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暗湧
莫璟堯此刻已經為那人處理好傷口,先前堵在嘴裏的手絹,也換到了大腿上。隻不過手絹太小,包不住傷口,他隻能找來一小截繩子,連同手絹一起捆在了那人的大腿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起身重新坐回謝之舞身邊,目光在接觸到她手上的玉時,淡淡的看了一眼,隨即不動聲色的別過腦袋,專心的磨蹭著手上的血跡,未發一言。
謝之舞看著他像是沾滿了紅色顏料的雙手,輕輕歎了口氣,扯下臨走之前隨手添在脖子上的一塊兒絲巾,拉過他的雙手,替他擦起來。
揚子一看這情形,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腦袋,剩下的二人也趕忙抬頭望天數星星。莫璟堯見狀,接過謝之舞手裏的手絹,一邊擦一邊不經意的問到,“在聊什麽?”
謝之舞不禁嗤笑,“你還真是不忘時刻打探軍情。安啦,這裏沒有敵人的。”
莫璟堯揚揚眉毛,瞥她一眼,她看看揚子,選了一個聽上去還算可信的說法,“在談揚子以前孤兒院的生活。”
“孤兒院?”莫璟堯使勁虐待著自己的手指,皺了皺眉頭。
謝之舞點頭,“是啊,孤兒院。”
話說到這裏,她好像又想起什麽,轉頭看揚子,發現他依然側身對著她,隻好用胳膊撞撞他,“哎,我記得晏回也是孤兒來的?”
揚子轉臉看她,默默點點頭,“白術哥是這麽告訴我的,不過這話題在我們那兒可是很忌諱的。尤其是輝哥死了以後……”
他說著,臉色便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抹難過的神色。
白術,大約就是被她叫做大白豬的白胖男人了。那麽,輝哥呢?他是誰?照揚子的模樣來看,這個輝哥跟他們的關係好像非比一般。可認識晏回這麽久,她卻為什麽從來都沒聽過這個名字?莫非,是他曾提及過的那個死去的兄弟?
想著,她便問出了口,“輝哥是誰?”
“輝哥本名叫葉輝,跟晏回大哥的感情就像是親兄弟一樣。我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了。所以具體怎麽樣,我也不太清楚。輝哥人很好,對我們也都不錯。隻不過……自從一年多之前他死了以後,我們就再也不敢在晏回大哥麵前提他的名字了。”
揚子越說聲音越小,“其實,我聽說,晏回大哥好像還有親人的。但他們的感情好像不好,輝哥去世後,關係就更差了……”
他喃喃自語似的,卻被謝之舞聽了個通透。揚子猛然間反應過來,麵色通紅的看著謝之舞,尷尬的扯扯嘴角,“我、我不是愛說閑話……這也是我偷聽來的,你別當真……”
謝之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一個瞬間,她腦袋裏好像飄過了什麽,可很快這個念頭便閃了過去,她連尾巴都沒能抓到。
“給。”
莫璟堯適時的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才得以從苦大仇深的表情裏解脫開來。轉眼看見那髒兮兮的絲巾,不由苦笑,“你可真是小氣。就算不想賠我條新的,也好歹洗幹淨再還我吧?”
莫璟堯不屑的撇嘴,“又不是你的。”
……好吧,她承認,這話說的沒錯。
謝之舞接過那條血跡幹透的絲巾,翻來覆去的在手裏繞著,臉上的表情讓揚子看的相當驚悚,末了這才疑惑不解的嘖嘖兩聲,用腳踢了踢一旁裝冰雕的莫璟堯。
“哎,你說你當初非得留在這兒,到底是為了嘛?!”
莫璟堯眼都沒抬反問到,“那你現在是想問什麽?”
