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壽禮

  周夫人一大早,便攜帶著女兒周毓秀和兒媳薄氏入宮去了。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可阿灼病了,病得真是時候,連一向十分精明的周夫人都覺得阿灼不在身邊,她的宮廷之行會輕鬆許多。


  幾乎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得到,薄太后對自己的親孫女若有若無的敵意。


  阿灼不來,周夫人便可以撇去這敵意,享受命婦們最頂級的待遇恩寵,如同她的丈夫一般,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生病了,真的生病了,這是最好的缺席的借口。


  想到這裡,周夫人的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她得意地打量著身邊如花似玉的女兒,坦然地接受著周遭羨慕的目光。


  「喲,那不是陳夫人嗎?」薄氏的笑聲在耳邊響起:「聽說這陳小姐,還未出閣?」


  周夫人循聲望去,果然看到陳夫人攜著女兒遠遠地站在隊尾。自從陳相去世以後,陳夫人便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也難怪,這世道向來都是人走茶涼,昔日里的門庭若市變成如今的門前冷落車馬稀。若不是為著自己未出閣的女兒,想必陳夫人也不會專程出來湊這個熱鬧。


  想到這裡,周夫人突然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悲涼,想當年這滿朝的命婦,能和她一爭高下的,也就是陳夫人了。她們的夫君一文一武,位極人臣,她們自然也是享盡了榮寵。若不是陳平早逝,也許,嫁入她家的就不是總是惹是生非的公主和刻薄刁蠻的薄氏了。


  若她的兒媳,是這位家教良好的陳小姐,那她此生也就真的圓滿了。


  周夫人唏噓了一番之後,冷冷地打斷了薄氏的笑聲:「你家長姊,不是也還未出閣嗎?」


  薄氏聞言,眉頭不由皺起,卻又不好當場發作:「我家阿姊,能一樣嗎?」心中卻在冷哼:太後娘娘可是說過,阿姊將來是要做皇后的!

  只是這樣的話,時機未到,她不敢說而已。


  因為薄太后已經在竇后的攙扶下,緩緩地坐了下來。


  眾命婦跟隨在周夫人的身後,叩拜,行禮,紛紛獻上精心準備的壽禮。


  薄太后環視一周,皺眉道:「怎麼沒有看到昌平?」


  周夫人心驚,剛想起來解釋,卻聽竇后緩緩開口:「昌平病了,今日怕衝撞了太后,特意命人獻上壽禮了呢!」


  說著便招手,示意宮人抬上一副百壽綉錦來。薄太后斜睨了一眼,便命人抬了下去,嘴上卻冷哼道:「還算她有心。」


  「母親,原來公主比咱們有心。」周毓秀低聲道。


  周夫人笑著搖了搖頭,公主若真的這麼有心,今天就不會不來了,這綉錦,怕是竇後知道了她不能來特意找人弄來的。想到這裡,她不禁對皇后更添幾分欽佩,倒是自己這個做婆婆的疏忽了。惹惱了太后,別人會說阿灼不孝,但丟掉的,卻是她絳侯府的臉面。只是這話,當著薄氏的面,她可不好說出來。


  「皇後娘娘真是有心了,只是昌平公主既已嫁入周府,娘娘怎可越俎代庖替周夫人獻上賀禮呢?」皇後下首,尹美人輕搖著手中的羅扇,忍不住笑道。


  周夫人心中咯噔一下,這小小的紕漏,還是被人看出來了。她趕忙跪下,輕叩道:「公主身份矜貴,這壽禮,由嫡母呈贈,更顯慎重。」


  好在薄太后對此似乎不慎在意,抬起手來示意她坐下,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了幾分。抬起頭來,卻剛好看到坐在對面的薄夫人沖著她意味深長的一笑。


  出師不利,周夫人沉沉地坐定,只盼著這筵席早早地結束。


  ……


  周亞夫看著昌平盯著一盤點心發獃,忍不住道:「昌平,你怎麼了?」


  阿灼搖了搖頭,啞然失笑,望著韓淵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韓淵的笑容令人恍惚,只見他朱唇輕啟,耳邊似有魔音傳來:「在下只是一個仰慕公主的普通人,只願守護公主一世安康。」


  如果是平日,一個陌生人如此赤裸裸的表白,她一定會覺得他過於輕薄,可是今天,偏偏面對的是這樣一張妖冶的面龐,他那富有磁性的聲音里似乎充滿了魅惑,她竟一點都不覺得生氣,隱約間似乎有了些許期盼,難道我還真的有一世安康的可能?


  可是很快,她便冷靜下來,她的父王曾經也許過母親一世平安,可是那又如何?這世上最不靠譜的,大概就是男人的諾言。


  阿灼的面上不露聲色,冷冷道:「放肆,本宮豈是你這樣的人可以隨意輕薄的?」說著便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周亞夫見她如此,便緊緊追隨而來,直到走了很遠,攬月閣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視線範圍,他才擔憂地問道:「昌平,你怎麼了?平日里很少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有嗎?」阿灼有些疑惑道,自從來到長安,她哪還有發脾氣的權力,整個長安城裡,又有哪個人是她可以不用顧忌肆意宣洩情緒的?而她今天,居然沖著一個陌生人,發了脾氣?

  難道僅僅是因為,這個陌生人獻上了一份母親最擅長做的桃花酥?

  抑或是,他長了一雙酷似劉弘的眼睛?


  「你有沒有覺得,他很像弘哥哥?」我輕聲道。


  「什麼?」周亞夫皺著眉頭思索了半天:「怎麼可能,若單論相貌,這世上能和他媲美的大概沒有幾個,他又怎麼可能會像弘哥哥?」


  「眼睛呢?」阿灼依然契而不舍,似乎就是為了印證,今天的接連失態,不過是因為看到了一雙酷似弘哥哥的眼睛而已。


  周亞夫搖了搖頭:「弘哥哥的眼睛里藏著的是家國天下,而這個人的眼睛,深不見底。」


  是的了!就是這憂傷!深不見底的憂傷!

  可是這樣一個看起來舉世無雙的人兒,又有何憂傷的?阿灼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杞人憂天了,而且,他們甚至還算不上認識,便嘆了口氣道:「不過是個輕薄的登徒子罷了,不談他了。」


  「這個東西,有什麼玄機嗎?」周亞夫緩緩抖開衣襟,竟然拿出一盒桃花酥來:「看你剛才盯著它的眼神,似乎很喜歡,所以我並沒有拒絕臨出門前韓淵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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