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冤種太子,專業救場
人不見了,他身上之前穿的那件外袍卻因她驟然一個動作自她肩頭落在了地上,以這件衣裳的存在宣告那個人之前真真切切出現過的事實。
祁歡坐著又茫然的繼續緩了一會兒,等到身上完全恢複了力氣才起身,跨過欄杆回到了回廊上。
她彎身,將地上那件袍子撿起來,拍掉灰塵,將就著疊了疊卻犯了難。
後麵她還需要在宮裏呆上起碼兩個時辰左右,這麽大一件衣裳,總不能帶在身上。
她要是拿著顧瞻的袍子回前院,那裏幾十雙眼睛看著,她怎麽解釋?
可是想留在這回廊上,又怕今天這樣的場合,他這衣裳萬一被旁的居心叵測之人撿去,到時候說不清楚,沒準還得引出麻煩來。
祁歡手裏拿著那袍子正發愁,就見不遠處的小徑上有人從大花園方向走了進來。
她手裏拿著件男人的衣袍,被人撞見了自是不好,就趕緊退了兩步,想往廊柱後麵一躲。
等再細看……
卻認出那人正是昨日一早前去自家傳旨的焦嬤嬤。
楊氏說過,這位嬤嬤是顧皇後心腹,並且還是看著顧瞻長大的,那就至少必定不會借機坑他才對!
祁歡深吸一口氣,趕緊走出去,沿著回廊迎上去。
“焦嬤嬤。”她喊了一聲。
焦嬤嬤頓住腳步,轉頭看來。
祁歡於是飛快找了個出口,繞下回廊走到她跟前。
焦嬤嬤一眼認出她來,露出個笑臉:“你是長寧侯府的大姑娘?”
祁歡心裏其實仍有幾分忐忑,顧瞻是說顧皇後不會為難她,可那也僅僅是他片麵的看法,他是人家親弟弟,顧皇後舍不得責難他,也並不代表她對旁人也都能一並寬容。
因為關係的親疏,人人都難免會有一定程度的雙標。
祁歡自己的親娘楊氏就是最好的佐證,她做什麽,楊氏都不會苛責,可是換個人,絕對變臉。
“焦嬤嬤好。”祁歡大著膽子,規規矩矩給她行禮,為了避免她有時間猜疑,當即便雙手捧著將那件袍子呈上:“這件衣裳是臣女方才在那回廊上撿到的,附近也沒看見有旁人在,就交給嬤嬤吧。”
之前她不是從大門進的這鳳鳴宮,顧皇後可能不會注意這種細節,可是她身邊的人絕不會犯這麽大的疏漏,祁歡覺得這位焦嬤嬤對她和顧瞻之前的行蹤應該是心裏有數的。
她心中略感不安和忐忑,麵上隻盡量維持著規矩冷靜。
焦嬤嬤將她手裏衣袍接了去,依舊隻是笑了笑:“好。”
她這樣多一個字也沒問,祁歡於是越發篤定她對這一切就是心裏有數。
“那……”但是焦嬤嬤也再沒有給出話來,祁歡便隻能佯裝無事的硬著頭皮再次主動開口,“那臣女就先回院子裏去了。”
焦嬤嬤道:“我引你過去,順便將這衣裳收一下。”
說話間,她抖了廣袖一掩,就將搭在手上的衣裳遮住了。
“有勞嬤嬤。”
祁歡覺得她該是怕自己還會不懂規矩的到處亂跑,所以才要親自押著自己回去。
但她是無所謂的,隻要對方別為難她,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焦嬤嬤帶路,將她從這竹園裏領出去。
前麵的大花園裏,宮人往來伺候,一群打扮的光鮮亮麗的閨秀們齊聚一堂。
這會兒時間還早,顧皇後並未露麵,隻吩咐宮人準備了茶水點心和一些消遣用的道具。
可是一群大家閨秀,總不會在鳳鳴宮裏皇後娘娘的眼皮子底下鬥雞遛狗玩蹴鞠……
所以,正如顧瞻所言,她們這些人正湊在一起拚才藝呢。
麵上看著是互相恭維,鬧著玩的,實際上就是較勁。
當然,也有琴棋書畫樣樣都不出挑的,如祁歡那位高家表妹高雲渺,就憋屈的老老實實坐著喝茶。
焦嬤嬤隻把祁歡引到這邊,就在外圍頓住了腳步:“姑娘們都在那邊,你也過去尋她們玩耍去吧,不必拘謹。”
“好,多謝焦嬤嬤指點。”祁歡再次給她施了一禮道謝。
焦嬤嬤便拿著那衣裳先走了。
她一路走,穿過前殿,進了後殿顧皇後寢宮。
鳳鳴宮是後宮之中最大的一座宮殿,雖然一群姑娘在前麵花園裏玩鬧,可是聲音卻傳不進這座後殿。
這陣子,天已經逐漸熱起來,宮人敞開著窗戶,顧皇後坐在小書房的桌案後頭處理宮務。
顧皇後閨名顧晚晚,嫁給皇帝那年剛滿十七,正月底成的婚,年底冬月末就一舉得了雙胎。
當時她與皇帝也還正屬新婚燕爾,正是情濃之時,加上這得的是皇帝第一個嫡子,所以皇子滿月就被正式冊封了太子。
如今的顧皇後,也才剛三十出頭的年紀。
又因為這些年過得順風順水,容貌上也依舊是光彩照人的。
隻是她氣質沉穩,眉目間乍一看去會顯得過分嚴肅,很有威嚴。
彼時,小書房裏就她一個人,宮女們全都候在院子裏。
聽聞腳步聲進來,顧皇後停筆,抬眸朝門口方向看過來:“怎麽去了這麽久?”
