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驚變
來的人灰衫小帽,腿上綁著行纏,不是旁人,正是康知府跟前的周散從。
李昂見他好似剛打撈出水一般,趕緊甩開摺紙扇給搖上,一邊問道:「怎麼了這是?」
周散從作個揖,感激地望他一眼,喘息道:「相公召見,小官人請吧。」
見他急成這般模樣,李昂心知有事,也不多問,回頭對眾人揖個手:「諸位,對不住了,咱們改日再聚。」
「無妨,你只管去。」蔣縝點了點頭,畢竟是官員子弟,猜也猜得到是哪位相公召見。
李昂與周散從走後,那些簪花少年們便抱怨起來,說這廝好大的架子,咱們等他半天,人一句對不住直接就走了。什麼相公這麼不得了?
「姓康那位相公。」蔣縝只這一句,便把所有人震住。
壽春府衙在城北,如果不是因為擁有兩個人的記憶,李昂都不敢相信這就是一方守牧的官邸。釘門呢?石獅呢?如狼似虎的差役呢?
沒來得及多看,周散從就駕著車拐到府衙側門停住,早有個小廝在那候著,領著李昂直投內宅而去。
對於堂堂知府相公日常起居之所,李昂只有一句評價,表裡如一,外頭是什麼模樣,裡頭就是什麼光景。非要比的話,也就比自己家好些。
來到內宅主廳「黃堂」外,小廝讓他候著,進去通稟了一聲才讓進。到這,才算感受到了一點點官府衙門的威儀。
康允之坐在主位上,與那日在學宮相見時的紫袍金帶不同,就一領直裰加雙布鞋,頭上是軟裹小樣,要有多休閑有多休閑。李昂的注意力卻在他滿臉陰沉上,匆匆幾步過去,長揖到底。
「來了?坐吧。」
「學生不敢。」
「沒閑心跟你講虛禮,坐。」康允之大袖一揮,竟有些不耐煩。
見他如此態度,李昂心知自己猜著了,落座之後也不便主動問,偏生康允之也黯然無語,就那麼乾耗著,直到侍女奉上茶水離開,才聽知府相公一聲嘆:「真讓你說中了……」
宋靖康元年,金天會四年,八月,金廷以宋不履行和約為借口,兵分兩路,再次攻宋。東路以完顏宗望為帥,直撲河北,西路以完顏宗翰為首,專取太原。
李昂默不作聲,因為實在意外不起來。
康允之不見回應,鎖眉問道:「怎麼?怕了?」
他其實也是今天才收到消息,驚悸憂慮之餘,才想起來官學里還有一個自己親自錄取的生員,對局勢頗有見解。可看李昂現在一語不發,心說莫非我也有打眼的時候?這是個混子?
「相公,汴梁已經無解了,早作準備吧。」李昂坦誠道。
康允之眉心緊擰:「有道是君憂臣勞,君辱臣死,難道一句無解,便不顧人臣本分了?」
李昂聞言起身:「相公,請恕學生直言。河北一馬平川無險可守,黃河也絕擋不住金人鐵蹄;而河東太原已經堅守兩百餘日,糧盡援絕之下還能撐幾天?事已至此,召邊軍勤王已經來不及,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哪條路?」康允之坐正了身子。
「奏請二帝離京南巡。」李昂一定一頓,他這是要對方想清楚後果。
不出所料,康允之一聽就無言以對,因為這道書他是絕不敢上的。皇帝如果聽從,放棄了東京,將來這個鍋誰背?自然是首倡此事之人;皇帝若是不聽,那你上這書有什麼用?
良久,康知府竟有些心灰意冷,愴然道:「難道,我大宋真到了氣數盡喪的地步?」
李昂並沒有侃侃而談,只一句:「事在人為。」
康允之都不記得這是第幾次重新審視眼前的年輕人了,甚至忍不住問道:「李昂,你連壽春府都沒有出過,怎就對天下大勢了解得如此透徹?」
「相公謬讚了。」謙虛一句,李昂面不改色道。「書中不但有顏如玉、黃金屋、千鍾粟,更有定國安邦之道,修身齊家之術。學生不才,只略窺得皮毛,不得已,拿到相公面前班門弄斧,濫竽充數。」
康允之擠出一絲笑容來:「不必自謙,你窺得皮毛便已有如此見識,異日學有所成那還得了?」
「只怕是窮盡一生,也難得一二。」
「坐下說話。」康允之壓壓手,他找李昂來倒不是問計,且堂堂知府,從中樞到地方輾轉多地,履歷見識都不是一個生員可比。只不過因為能跟李藎臣說到一處去,所以一出事便想到他。
待對方落座后,康知府又道:「那****說,一旦東京生變,潰兵、流民、賊寇必然紛起侵擾州縣,本府也是深以為然。現如今城防已修復,在籍廂軍亦有數千之眾,可保得壽春府萬全?」
李昂斟酌再三,輕聲道:「不怕強攻,就怕圍城不去。」
「這倒是。」康允之應這一聲后,便久久不語。
李昂也安心坐著,看知府相公時而低頭沉思,時而輕撓頭皮,面上紋路時卷時舒,最終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見此情形,他也嘆一聲:「壽春百姓有指望了。」
康允之站起身來,到隨之起身的李昂面前打量片刻,竟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後背:「壽春一任,本府或許別無建樹,但提攜了你……」
「學生何德何能?」李昂作惶恐狀。
「呵呵,我倒是想留你吃頓飯,但少年人好玩鬧,難得旬休你想必也是自有安排的。記住我一句話。你便是有經天緯地之才,扭轉乾坤之能,沒個進士出身,也絕計難以施展。眼下,你第一要務,便是用功讀書!」
這已經是在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殷殷叮囑了。
李昂俯首一禮:「學生謹記。」
李昂也安心坐著,看知府相公時而低頭沉思,時而輕撓頭皮,面上紋路時卷時舒,最終長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見此情形,他也嘆一聲:「壽春百姓有指望了。」
康允之站起身來,到隨之起身的李昂面前打量片刻,竟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後背:「壽春一任,本府或許別無建樹,但提攜了你……」
「學生何德何能?」李昂作惶恐狀。
「呵呵,我倒是想留你吃頓飯,但少年人好玩鬧,難得旬休你想必也是自有安排的。記住我一句話。你便是有經天緯地之才,扭轉乾坤之能,沒個進士出身,也絕計難以施展。眼下,你第一要務,便是用功讀書!」
這已經是在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殷殷叮囑了。
李昂俯首一禮:「學生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