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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赴鴻門宴

  幾乎是很突然的,兩個時辰后,魏舉人收到了來自院長鄭釋敏的口信,叫他晚飯去春風樓,是一位學生來告知的,不過這位學生魏明遠從未見過,陌生得很,魏明遠也不做多想,只覺得大概不是自己班上的,不熟悉也是常事。這位學生穿黛青色的綢布衫,臉色很黑,一直都低著頭,也看不太清楚容貌,只注意到他右手是六個指頭,這個倒是很特別。只聽這位學生說:「魏夫子,院長請了學院里所有的夫子今晚在春風樓飲宴,特命我來告之你一聲,請務必出席。」講完這通話,也不管魏舉人有沒有答應,就顧自走了。


  很快,日頭就偏了西,金光燦燦的天空也換成了深藍色,一片紅霞點綴在藍色的天空上,異常的美艷之色,叫人貪看留戀。紅霞染透了黃昏,華燈引來了暮色。此時江寧城中的順寧街上正是才剛剛熱鬧起來呢。各色人等攜朋伴友流連於順寧大街上的酒樓煙館和青樓之中,此間,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斗酒遊戲的聲音,嬉笑怒罵的聲音,青樓歌姬招攬客人的嬌啼之音,酒樓夥計點菜唱菜上菜的聲音。這其中,生意最好,客人最多的要屬回雁樓了,此間酒樓聽說是縣令的小舅子開的,你看那掛在酒樓最高處的金絲楠木做成的九尺金字招牌上那響噹噹金光燦燦的「回雁樓」三個字正是縣令崔慶崔大人的得意之作。


  只等入夜,摘星探月。說的就是這回雁樓了,這回雁樓乃是這江寧城中最高的建築,需得天晴日,持一壺美酒,登上酒樓的最高處,便可豪無障礙的看見如錦夜空中那無邊無際的繁星和明月,無頂蒼穹,星辰閃爍,明月如勾,伸手可得。酥暖的春風提醒我是在人間,但我卻覺得自己是在仙界,回雁樓上風臨仙,日月星辰在眼前。回雁樓也因此而聲名大噪,慕名而來的雅客不亦落絕,是來了一波又一波,有時候根本就接待不下,後來就只好提前訂位,聽說現在都排到一個月後了。


  魏舉人來的時候,大家竟都已經到齊了,除了行知書院的幾位夫子和院長外,還多了兩個魏明遠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魏明遠觀此兩人,只見坐首座那一人麵皮白皙,頜下留有三寸長的一把美鬍鬚,看起來應是不惑之年了,此人眉頭間的深縱紋呈川字型,想必是常常皺眉所致,他頭戴深綠色絞絲暗紋綢緞方巾,身上也是一身同色系的絞絲暗紋綢緞袍子。院長鄭釋敏就坐在此人右邊下首,坐他左邊下首的是一個滿臉橫肉,面帶煞氣的漢子,大概三十開外的年紀,坐在哪裡就像一座鐵塔一般,只看見虎背熊腰的一副身材,一身肌肉綳得身上的暗青色棉布袍子都變了形。眾人看見魏舉人進來,都站起來寒暄了兩句,坐首座那人只面無表情的瞄了他一眼,那滿臉橫肉的漢子卻只顧低頭喝酒,看來沒有要打招呼的意思。有同書院的幾位夫子在,魏明遠倒也沒有太尷尬,院長鄭釋敏對他點了點頭,大家便都至圓桌邊依次坐下了。院長看人都到齊了,便吩咐上菜。


  行知書院所處的是回雁樓的四季雅間,名春棠,名字倒也別緻,只是今日這席間的氣氛卻有些壓抑。院長鄭釋敏一一介紹開來,原來那白面有美鬍鬚的乃是江寧城中的縣丞趙源趙大人,那虎背熊腰的漢子正是江寧城中的捕快頭子洪升。介紹完畢,眾夫子不免又要站起身來向兩位大人請一番安,問一聲好,趙大人倒也沒有再像方才那樣冷著一張臉了,淡淡的和大家閑聊了幾句,大概都是問一些民情和書院之中的所見所聞罷了,有人便撿新奇的講來,博眾人一笑。只是那捕頭洪升卻性格孤僻得很,即不與眾人說笑,也不和眾人搭話,只顧把頭扎在桌上埋頭喝酒。趙源大人和鄭釋敏院長似乎也沒覺得他這樣有何不妥,眾人哪裡還能有什麼意見?一場酒喝下來,菜是上了一半了,魏明遠一直小心應付,及少喝酒,但大家相勸,不免還是飲了幾杯,現在腦子突然不清醒了一樣,漲呼呼的,暈得厲害,也才兩三杯而已,哪裡至於?魏舉人把左手邊的茶水端起來一口氣喝了個精光,這茶在開席時是倒好了的,現在已經是微涼了,一杯涼茶下去,魏舉人心裡好受了一些,他使勁兒搖了搖腦袋,可腦袋裡現在似乎都成了漿糊,越搖越暈,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妥,有心要離席回家去,便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向眾人請辭。眾人正喝得高興,哪裡肯放他走,紛紛勸阻,現在席間氣氛已經是和緩了,大家都彼此間親熱了不少,看來這酒可真是個好東西呀!就在大家相勸不下的時候,趙大人喚了一聲:「秋雲。」雅間的門便應聲而開了,想是早有人侯在了門外。眾人一看,門口處婷婷走進來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此女梳雙丫鬢,著嫩青色束腰薄衫,一路走來,香風四溢。她走到趙縣丞身後,低低喚了一聲:「老爺。」趙縣丞應了一聲,指著搖搖欲墜的魏明遠,說道:「這位魏夫子醉了,你且扶至隔壁房間去,好生照料,醒一醒酒再來入席。」那丫鬟應了命扶著魏明遠去了,眾人均稱讚趙大人好生禮遇,愛惜讀書人,不免又熱鬧一番。