焦嬤嬤垂下袖子,露出拿在手裏的衣裳。
之前顧瞻過來,自是先來見了她的,顧皇後一眼認出那是他今日穿的那件外袍,一時不解其意,不由得一愣:“這是……”
焦嬤嬤道:“跑了。”
顧皇後默得一時,沒說話。
焦嬤嬤道:“倆人在竹園的廊上說了會兒話,又坐了好一會兒,世子是個臉皮薄的,老奴也不好意思靠近去聽牆根。守在那園子入口,隔著老遠瞧了兩眼,兩人雖是私下見麵,但也未有逾矩。瞧著……像是人家姑娘沒那個意思。”
“那可就難辦了。”顧皇後沉吟,“那小子本就是個不開竅的……”
目光又瞥見焦嬤嬤拿在手裏的衣裳,就更是奇怪:“那你手裏這衣裳是?”
焦嬤嬤這就連表情都有點一言難盡了:“倆人在那廊上隔了丈遠的坐著,又都不說話,把姑娘熬困了,咱們世子爺這才偷摸解了衣裳給披了禦寒。老奴瞧著他坐過去,沒好意思再看,回避躲開了。結果等再回去……”
她低頭看了眼手裏衣裳,也是歎氣:“人沒了,就剩件衣裳。”
她就站在竹園的入口處,倒不是為了堵顧瞻和祁歡,主要是怕大花園裏有哪個不安分的亂跑,冒冒失失闖進去。
顧瞻應該是從竹林那邊翻了牆,沒再從這邊園子裏過。
焦嬤嬤又將遇見祁歡之後祁歡的言行都一一轉述了一遍,最後才道:“那姑娘老奴前後見了兩次,要說性子木訥本分,那肯定不是,就衝著今日這行事,心眼子轉的還是挺快的。而且說話做事,頗有幾分條例和打算,應該是個有主意的孩子。”
至於說祁家這個姑娘為什麽對攀上平國公府沒什麽興趣……
雖然絕大多數人遇到這樣的機會,絕對會趨之若鶩,想也不想的直接樂開了花,可是腦袋足夠清醒和冷靜的人是會從長遠打算和權衡利弊的。
祁家的世子夫人楊氏就是不顧門第高嫁進京的,這些年她過的什麽日子,外人不知道,祁歡這個她的親生女兒卻是受她耳濡目染,會進而對門不當戶不對的一門婚事有所顧慮和排斥,這不足為奇。
即便有時候當渾濁已成為一種常態,也不妨礙這一片紙醉金迷之間還有一二清醒之人,想要逆流而上,去走屬於自己的路。
顧皇後一時又是沉默,久久無言。
焦嬤嬤卻開始犯愁,試著提醒她:“需要老奴叫人去把世子爺再追回來嗎?”
顧皇後回神過來,搖頭歎了一聲:“算了,他自己不樂意,本宮還能叫人把他硬綁到席上去嗎?走就走了吧。”
今日的宴席,她提前沒跟顧瞻打招呼商量,但事後卻叫人傳口諭叫他今日過來。
想當麵見見祁歡是其一,也是覺得自己這弟弟磨磨唧唧太不爭氣了,窗戶紙一直不捅破,怎麽可能有進展?
所以,今日這鳳鳴宮裏所謂的百花宴,就是她特意給顧瞻準備的變相的相親宴。
她看看祁歡,也叫顧瞻再看看別家姑娘。
不管怎樣,也不管朝哪個方向發展,但是好歹得有點進展不是?他又不能長時間的一直留在京城,老爺子一個人守在西北邊境上,誰都心裏不踏實。
現在好了——
她是沒打算為難祁歡,顧瞻這個冤家卻給她出了難題,撂下個爛攤子。
焦嬤嬤也是為了稍後的宴席發愁:“那就這樣了?”
