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速之客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著目前的處境。
她壓下心中的不安，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出現在會客廳的這群不速之客。
在她視線的正前方，是一位有著驚人美貌的女性，她熾發朱袍，一襲猩紅色的緊身衣勾勒出完美的身材。
她正用戲謔的眼神，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自己，她心想。
她的眼神中散發出的邪異光芒，讓她感覺到極其不安。
在這位女性的右側，與其保持一定距離的是一位面貌駭人的紅袍巫師，他有著冷酷的、寶石般的綠眼睛和狹窄的鷹鉤鼻子，儘管他按照塞爾紅袍巫師會的傳統，剃禿了頭，然而卻對那一把茂密的灰白長須十分自傲。
這顯然更像是在挑釁塞爾的權威。
事實確實如此，不然他又怎麼可能去投奔拜龍教。
拜龍教的領袖是一位高大挺拔的男性，他穿著一襲深紫色的長袍，帶著一副造型如同長角顱骨似的暗紅色面具，安靜地彷彿不存在一般站在原地。
四人之中，他與紅袍巫師的距離保持得是最很近的，這證明兩人之間的合作關係應該是最為密切的。
與之相反的，則是站在會客廳門口的那位陰魂法師，他披著黑袍，面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里，只露出一雙冰冷的淡紅色眼睛。
他與其他三人之間的距離，以施法者的標準來判斷，都保持的恰到好處。
「我的提議，你考慮好了嗎？」
熾發朱袍的美貌女子，雙手抱胸，清冷的嗓音中帶著一絲絲戲謔，「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千萬不要讓我等得太久，不然我只會將怒火發泄到其他地方，阿拉貝城的女領主，親愛的彌賽菈·勞爾女士。」
有限的耐心……
女領主姿態優雅地端坐在椅子上，她和所有的年輕女性一樣美麗，面容秀美絕倫，肌膚光滑而白皙，棕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臉色認真安靜。
儘管她面對的敵人是拜龍教的領袖、陰魂城的至高王之手、地獄公爵的軍事副官和紅袍巫師會的叛變者，但她精緻的面容卻並未因此顯露出驚慌。
「當盾牌變成假腿，長劍化作拐杖，人心也會隨之崩潰，當家人變成獎品，敵人加官進爵，希望也會隨之消失。」
彌賽菈再度回想起了這令人絕望的話語。
在她短暫的人生里，她經歷過許多戰爭和無數冒險。
曾經，乳酪、水果和捲軸，這些普普通通的東西，就能讓她在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單純的快樂。
現在，她明凈清澈的銀灰色眼眸中，時常流露的卻是那些衝突帶來的悲傷，以及足以蔑視戰爭的智慧。
畢竟萬事萬物都有著一種節奏，一種循環，沒有什麼能一成不變，哪怕是近乎不朽而偉大的諸神也不行。
更何況是他們這些徘徊在有限時光面前的凡人。
她思考著，斟酌著，眼角的餘光打量著法師塔的塔靈，那隻時常給她帶來些許笑意的貓咪。
它蜷縮在椅子上，全身瑟瑟發抖，小巧而挺直的鼻子，光滑的小嘴，柔軟的小腳和金黃色的尾巴，早已從宛如實質，變成近乎透明的顏色，彷彿只要輕輕觸碰一下，就隨時都會潰散。
「特喵的，竟然被偷家了。」貓咪虛弱地說。
她的法師塔遭遇到了可怕的攻擊。
不知何時，兩隻古老到可以追溯至三大創造者種族時代的費林魔葵，悄無聲息地潛伏到了她法師塔的地底深處。
他們切斷了法師塔與元素池的聯繫，塔靈也因遭受到兩名魔葵長老的攻擊和能量的斷供，隨時都會陷入沉睡之中。
一個沒有能源供應和失去塔靈操控的法師塔，與普通建築又有何異。
這群不速之客不費吹灰之力，就成功降臨至法師塔內部。
作為阿拉貝城的女領主，彌賽菈守護科米爾王國北境這麼多年，甚至還親眼目睹過暴政之神班恩的化身降臨於自己的城市。
這些災難她都獨自一人扛過去了，但這一次，她卻看不到一點希望，哪怕是一點點微弱的光芒。
阿拉貝城是科米爾王國北境的支柱，若是因此陷落，周圍的諸多城鎮和領地，都將遭遇到難以想象的災難。
這其中還包括漠口鎮。
在她離開漠口鎮時，還自信滿滿地親口對那位年輕的法師領主說，讓他一定要堅持住，自己很快就來協助他防守。
誰曾想，卻演變成了這等局面。
「還跟她費什麼話。」紅袍巫師略顯不耐地說，「就按我們之前商量好的。」