  再說那魏明遠,被個女人扶著,只勉強隨著她的步子慢慢往前挪動,身子似有千斤重,眼睛也似粘住了一樣,怎樣也睜不開,整個腦子裡忽漲忽熱的,難受極了,渾身滾燙,連皮膚也慢慢透出了粉紅色,他現在是一身一頭的大汗淋漓,一點兒勁兒也使不出來了。他不知道被人帶到了哪裡,只感覺到身下柔軟的似乎是床單和被辱,他拚命貼上去,一陣冰涼,心裡似乎松減了一些,本能的再往前挨一些,再挨緊一些,慢慢的,燥熱似乎退去了,身上舒服下來,他也筋疲力盡了,擁著被子昏睡了過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之時,魏舉人終於醒了。睜開眼睛,盯著頂上的帳子,看著這顯然陌生的並蒂蓮圖案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被子里觸手可及的的軟玉溫香給驚嚇住了。來不及細看那女子的容貌,魏舉人慌忙跳下床,穿上衣服,那女子也幾下穿好了自己的衣服,見魏舉人抬腿就往外走,她便跟上。魏舉人回過身來冷冷瞟了她一眼,沒有做聲,心中不知有何想法?

  兩人堪堪走出房門,就見著了早就侯在廳中的趙縣丞和鄭院長。看見這兩人,魏明遠心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己是著了人家的道兒了。他盯著那兩人沒有做聲,也不像往常一樣上前去請安了。倒是剛才走在他身後的那位女子飛奔而至,撲跪在趙縣丞腳下便嚶嚶哭了起來,邊哭得這樣厲害,邊又把魏舉人昨夜輕薄了她的事講得清楚明白,倒也真是本事一樁。


  堂上二人聽她訴來,均都嘆氣,鄭院長首先嘆氣道:「明遠,何故如斯糊塗呀?如你愛慕這丫鬟便向趙大人求去了也就是的,趙大人愛才,必不會不允的,如此一來,豈不是落了下乘!此事傳揚出去,你欺凌了人家清白女子,重者是要革去功名的呀!」他一番話說下來,已是連連嘆息不已,他那一雙細眼向魏明遠看過去,見魏舉人此時臉色鐵青,站在哪裡默不作聲,剛才聽了他一席話也並不發作,心下便得意起來。


  比起他來,端坐不動的趙縣丞似乎沒有任何要生氣的跡象,他看了看跪在腳下的秋雲,又看了看站在廳上的魏舉人,摸了摸鬍鬚,對堂上二人道:「既然事已至此,秋雲丫頭,老夫來問你,你可願去與魏舉人做妾,一輩子伺候他?」這一番話問得甚是莊嚴,秋雲丫頭似是得了承諾一般,趕緊應下來,連說自己願意。


  趙縣丞又問魏舉人:「老夫本來昨日是好心,見魏夫子醉酒實在難受,便遣了我的丫頭去服侍一番,不想弄成這樣。罷了,哪個名士不風流!事已至此,不知魏夫子願不願為昨夜之事負責?如若魏夫子另有高見,不妨說來聽聽,要是實在看不上我府里這粗笨的丫鬟,我也是不勉強的。」事到如今,魏明遠知道自己是進退兩難了,如果他應下此事,那秋雲就是一個明晃晃的探子,如若他拒絕此事,恐怕等不到明天,昨夜的風流韻事就會傳遍整個江寧城了,他燈下苦讀二十年,好不容易考上的功名也就不存在了,或許事情還會更嚴重,自己知道了他們的秘密,現在自己的短處被對方捏在手裡,對方如果要自己死,不廢吹灰之力。思來想去,他終於妥協,對著趙源趙縣丞行了跪拜大禮。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人,高傲的腦袋一磕到底,趙源大人臉上終於露出了輕蔑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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