這次宴席本來就是以顧皇後個人的名義辦的,雖然沒人能挑出她的什麽不是來,但是這樣莫名其妙的突然叫了一群姑娘來,還叫的都是待字閨中的,並且人選上還沒按照家裏官位等級往下擼,隨心所欲挑選的跡象太明顯了,總有人會背後揣測這其中的用意的。
顧皇後倒不覺得這有什麽為難,略斟酌了片刻便是笑道:“你去陛下那裏一趟,午宴期間叫他把太子給我放過來吧。不就是個相看麽,顧瞻不肯,那就叫他來相。”
橫豎太子的年歲也到了,與其叫那些人居心叵測的在背後疑神疑鬼的揣測,她是寧願把事情都明明白白擺上台麵,任他們去看,去品的。
焦嬤嬤覺得冷不丁被親娘拖出來做擋箭牌的太子有點慘,但是轉念一想,反正也不是頭一回,大家都習慣了,於是就先把顧瞻那衣裳收進箱籠,就去辦這事兒了。
顧皇後這邊,也沒被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影響太久,重新提筆繼續處理宮務。
花園裏這邊,祁歡走過去。
今日來的這些姑娘裏她大概掃了一圈,隻認識三個人——
高雲渺,秦穎和葉尋意。
高雲渺和秦穎都屬於琴棋書畫學是學過,會也會一些,但是都不擅長也不出眾的,平時在家自己自娛自樂的玩玩可以,現在要叫她們當眾與人比?那是萬萬不行的!
倆人默契的坐在一起,和另外兩個姑娘一塊兒吃茶聊天。
女主葉尋意,照原著裏她的自述,她本來就是個不受寵的庶女,和自己的姨娘被關在別院自生自滅十幾年,後來家裏需要聯姻做棋子,才把她弄回來的,她那個姨娘出身也不好,自然也教不得她,所以她的第一世回家之後除了一張還算漂亮的臉蛋,再就一無是處,就這樣,也還是被京城第一美人的她嫡姐在容貌上死死的壓製了。
但是後來,她嫁給了四皇子雲珩,憑借著靈活的腦瓜和聰明才智,協助雲珩鏟除異己多奪皇位的同時,更是玩了命的學習各種才藝,琴棋書畫,甚至是歌舞,不遺餘力的討好和取悅對方,前後用了二十多年,把自己練成了一個麵麵俱到的滿級號。
然後——
滿級被屠號,重回新手村。
她現在的狀態,就是個披著新手外衣的怪物boss!
此時,她是被幾個擠兌她的閨秀攛掇著在一起撫琴的,那幾個因為她一個粗鄙的庶女卻同時得了兩位皇子殿下的青睞甚至爭搶,氣得牙根癢癢,拉著她撫琴想看她出醜。
結果她剛一曲氣勢磅礴的邊塞曲目奏出來,把所有人都虐成了便秘臉。
祁歡是天生的五音不全,對方彈琴彈的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也聽不懂。
而且她還有覺悟——
遇見這個女主一定要繞道!
所以,進了花園,就目不斜視的直接朝高雲渺二人走過去。
她其實也可以一個人呆著,可是這樣的場合,不合群也得硬合上,她不是女主,沒有女主光環可以支撐特立獨行的王霸之氣,搞特殊就等於是找孤立,甚至是找死。
這邊她目不斜視避開了葉尋意,葉尋意卻眼觀六路,撫琴的時候都不耽誤注意到她。
今日她來的早,在這裏明明沒看見祁歡過來,可是方才卻見她被鳳鳴宮的嬤嬤從旁邊的竹園裏領出來,這不能不叫人起疑啊。
她是什麽時候來的?比自己還早?可是她一個人在那個園子裏做什麽了?
鳳鳴宮的人把她領出來,並且扔下她就走了……
葉尋意是個不怕事的女主,她最近一直在背地裏鑽研長寧以侯府的“家務事”,對祁歡這個自詡高貴的暴發戶的女兒也不太看得上眼。
眼見著祁歡居然故意對她視而不見,走去了高雲渺她們那邊坐下。
她言語上又徹底擠兌羞辱了自己身邊的幾個之後,就也主動站起來,跟了過去:“是長寧侯府的祁大小姐吧?方才見你從那邊的園子裏出來,那裏是什麽地方?好玩嗎?”