「一名傳奇領域的超魔咒使，在我們塞爾，可是有無數同僚對這位美麗的女士垂涎欲滴，所以她的屍體必須歸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狹窄惡毒的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女領主的嬌軀，語氣里充滿嘲弄：
「一品脫的血液，三品脫的赭石果凍怪，和一打蘭從黑布丁怪身體上提取的酸液，再備好粘性溶液，將這具美麗的屍首密封在石棺內，只需半年，一隻完美無瑕的膠嗜怪就製作完成了。」
他在試圖激怒我，那可能要讓他失望了，彌賽菈神色平靜地想：因為他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即便是她戰敗身亡，她也會讓自己有尊嚴的死去。
「這座法師塔和城市歸我。」來自陰魂城的至高王之手哈傑霍納冷冷地說。
你只會得到一座廢墟，彌賽菈心想：一座足以讓你付出沉重代價的廢墟。
「我的要求不高。」
戴著暗紅色顱骨面具的拜龍教領袖賽維林，瞥了眼哈傑霍納，用輕緩的語氣說，「我需要整個王國的財富。」
貪婪的巨龍，連他們的五色龍后也不例外，彌賽菈心想：貪婪的龍后搭配貪婪的信徒，他已經開始在死亡的邊緣試探。
「那還等什麼，儘快動手，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紅袍巫師提高嗓音，對眾人說。
「我需要完整的靈魂。」來自巴托地獄的高階魔鬼不善地看了眼叫囂的紅袍巫師，依舊不死心地望向女領主，「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作為一名睿智的巫師，我相信你會做出最理智的選擇，女士。」
完整的靈魂。
彌賽菈心底輕嘆，回味著魔鬼的話語。
在物質世界，如果她意外身亡，若是她心甘情願，那麼以她自身的靈魂純凈度，以及自身的實力和意志力，只要靈魂沒有因為某些原因消亡，轉生成高階魔鬼，對她而言輕而易舉。
只不過那個時候，她就會遺忘太多東西，因為任何轉生都會逝去大量的記憶。
就連諸神的信徒都一樣，進入神國后，他們就只會保留虔誠的信仰記憶，而其他的記憶則會漸漸淡化，直到徹底消失。
這位高階魔鬼之所以如此執著，無非就是想要獲得完整的靈魂。
在巴托地獄中，若是她與魔鬼簽訂契約自甘墮落，那麼她不但會轉化成高階魔鬼，還不會因此逝去大量的記憶。
「這是你保全阿拉貝城最好的選擇。」魔鬼開始諄諄誘導。
「只要你願意跟吾主地獄公爵扎瑞爾交易，我會為你保全阿拉貝城，不然的話，你看到的只會是一座廢墟和無數慘死的屍體。而你的靈魂也會被我永遠禁錮，飽受痛苦的折磨。」
「讓你失望了，沒有人可以奪走我的靈魂。」彌賽菈優雅地輕撩發梢，語調平靜地說，「在我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即便是諸神也奪不走。」
身為一名理智的施法者，她自然知道與魔鬼交易的可怕後果。
她不會成為一名墮落者，亦不會被要挾著加入魔鬼陣營。
這是她最後的底線。
至於阿拉貝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問心無愧，僅此而已。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她獨自一人背負的責任太多了，也許這也算是另類的解脫。
「雖然我的法師塔失去了能量的供應。」她冷靜地說，言語中滿是威脅。
「但這並不代表它就真的變成一座毫無用處的廢墟，有什麼手段，你們就儘管使出來吧，我會保證自己在臨死之前，至少帶走你們其中的一人。」
她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著四位不速之客，彷彿在挑選四人之中的實力最弱者。
她看到紅袍巫師下意識地躲閃的目光，頓時意識到什麼。
她露出微笑，耐人尋味地看著他，那眼神彷彿在告訴他，自己已經挑選好了最適合帶走的幸運兒。
他們沒有輕視她的話語，均是用凝重的眼神，望向優雅地端坐在椅子上的女領主。
「我倒是很期待一位尊貴無比的美麗女性，在臨死反撲之前，露出的猙獰面孔。」來自陰魂城的至高王之手哈傑霍納，手指摩擦著泄露出黑暗能量的法杖，冷聲道：
「相信我，在你帶走一個人之前，我會將你困在法杖內，你會在裡面慢慢死去，被裡面的幽影吸干元氣，撕破皮肉，最有趣的部分是，即使你死了，對你的懲罰也不會終結，你的意志會以幽影的形式存活，以以太界生物的身份受永恆的煎熬。」