“知道我還用問你啊。”謝之舞翻個白眼,“就是覺得有點兒奇怪。這事兒從頭到尾怎麽想怎麽奇怪,好像看上去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可又好像缺了點兒什麽。好像有一根繩子在暗中把這一切給串起來了,可我偏偏又找不出那根繩子。所以——”
她攤手,“在我眼裏看到的一切,好像是一堆莫名其妙亂七八糟毫無規則章法的拚圖。”
“好像?”莫璟堯意味深長的感歎一句,“嗯,是好像。”
謝之舞滿頭黑線。
原本想套話來著,誰知道人家一句話,她就稀裏糊塗的交代了這麽多,並且,最重要的是,對方看上去還沒有等價交換的意識。
一歎氣,索性 交代個徹底吧。
“起初我就覺得奇怪,就那朱龍。我可打聽了多少回了,你不知道吧,山莊裏的人幾乎個個都告訴我,那是個內斂不愛出頭的人。這不就很奇怪了嘛,我話還沒說幾句,就被他甩巴掌了,我可從來沒見過這麽‘不愛’出風頭的人。”
謝之舞十分鄙視的咬了咬牙,似是對那一巴掌尤不解氣,“這矛盾的產生嘛,必然是有原因地。朱龍性格大變的原因呢,無非就是兩個。一,是他突然受了刺激,你也知道,我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總之,他受刺激了。至於這二嘛。”
她饒有興趣的摸摸小下巴,“二,就是他原本便是這種個性。之前不過是偽裝。”
莫璟堯頗為讚賞的看看她,示意她繼續。於是某人更加得意了。
“偽裝,總是有理由地。朱龍這裏並不難猜,因為我們一上山,他的偽裝便去除了。很顯然,他一直潛伏,就是等著我們——或者說,是等著這個時機的到來。
什麽時機呢?一個攪亂蔡九勢力栽贓嫁禍的時機。”
“我一直覺得莊裏那些人,是隱隱約約分成兩個陣營的。一邊聽從蔡九的話,不敢針對我。而另一邊,則以朱龍為首,不跟我抬杠渾身不舒坦。當然,這個人也許會是別人,但是對象隻有我跟你,而我較之於你,明顯性格上的缺陷比較大——”
說到這裏,她不自在的咳了兩聲,“總之我敢肯定,這件事摻雜在其中的,除了謝莫兩家、王五和蔡九之外,還應該有另外一股很大的勢力。而且,這人好生奇怪,就像——怎麽說呢,你看,他這所有舉動,表麵看上去‘一視同仁’。其實就跟個愛到處攪局的孩子似的。”
話說完,謝之舞歪頭去看莫璟堯。莫璟堯讚同的點點頭,“嗯,我也有這感覺。而且我覺得,他們不但混進了蔡九和王五的人裏,還很有可能混進了鳩。”
“混進了鳩?”謝之舞大駭,“這怎麽可能……”
一句話沒說完她就沒了音。是,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又不可能?
她一直覺得以莫家的威嚴和鳩的鐵血政策來說,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可是現在想想,這世上,又有什麽是不可能發生的呢?敗走逃跑二十餘年的人,都能東山再起。有人居然悄無聲息的將勢力滲透進G城而謝莫兩家卻絲毫沒察覺。
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莫璟堯在得知東南亞那邊交易改期的時候,就該留了暗語的。可是最終尤恩和尤琪卻並沒有收到,以至於如果沒有晏回的及時到來,她幾乎受辱自盡。
能看到暗語的人有很多,無從得知哪一個會知而不報。所以莫璟堯才想著靜觀其變。
“真是奸詐!”
謝之舞憤恨的扯爛了手裏的絲巾。但對這樣一個奸詐的人,她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她心想千萬可別讓姑奶奶遇上你,你要是真這麽倒黴,那可就怪不得我辣手摧花了!
“那……”
她又抬頭,正想問問莫璟堯對內奸有沒有頭緒了,隻見莫璟堯神色嚴肅的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人來了?
謝之舞下意識的朝大鐵門看去。她沒有經過像莫璟堯一樣的專業訓練,耳力自然比不得。而揚子和那二人,此刻也悄無聲息的端起了手槍。
“一會兒你記得躲在一邊,門一開就找機會衝出去……”
莫璟堯悄聲囑咐謝之舞,話音未落,隻聽大門被人用力踹開,隨即便是久久都未停歇的連串槍聲。
謝之舞慌忙往那傷員看去,那人早已在昏迷的時候,被人打成了馬蜂窩。
對方火力太猛,謝之舞沒有辦法靠近大門,跟莫璟堯和揚子眼神示意一下,隻得選擇後退,沿著一旁的樓梯跑上去。
這廠房不知道先前是用來做什麽的,建的很高,大約有十幾層的樣子。他們邊逃邊戰,卻也難免有傷亡。等終於上到樓頂,那二人早就因為掩護他們而沒了命,一行六人逃命,現在剩下的,隻餘他們三人了。
對方的損失也頗為慘重。莫璟堯和揚子占據地利,躲在唯一一扇通往天台的門邊守著,樓梯很窄,兩個大男人很難並肩而行,隻得一個一個上。這樣一來,就加大了莫璟堯和揚子消滅他們的機會。
謝之舞手裏拿著最後一個死在她身邊的人的那把槍,蹲在莫璟堯腿邊,一邊開槍,一邊仔細的看著對方不斷衝上來的人馬。
對方派出了一隊人馬衝進來對付他們,自然不會把餘力留在外麵。她觀察過,衝進來的時候,那些人大約不到二十個,追上來的過程中,死了九個,而莫璟堯和揚子守在這裏,一共狙擊了七個。
想著,她稍微抬高身子,探頭看了看轉角的樓梯下。
他們果然隻剩三人了。
三對三,起碼多了勝算。
謝之舞明顯鬆了口氣,然而她卻沒想到,世事總是無常的。
就在她慶幸的當口,揚子卻突然臉色一變看著他們,“我沒子彈了!”
恰逢莫璟堯手裏的槍,也發出一下哢嚓的聲響。二人見狀,默契的回頭看向謝之舞,謝之舞一緊張,拿出子彈匣看了看。
該說老天眷顧嗎?她居然,還有一顆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