高雲渺和秦穎也都不待見祁歡,見祁歡居然這麽厚臉皮找她們來了,本來也是話裏話外的擠兌。
祁歡也不想臉皮這麽厚,但是沒辦法。
而且她也不能跟小姑娘沒來由的鬥嘴吵架,所以就高雲渺她們說她們的,她就一副你們說誰呢,反正我聽不懂的表情,穩坐不動。
高雲渺和秦穎都快被她折磨的沒脾氣了,突然這個葉尋意夾槍帶棒的上來找茬,兩人反倒是都懵了,齊齊扭頭朝葉尋意看去。
葉尋意這邊剛一發難,顧皇後就被人擁簇著居然提前進了這園子裏來。
“皇後娘娘萬安。”先瞧見她的姑娘們連忙屈膝見禮。
其他人聽見動靜,也都連忙停了手裏的事,齊齊轉身行禮。
祁歡混在人群裏,暫時隻規矩的低著頭,並沒有好奇去觀察這位傳說中的皇後娘娘的長相。
顧皇後雖是沒聽見這邊她們說了什麽,但是那裏又不是比試琴棋書畫的台子,一群姑娘擠在一起……
她也是從小姑娘時候過來的,姑娘們聚在一起最容易出什麽狀況,她心裏都門兒清。
隻她也沒點破什麽,隻瞧了眼另一邊擺著的古琴道:“方才的曲子誰彈的?小女子手下卻能奏出風雷之音的可不多見。”
眾人恍悟——
這位皇後娘娘將門出身,慷慨激昂的曲子自然更得她高看一眼。
和葉尋意不睦的那幾個,臉色已經有人繃不住的難看起來。
葉尋意倒是不慌不忙的又將膝蓋蹲的更深些,落落大方承認:“皇後娘娘謬讚,方才撫琴的是臣女。”
顧皇後視線移過來,看她一眼,又順帶著掃了眼後麵低著頭,連臉都沒露全的祁歡。
她原來的確是循著那琴音來的,此刻卻突然興致聊聊的道了句:“小姑娘家家的,戾氣太重不是什麽好事。要知道過剛易折,你們都是最好的年紀上,小孩子還是修心養性,心平氣和些更好。”
她說第一句的時候,大家以為她在特指葉尋意。
但是聽了全部,又覺得她這樣是在教導指引所有人。
畢竟嘛——
當朝皇後,她這樣的人,不至於和葉尋意這麽一個丞相府的庶出女兒過不去,更別說還針鋒相對了。
眾人誠惶誠恐,連忙再跪下:“是,臣女謹遵皇後娘娘的教導和指教!”
顧皇後微微頷首:“都起身吧,繼續玩你們的去。就是覺得難得的天氣好,本宮看著你們這些小姑娘們心裏歡喜,也跟著出來曬曬太陽。”
平國公府,他們這一支上就隻剩她跟顧瞻兩個人,所以這天顧家並沒有姑娘進宮。
宮人飛快的搬來座椅和華蓋,顧皇後卻示意他們將華蓋挪開,她就那麽坐在陽光下,表情恬淡的喝茶。
可是她人一出現在這裏,所有人就都不約而同的拘謹起來,說話都不敢放肆大聲的說了。
祁歡站起來之後,仍是坐回原來的石凳上去,接著喝茶。
高雲渺和秦穎本來還猶豫不知道還能不能坐了,見她這樣,顧皇後那邊也沒什麽反應,這才大著膽子也坐回去。
葉尋意那邊也站了起來。
剛才顧皇後的那番話,她確定對方就是針對她的。
上輩子她跟這個女人就打過交道。
那時候她庶女之身,嫁給了雲珩,雲珩又看不上她,導致她很自卑,並且宮裏這些貴人們還捧高踩低的都瞧不上她,所以她和這位顧皇後正麵打交道的機會其實不多。
但是這個女人強勢又霸道,尤其她兒子死了之後,失去了倚仗,整個人瘋魔了一般的針對雲珩和雲崢這幾個皇子。
她不僅是後宮的皇後,手更是伸到了朝堂之上,甚至幾度給雲珩造成了巨大的危機。
葉尋意上輩子是年過四十才被暴露了真麵目的雲珩以及葉尋惠害死的,有很多她早期剛回相府時候發生的事,不是切身相關的,她其實也記不得那麽清楚了。
可是有一件事她是記得的——
今年年初信王餘孽在皇陵作亂,太子是應該被殺死在那裏的。
並且不僅這樣,幾乎是用一時間,顧皇後的弟弟,平國公府的那位顧世子也在回京的途中遇刺身亡了!
她回來之後這一年半的時間裏,所有大事件都是照著她記憶裏的走向發展的,卻唯獨這件事偏離了軌道,至今也沒有得到驗證。
葉尋意微垂著眼睛掩飾情緒,神色陰鬱的暗中打量這位顧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