「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因為你沒那種能力。」彌賽菈言語中帶著諷刺，「畢竟你們不過是一群自喻高貴、出賣靈魂的墮落者，又怎麼可能探尋到奧術的真諦，不然你們為什麼永遠都走不出埃諾奧克沙漠。」
相較於陰魂城的耐色瑞爾後裔，來自哈魯阿王國的布萊恩與他們簡直判若兩個種族，她心想。
「她的靈魂是我的，誰也沒有權利染指。」高階魔鬼提醒道。
「凡人法師，既然你不願投身吾主的懷抱。」
她用清冷的嗓音說，「那我只能以最大的努力保全你靈魂的完整，你不是清純高貴的女領主嗎？很好，那麼我會將你轉化成欲魔，親自教授你插花弄玉的技巧。」
「看得出來，你這是處卑者的病態。」彌賽菈的言語逐漸變得輕鬆起來，毫不畏懼地諷刺道：
「毫無疑問，你曾經以卑微的身份，遭受過苦痛的折磨和虐待，我建議你應該信仰痛苦女神勞薇塔，你覺得我這個提議如何，清純的欲魔小姐？」
「你讓我失去了耐心，女士。」高階魔鬼清純的面容上浮過一抹怒火。
「那還費什麼話，把她靈魂拘禁，屍體保存下來，看她的嘴還有沒有這麼硬。」紅袍巫師叫囂一句，然後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那就儘管來吧。」阿拉貝城的女領主神色肅然地道：「既然你們已經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上路，那我就滿足你們最後的心愿。」
霎時間，溫馨舒適的會客廳變得劍拔弩張，彷彿一顆剛剛詠唱完畢的火球，隨時都會炸裂。
熾發朱袍的高階魔鬼緩緩抽出魔劍，左手縈繞出幽然冥火，用漫不經心的步伐，朝彌賽菈的方向，緩緩靠攏。
就在這時，一陣傳送法陣的嗡鳴聲響起，閃爍出淡藍色的法陣光芒。
會客廳的所有人均用驚疑的眼神望過去。
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人在空間封鎖的情況下，還能闖進來。
神色高度警惕的彌賽菈也向閃爍嗡鳴的法陣，投去疑惑的目光。
顯然，所有人都不知道這第五位不速之客到底是誰。
法陣光芒斂去的剎那，一個披著暗紫色斗篷的身影，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內，成為了會客廳的焦點。
他風塵僕僕，面色略露疲態和狼狽，腳上黑色舊皮靴上還沾染著血跡，看上去就好似剛剛進行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布萊恩！」
看到熟悉的身影，彌賽菈差點驚呼出聲，難以置信對方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四位不速之客顯然也認出的他的身份，神色一松，流露出各種怪異的表情。
布萊恩轉過身，若無其事地走向彌賽菈。
他對視上女領主銀灰色的美眸后，立即通過心靈鏈接，向她傳遞信息：「這裡發生的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交給我來解決吧。」
他來到貓咪蜷縮的椅子上，揪著它脖子上的軟肉提起來，然後坐到椅子上，將近乎透明的貓咪放到自己的懷裡。
看到布萊恩若無其事，完全無視敵人的舉動，彌賽菈雖然感到驚疑，但對視上那那雙深邃而自信的眼睛后，她最終選擇相信他。
因為在她看來，這已經是眼下自己最後的一絲希望。
「你們這群不請自來的客人。」布萊恩坐在椅子上，撫摸著蜷縮在自己懷裡的貓咪，神色平淡地看向這群不速之客，「是打算用自己的口水淹死我們阿拉貝城的女領主嗎？」
被撫摸的貓咪看來非常享受，暗淡的軀體竟然恢復了几絲神采。
「我當是誰呢，這麼大排場。」
哈傑霍納冷笑道：「看來你已經被我的屬下打得落荒而逃，我很遺憾地告訴，你慌不擇路的選擇，依然是一座墳墓。」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從漠口鎮落荒而逃。」布萊恩並未否認，挑釁地看著陰魂法師。
「你的第二句話也非常正確，這裡的確是一座墳墓，至於到底是誰的墳墓，是你能夠決定嗎？」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哈傑霍納揚起法杖，殺氣騰騰地說：「今天就是你的末日，你的女領主也保護不了你。」
看到對方準備攻擊，布萊恩雖然神色平靜，但內心還是有點小慌。
