,然一雙小眼睛精明冷厲。
在其逼視下,崔盼盼不禁遍體生寒。
崔商代表崔家前來訓斥崔盼盼。
大崔氏不守婦道死不足惜,然崔盼盼身為姊妹卻未能勸誡大崔氏也有過錯。
因將軍賞識崔盼盼忠禮義之行,崔家免了崔盼盼死罪。
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命崔盼盼不日攜大崔氏棺槨前往榆林青蒼山下葬並守陵三年。
另外,崔商還告知,將軍即將迎娶崔季幼女為正妻。
崔季為小崔氏生父的弟弟。
崔盼盼在記憶中搜索出崔季幼女的身影,那女孩今年才十二歲。
崔商甩甩衣袖走人。
崔盼盼坐在炭火旁,久久無法回神。
從崔商的言語中可知,是將軍田牧保下了崔盼盼。
崔家竟想殺了崔盼盼!
沒想到真正狠毒的是小崔氏的娘家。是大崔氏的生母從中作梗嗎?
關於這一點,崔盼盼想錯了。
事實是大崔氏生母此刻的日子也不好過。
受大崔氏品行敗壞影響,大崔氏生母已被崔家軟禁。其人卧病在床,不日即將病逝。
更令崔盼盼意外的是將軍竟還要從崔家娶一個女兒為妻。
話說文學作品果然不能盡信。
將軍根本沒提抬崔盼盼為正妻。
《周主忠妾》的結局太理想化了。
拋開想當然,將軍田牧再度續娶崔家女的原因一目了然。
崔家是商戶。
戰亂年代,商戶地位有所提升,究其原因不外為「打仗需要錢」。
將軍娶崔家女就是沖著崔家的錢。
而崔家嫁女則是借將軍的權勢提升自家地位。
此為合則兩利。
唯有崔家女是被犧牲者。
對於發配守陵,崔盼盼沒有太大想法。
離開也好。待在田府無異於困守囹圄。
既然不日就要啟程,崔盼盼主僕著手收拾行囊。
春兒小心翼翼抱著個木匣拿給崔盼盼。
「這裡面裝著什麼?」
春兒從小衣里取了鑰匙出來打開木匣。
木匣中是一串串布幣。崔盼盼數了數,大約有六百枚的樣子。
「這是咱們所有的錢嗎?」
「這是女郎這些年攢下的,都在這裡了,這匣子還是咱們從崔府帶過來的。」
小崔氏以前沒有自己買過東西,吃穿用度都是府里發,在崔家是這樣,在田家也是這樣。
是以崔盼盼對這個年代的金錢購買力不了解,也不知道六百枚布幣是多還是少。問了春兒,同樣一臉懵。
守陵地點在榆林青蒼山,也不知道那邊環境條件什麼樣。
崔盼盼讓春兒多多準備木炭和糧食,以備不時之需。
主僕兩人的衣物用具裝了四個箱子。木炭拿到了四簍。糧食得了三石,也就是約九十公斤。
「木炭只得這些么?」崔盼盼皺眉。
春兒答道:「新管家說以後府里每月會送去補給,不需一次帶太多。」
崔盼盼皺了皺眉,但也無計可施。
臨走前夜,親兵隊長田猛突然又找了過來。
田猛拿出一串鑰匙:「此乃府中內庫的鑰匙。」
崔盼盼一頭霧水,不明白田猛這是個什麼意思。
春兒在後面拽了下崔盼盼的衣袖,崔盼盼心裡忽然閃過電光火石。
就在白天行李裝車的時候,春兒提起了一件事。
大崔氏嫁入田府帶了一大筆嫁妝,這些嫁妝就放在田府內庫里。
按照鄭國習俗,小崔氏作為大崔氏的媵妾有資格繼承她的嫁妝。
相通此處關節,崔盼盼連忙做出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
「妾走之前有一事相求將軍,妾對姊姊有愧,不敢取姊姊嫁妝分毫,妾預將全部嫁妝獻於將軍。」
「焉有此理?」
「將軍乃一家之主,兼國家將帥,妾雖為婦人,亦願為家國盡一份心意,此亦為償贖姊姊生前之過。」
「婦人大義,吾當如實報知將軍。」
田猛拿著鑰匙走了。
崔盼盼跌坐在床榻上,伸手抹了一把額頭冷汗。
過不多時,田猛又回來了。
這次田猛沒有多說,只是給了崔盼盼一個匣子。
「將軍同意婦人所請,還說此物留給婦人做個念想,望婦人好自為之。」
田猛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崔盼盼主僕捧著匣子來到油燈下,打開一看滿目生輝。
匣子里裝滿了金銀玉器。
「女郎,這是夫人嫁妝里的器物。」
「收起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