「不要著急送死，在戰鬥之前，我想與這位朋友說幾句話。」
他連忙將目光轉向高階魔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位應該是瑞拉蜜兒小姐，對嗎？」
「哦，你認識我？」高階女魔鬼提起了几絲興趣，伸手打斷哈傑霍納的舉動，看向布萊恩，「看你如此自信地來到這裡，恐怕別有目的吧，我給你一次說出來的機會。」
看到女魔鬼接上自己的話語，布萊恩暗自鬆了一口氣。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這是一個不穩固的聯盟，魔鬼想要索取彌賽菈完整的靈魂，哈傑霍納想要完整的法師塔，而賽維林為了召喚龍后，則需要大量的財富做支撐。
於是，在這種勝券在握的情況下，他們甚至會為了各自的利益，出現互相干涉行動的場面。
這樣的話，他就有足夠的時間，爭取到反擊的機會。
顯然，反派死於話多，在任何地方都非常受用。
「不愧是來自阿弗納斯的軍事副官。」布萊恩的手自始至終都放在貓咪身上，輕輕地撫摸著，面露難色地說：
「你也看到我們眼下的處境，與你們作對，無疑是在螳臂當車。我知道你對於我們阿拉貝城女領主非常感興趣。」
他故意停頓一下，看了眼身旁的女領主，接著說，「如果說，我是特意前來跟你做一筆交易，你相信嗎？」
他的話語讓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阿拉貝城的女領主。
「交易？」高階魔鬼輕笑出聲，「你是我來到物質世界以來，第一個敢主動跟我提交易的凡人。」
「既然是第一個，是不是應該給我一點優惠。」
布萊恩極力掩飾著話語中的貪婪，「比如說，以我現在的能力，若是轉化成魔鬼的話，是不是會變成高階層次的深獄煉魔。」
「小子，你不要告訴我，你跟魔鬼交易，就是為了救你們的女領主的。」紅袍巫師突然接上話，用嘲弄的語氣說，「這年頭舔狗可不好當，只會舔到一無所有。」
站在紅袍巫師身旁的拜龍教首領賽維林，望向漠口鎮的法師領主時，突然皺起了眉頭。
他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但卻又不知道問題出現在什麼地方。
這位實力不到傳奇領域的法師領主，表現的太鎮定了。
「讓你失望了，光頭佬。」布萊恩自嘲道：
「我還沒有當舔狗的資格，畢竟以我現在的能力，頂多只會抱大腿，當然如果是絲襪美腿，那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你說是嗎，瑞拉蜜兒小姐？」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眼神肆無忌憚地望向女魔鬼修長的大腿。
「咯咯咯……」
瑞拉蜜兒被逗笑了，她用饒有興緻的目光，打量著布萊恩，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玩味兒道：「有點意思。」
她的眼神充滿魅惑，表情彷彿是帶著一絲挑逗，輕輕地抬起手指勾了勾，言語頗為輕佻道：「過來吧，小傢伙，讓姐姐好好看看，你到底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咯咯咯……」
宛如放蕩的媚笑聲中，她晶瑩的眸子彷彿發出微光，嘴角掛著甜蜜的笑容，纖細的腰肢搖曳，那弧度盪人心弦，只是看了一眼，便不由讓人感到口乾舌燥。
布萊恩同樣也是如此，他的眼中露出來一絲貪婪與慾望，神色略微有些迷茫，放下懷裡的貓咪，站起來朝著魔鬼走去。
不過，當他即將接近對方的時候，貪婪的眼神中，驟然間浮現出一絲冷意。
——「奧能風暴！」
無形的狂風揚起布萊恩散亂的長發，由四大元素混沌凝聚而成的能量，如潮水般從他的體內洶湧噴出，好似永不歇止的狂嘯風暴，掃向客廳的四人。
一旁的女領主也瞬間從椅子上起身，絕美的容顏上顯露出一絲殺氣。
「塔靈聽令！」
「激活法師塔核心裝置！開啟一級戒備！」
彌賽菈揚起法杖在地面上一敲，一道無形的能量波動迅速擴散開來。
暗淡的貓咪驟然間恢復常態，從椅子上跳起來，柔軟的毛髮宛如鋼針般根根豎起：
「……特喵的！……激活能量脈衝光束！……開啟空間錨鎖定！……封鎖所有異次元位面通道！……傳送門封閉！……打開靈魂虛影！……以太鎖定目標！……反死靈力場開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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